南霽月手持一杯清茶,看著三人遠去的背影。楚夕畫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解釋道:“霽月公子,表姐她自小在碧蒼城長大,行為舉止難免粗野了一些,你不要介意。”


    行為舉止粗野?南霽月不動聲色的瞥了她一眼,想起剛才楚江離看見二人在一起時神色未變的場景,不由眉頭輕皺,心中生出些許的不耐煩。修長的手指緊了緊手中的茶杯,“楚姑娘,你可喜歡這池中的蓮花?”


    昨日在楚江離告知南霽月所在之後,她就裝病見著了他。可望風堂中有許多美貌女子,他待她與普通的病人並無不同,言語間客氣又疏離。在她提及來找他是楚江離的意思的時候,他的表情終於變了,有些驚訝,有些無奈。由此可知,楚江離在他心中的分量定然不輕。


    楚夕畫用心猜度著南霽月問話的用意,小心的回答,“蓮花開得極好,紅如血,粉似晶,白若霜,紫如紗。想必,花匠照顧得很精心。”


    “是啊,開得很好。”大朵大朵的蓮花這邊幾株,那方一片,此處是紅,那邊如雪。如同棋局,被安排在最合適的位置。南霽月放下茶杯,“楚姑娘慢慢賞花吧,霽月先行一步。”


    楚夕畫很生氣,氣得直想砸了桌上的茶杯。可又想到這是在皇宮中禦花園中,砸了東西未免會多生事端,這才忍著怒氣。心中越發對楚江離不滿起來,覺得楚江離是在故意下她的麵子。一麵裝作與霽月公子不熟的樣子,欲擒故縱。一麵不放過其他的公子們,在她來了之後就故意勾引走他們。


    “憑什麽?!不就是長得好看一點嗎?再過一個多月,就有你好受的。”楚夕畫低聲咒罵著楚江離。


    越想越是生氣,濃濃的不甘心充斥著她的心。她本來也是天之驕女,堂堂禮部侍郎的女兒。隻因一點口角招惹了一個言官,就被言官不知怎麽的扯上了大易朝。皇上大怒,降罪於家中。父親身死,母親熬不住跟著去世了。其他的,走的走,散的散,整個仰星竟已沒了親人。


    她一個弱女子生存不易,受了很多冷眼和嘲笑。後來楚大將軍回仰星,將她接入了鎮國將軍府,這才苦盡甘來。鎮國將軍府其他的小姐她不能比,可楚江離這個棄婦生的女兒卻敢那麽囂張。分明名聲差得很,卻有那麽多優秀的男子圍繞在她身邊。


    她在楚江離身上嚐到了巨大的挫敗,費盡心思甚至算計到了步子邁多長才能保持最美得姿態。衣裳,首飾,話該怎麽說,這些都經過認真的考慮,她憑著這項本領讓她在楚大將軍回仰星之前過得不那麽落魄。


    楚江離,憑什麽閑閑的說了幾句話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憑什麽一介棄婦的女兒,寄人籬下,靠著母親的娘家生活還活得怎麽隨性,擁有不將所有人放在眼中的氣勢。楚夕畫心中的不平之感越來越盛,隻待合適的時機,噴薄積聚已久的烈火。


    楚江離卻是沒想到,楚夕畫會對她產生這麽濃烈的怨憤。此時的她,正與南霽月並肩走在蔭涼的小徑上。小徑不寬,容二人並肩而行剛好,小徑一路延伸至前方的假山山腹之中。


    小徑兩旁栽種了一些紫薇花,淡紫色的花瓣在地麵鋪了一層,似紫色綢緞一般。二人走在小徑上,男子風度翩翩,唇邊帶著醉人淺笑。女子姿態隨意,一雙眼睛斜睨著身旁男子,麵露輕嘲。遠遠看過去,勝似一對神仙眷侶。


    這地方少有人來往,二人走了許久,也不見有旁人過來。“偽君子,你看這四周草木繁盛,人跡稀少,真是個極好的地方。怪道你要一直賴著我,原來是想要拉我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嘴角帶著嘲弄,楚江離伸手拉住紫薇花枝,一扯一放,便落下一陣紫色花雨,花瓣沾了二人滿頭滿身。


    南霽月眼底浮現一絲淺淺的無奈,無奈之中包裹著些微軟軟的暖色,極淺極淡,讓人看不分明。輕輕振袖,抖落身上衣裳上的花瓣,長眉一挑,對楚江離說道:“離兒,不若同我一起去假山的山洞做一些你口中見不得人的事?”


