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又帶著清平上了兩層樓,那層的裝飾風格和樓下明顯不同,聽不到喧鬧的人聲和樂聲,牆壁上畫了一副春遊圖,青山如黛,綠水流經山邊,便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桃林,沿著溪水生長。這顏料不知是用什麽東西調出來的,透出一種清透亮麗的色澤,乍眼看去,仿佛是真的桃花開在這牆壁上,那飄飄灑灑的花瓣隨風落下,給人一種置身於桃林的夢幻之感。


    他們走過一扇又一扇門,樓下的喧囂仿佛遠了,塵世的靡靡之音化作一縷青煙,繚繞在他們周圍。清平側頭看地麵,走廊外的角落放著巨大的銅雕蓮花,從花心不停湧出白色的霧氣,既而落在地麵,又輕緩地騰而起,飄在空中,人隻要一走過,那霧氣便會沾染上身,久久方散。這層樓就好像是在天上一般,雲層繾綣,托起華美的樓閣。


    清平在心裏讚歎了一下設計者的匠心獨運,男孩在最盡頭那扇門前停下,輕叩門環。門慢慢打開,一個身著白色紗衣的絕美男子出現在他們視線中,他眉心點了一朵花瓣,眼睛明亮柔和,好像一泓溫暖的泉,男人沉默而矜持地低下頭看了一眼男孩。


    男孩行禮,恭敬道:“喻大家,人已經帶來了。”


    男人點點頭,道:“如此。”


    他伸出手,向清平做了個請的動作,清平不敢看他的眼睛,隻低頭行了一禮,慢慢走了進去。


    她才剛進去,下一刻門就被緩緩關上了。清平頗有些自嘲的想,沒想到自己竟然進了煙花之地,還要被人趕著鴨子上架來服侍人,看來這伺候人的技能估計一時半會是不能輕易遺忘了。


    房間裏紗幔低垂,影影綽綽,空氣裏漂浮著一種淡淡的檀木香,清平站在門邊等了等,剛想開門溜出去,突然有人說:“過來,來這裏。”


    居然是個女子的聲音,想必就是那個‘吳貴女’了,但這位小姐聽起來聲音倒是很年輕,清平暗中掂量了一下托盤裏的那個描金鑲銀的酒壺,覺得用這玩意來砸暈個人似乎是沒問題的。她放輕腳步,慢慢的靠近,吳貴女淡淡道:“來裏麵,桌子這裏。”


    清平依言走過去,撩開輕飄飄的紗幔,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桌子邊,那人懷中抱著什麽,她長發垂下,看不清臉,清平裝作放下酒壺的樣子,那人輕輕的撥弄起懷裏的物件,低聲唱道:“關山長,伏龍遠,灑淚風中去.......踏歌行路難,行道遲遲中......南風知我意,知我憶,長相憶.......”


    那曲調中暗藏著無法對人言語的悲傷,她手中的弦樂器一揮一彈間好像是在撥弄著人的心弦,她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且唱越人歌,淺唱複低吟,寂寞故國月,獨行他鄉裏......”


    這句歌直接擊中了清平的內心,“寂寞故國月,獨行他鄉裏”,她有一刹那間被那歌中蒼涼的意境感染。這個世界於她而言,正是陌生而奇異的他鄉,明月是那輪明月,但卻不是她的故國了。


    那歌聲伴著哀轉的弦音慢慢淡去,靜夜中仿佛升起了一輪皎潔的明月,於雲海中高懸碧空,月光無邊無際,空靈而美麗。


    清平心中的那些抑鬱難平的情緒被一掃而空,突然感覺之前的種種,格格不入的自己,都不過是她對這個時代的敵意,若是她滿懷著敵意與苦痛和不解對待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回應她的自然是同樣的情感,又怎麽能真實的去感受、去接納這個世界的一切?