    楚江離擺擺手,花瓣從衣袖緩緩飄落,楚江離轉身往回走。“我可不想招惹他們,偽君子,我們就此分別吧。”


    楚江離走得幹脆,頭也不回。南霽月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離兒,你可真是狠心。想當初我們初次見麵時,你可對我極好的呢。”


    說完,盯著她的背影靜靜等待著。果不其然,楚江離窈窕的身子一頓,回轉身來,一雙清眸染上怒色,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你竟好意思提及初次見麵,你是嫌那些人還不夠,想嚐嚐我手中劍的滋味嗎?”


    南霽月臉上笑意更深,滿眼映著眼前的女子,“離兒,我已嚐過很多次了。可惜,始終不能殺了我。”


    嘴上說著可惜遺憾,這張可惡的臉卻是笑得該死的歡暢。楚江離怒瞪著南霽月,良久才吐出兩個字,“虛偽!”分明開心極了,還在這裏故作姿態。轉身走得更急了,幾步便失去了蹤影。


    與南霽月相交十年的楚江離,能夠看清南霽月的情緒,卻沒能看清引發這些情緒的真正原因所在。南霽月的開心愉悅,不似她殺不了他的開心,更似打算捉弄她時得逞了的笑。南霽月慣於偽裝,很少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更不用說一時興起就隨性玩笑。


    南霽月收起臉上的笑容,緩步朝著假山山腹走去,不緊不慢抽出腰間的翠玉笛。深紅的瑪瑙珠子閃著熠熠光輝,在空中劃過一抹赤色弧度,恍若血液噴濺的痕跡。


    楚江離蒙頭向前走,其實並未走遠。恍惚聽見細微的兵器相擊之聲,楚江離頓住身子。持續時間不過一盞茶,而後就是砰砰幾聲重物相繼落地的聲響,轉瞬間沒了任何聲息。片刻後,一陣悠揚的笛音傳來,吹的是南月著名的《三月流音》。


    陽春三月,落英繽紛,春風暖溶,新枝抽芽,春築湖畔,才子佳人,吟詩作對,賞花賞人。《三月流音》是中亭公子遊春築湖所作,不到一月就已到了南月人人皆會的程度。


    不知何時,隻要二人在一起。南霽月總會在行動之後吹上一曲《三月流音》,這首意境優美,春意濃濃的曲子,成了二人之間無言的默契。這是一個信號,傳遞平安的信號。楚江離從來也不問,能打敗他的人世上無幾,又何必這樣做。在她的內心深處,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種感覺叫她不要問,問了之後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這種不一樣是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的。


    待楚江離回越音宮大殿的時候,宮宴恰恰準備開始,南霽月在她之前就已經回來了。楚江離別開目光,環看大殿。身旁的離陽兮微笑的看著她,離陽行朝她微一點頭,江麒躍朝她拋了個媚眼,楚江離都一一回應。


    江鴻羽目光緊盯著身前的小幾,眼角餘光不離楚江離的身影。蕭隨朝麵露思索,時不時掃一眼楚江離。楚夕畫看著坐在離陽兮身邊的楚江離,愈加對她不滿起來。楚辛兒父母則是麵帶驕傲,又有些緊張的注意著楚江離的一舉一動,生怕楚江離的舉動有什麽不妥之處,惹皇上降罪。


    其餘人等,或是好奇,或是不屑,或是驚豔,或是考量,楚江離隻當沒看到。在皇上宣布宴會開始之後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身前的小幾上。舉筷將所有的菜肴嚐了個遍,又是搖頭,又是皺眉,又是抿嘴,堪堪吃了一些便不再動筷。


    “江離,可是胃口不佳?”離陽兮見此不禁問道。她對美食有超乎尋常的鑒賞能力,頗有研究,但據她所知,楚江離不是一個挑食的人。皇宮中的禦膳味道不差,至少不至於難以下咽。


    楚江離搖頭,看著身前的菜肴若有所思。抬手倒了一杯酒,醇厚的酒香撲鼻,夾雜著清淡的花香。“公主,這是什麽酒?”


    “醉春風,使用幾十種春日繁花釀製,酒液有著醉人清香,飲之宛若置身春日繁花之中,沐浴暖陽。這是仰星時下最受歡迎的酒,怎麽了,可是有何不妥?”見著楚江離臉上的神情變化,離陽兮不由問道。


    “倒無甚不妥,公主你不喝嗎?”楚江離舉起酒杯,嗅著酒香,眼瞼微垂。


    菜肴,酒,離陽兮想到了什麽,澄澈的眸子在大殿繞視一圈,側頭對楚江離微笑道:“醉春風能醉春風,能與江離同飲,也是幸事。”


    “公主,你不能喝酒的。若是飲酒,身體定然——”絮兒著急道。


    離陽兮止住絮兒的話頭,執壺倒酒,玉手輕抬,二人同時舉起酒杯,送入口中。突然,有一人嘭的一聲站了起來,惹眾人側目,大殿一下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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