    想明白了這點,她竟有種恍然大悟之感,幾乎忘了自己是在什麽地方。唱歌那人放下樂器,過來拉清平的袖子,她手掌心很燙,剛隔著紗衣觸碰到清平的皮膚,清平就條件反射甩開她的手。但那人力氣奇大,抓住她的手臂扭到身後,跌跌撞撞的拖著清平滾進了床鋪,昏暗的光線中那人的眼睛奇亮,雙頰微醺,眉頭隆起,她一隻手把清平的雙手按在頭頂,低頭在她脖頸間用力地嗅著,那炙熱滾燙的氣息混合著濃鬱的酒氣,熏的清平從胸口一直紅到臉頰,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明白了這‘伺候’的含義。


    居然是這個意思!清平簡直就想咆哮出聲了,這世界女子為尊,陰陽之道悉數逆轉,男子孕育,打理內務;女子在外,支撐家業,正因為如此顛覆性的倒置,清平幾乎要忘了這世界上還有一種人,她們偏偏要逆人倫之道而行,世人於此多是批判之語,也有些讚歎之詞,將她們稱為‘玉瓊’。


    何謂‘玉瓊’?君子如玉,如切如磋,雙玉相映,便是‘玉瓊’了。


    說白了就是喜歡女人的女人,雖這世界女子沒有膜,但清平還真不想獻身體驗一番什麽叫玉瓊之歡。她慢慢放鬆身體,好讓那人以為自己並無反抗之心了,一隻滾熱的手順著她的腰線來回摩擦,那人順著她脖子一路吻上去,清平恨不得按住她猛揍一頓,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剛才任那男孩大叫,被卞管事帶走也是比現在好的!


    她咬緊牙關強自忍耐了一會,最後在那人手摸到她胸衣外邊的時候忍不住收腿猛的一撞,不知道撞到了哪裏,那人吃痛的鬆開桎梏清平的手,清平掙脫了束縛,馬上翻身起,那人卻反應敏捷的按住她的雙肩,將她按在床柱上,俯身直接朝她嘴又急又狠的吻了下去,慌亂間清平看清了那人的臉,竟然是吳鉞!


    難怪他們叫她‘吳貴女’!清平來不及去想這其中的關節奧妙,厲聲喝道:“吳鉞,你居然來這種地方!”


    吳鉞愣了一下,鬆了力道,清平趁其不備,蓄力揮出一拳,轉移她的注意力大聲道:“此事我定要告訴教諭!”


    吳鉞向後躲去,清平隻打中她下巴。但吳鉞因靠的太後,直接從床上摔了下去,她扶著頭爬起來,憤怒道:“你......你不是也在花月閣嗎,裝什麽聖人君子!”


    “嗬。”清平活動手腕,扯住她胸前的衣服把她半拖起來,“說的好,但我可沒對同書院的動手動腳。”


    言罷她直接對著吳鉞來了一拳,堂堂樂安吳家的嫡女何時被人如此對待過?吳鉞憤怒之極,卻被揍的頭昏眼花,竭力仰過頭去。方才動作間清平的胸衣幾乎滑落了一半,此時正對著吳鉞,吳鉞隻瞧了一眼便覺得更暈了,辯解道:“我怎麽知道是你!況且,況且你還穿成這個樣子!”


    清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扯了扯搖搖欲墜的胸衣,點點頭道:“師姐教訓的是。”伸手剝下吳鉞的外衣,把吳鉞丟到一邊,吳鉞激動道:“你!你要做什麽!”


    一件輕紗外裳落在吳鉞頭上,薄薄的衣服還著主人的體溫,她霎時愣住了。清平居高臨下看著吳鉞,當著她的麵換上外衣,道:“這便多謝師姐了,就此告辭。”


    說完拱拱手,沒等吳鉞反應過來,就推開門衝了出去。


    她把頭發束好,平複心跳,那種被人所控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幸而遇到的是吳鉞,還糊弄糊弄就過去了,要是換其他人的話恐怕就沒那種機會了。


    花月閣一樓就是一個戲台,樂師們繞著台子坐了一圈,奏著歡快的樂曲;台上是著裝輕薄的年輕男子們,人手一把綢扇,隨著曲子的節奏展開收攏;台下是尋歡作樂的客人們,嬉笑著飲酒,與身邊的人舉杯大笑。


    門房不斷拉長聲音叫道:“客人到――”


    歡客中進來了一位打扮富貴的中年女子,她身邊還跟著三個護衛,馬上有人上來將她們迎了進去,那女人拱手笑了笑,帶路的少年還禮,她趁著那少年不備低聲在三人耳邊低聲道:“小姐說那逃生子無權無勢,掀不起什麽風浪的,方才瞧見她進了這裏,你們仔細看好了,一發現她就立刻捉住!”


    一人猶豫道:“賀首領,但我們是在花月閣啊,萬一鬧出動靜來怎麽辦?”


    賀首領傲然道:“在這賀州地界,我們嶺南謝家可從未怕過誰!你們隻管放手去做,做好了小姐自有賞賜,做不好了.......嘿嘿,”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惡聲道:“自有你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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