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鋪子做了個防護陣。”夕霜多看陣法一眼,頭暈眼花,差點一頭栽倒。


    “用銀線布陣固然很好,防著小毛賊足夠了。”韓遂一張嘴說話能氣死人,換做兩天前,夕霜早就回嘴反駁了。眼下深知雙方靈力懸殊,能做的隻有牢牢閉緊嘴,夾著尾巴做人。“這些殘蟲不能害人,我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天秀鎮統共芝麻綠豆大的地方,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要防著的還真是些小毛賊。”夕霜的銀線被破了數次,索性破罐子破摔,笑著道,“銀線好歹是用靈石換的,有了這個,我以後省心省力了,省錢了。”


    她很想問問,這個陣法能對付多厲害的壞人,邱家家主這樣的能抵擋在外頭嗎?


    韓遂不等她發問,主動告知:“可以困住人,要是邱家家主這樣的來了,我又不在,可以爭取出時間讓你逃命,僅此而已。”


    夕霜已經很是滿意,她努力記住韓遂走出的陣法。本來多看一眼就站不穩的,強迫自己再多看幾遍,眼前的血線仿佛從青石板上浮出,蠢蠢欲動。


    韓遂見她數次看住自己,以為夕霜多少會詢問什麽,誰料得她全神貫注分析陣法,腳底原地布陣,裙角隱隱無風自動。


    “邱家和我沒有絲毫的瓜葛。”夕霜再抬起頭時,眼底一抹晶光綻放又收斂,陣法倒映在她的瞳仁中,韓遂看得一清二楚。“有人要假借他的手,前來害我。”


    “知道自己仇家是誰,已經很好了。”韓遂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有些古怪。


    “若是連仇家是誰都不知道,又哪裏來的仇家,多少還是心中有數的。”夕霜沒有要交代家底的意思,“你暫時不走吧?”


    “不走。”韓遂答得很幹脆。


    夕霜點點頭,自顧回鋪子裏收拾,朱雀乖巧地跟在她身後,小聲詢問小圓被帶去邱家會不會有事?夕霜的眼角抽了抽,她的答案和邱長吉一樣,隻有三個字,不知道。


    朱雀不敢再問,手腳麻利地打掃起來。夕霜雙手背在身後,安靜地看著漏風的店鋪,不聲不響的,誰也看不出她的心思。


    “我告訴你鏡匣中不該有的那些是什麽。”韓遂突然覺得夕霜這個姿勢和記憶中的那個人有些重合,心下一動,想要幫幫她,“你接下的鏡魄中,被刻意混入不少靈力不同的殘魄,混淆了耳目。被收起來的那部分,是從鏡川川底,沉淪多年的殘魄,而且還是身前冤死,怨氣極大的殘魄。”


    夕霜抬眼,顯然韓遂給出的答案,讓人震驚:“你說是鏡川川底,可可是鏡川要九百九十九年才會現身一次。”


    “有人刻意在鏡川出現的位置遊走,偶爾會撿到一些殘魄。有的可以增長自身的鏡魄能力,有的便是這種能夠害人於無形的贓物。”韓遂取出藥瓶,拇指在瓶身摩挲,“我為你上藥的時候,把藥瓶捏碎。後來當著你的麵,取出相同的瓶子,你不見一絲驚奇,我以為你知道其中奧妙。”


    “知道一些。你用的那個不是原先的瓶子,和我換取邱家四少的虛物鏡中影有些相同。隻是你的功力深厚,連這樣的小物件都能夠實化,換了我是做不到的。”夕霜眼見著藥瓶在韓遂手中漸漸變成半透明,裏麵灰色的棉絮狀物體,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豎了起來。


    那種感覺讓人極其不舒服,仿佛被猛獸的豎瞳盯住,而自己成了嘴邊的食物。


    夕霜假裝往左邊晃了晃,瓶中之物跟著她往左邊移動。


    “阿霜,它是盯上你了。”朱雀很快發現了異常,她怎麽動都沒有用,這東西隻對夕霜感興趣。


    “我收了它的時候,還不知道它到底是哪一種,這會兒有點看出來了。”韓遂摸了摸下巴,得到夕霜一個大大的白眼。


    她怕的是活人,是那些同她不休不饒的活人,已經被困在瓶子裏的不足為懼。


    “它的確很注意你,不過它沒有機會了。”韓遂的手掌一放一收,把瓶子連帶裏麵的東西捏成粉末,從指縫處飛揚開,隨風一吹,什麽都沒有留下。


    夕霜看傻了眼,不是說在鏡川邊撿回來的,無論好歹也是很難得的東西,說毀就毀了,也太浪費了。


    “怎麽,你還打算留著它過年呢?”韓遂一點不覺得可惜,這種歹毒的東西多留一天都是害人,鏡川裏並非什麽都是好的。


    “過年是什麽?”朱雀伸長了細脖子多嘴問道。


    韓遂被她反問的一怔,方才想起,這不是凡人地界,自然沒有過年一說。他遊走在兩界之間,年數多了,有些分辨不清楚,


    夕霜氣哼哼的,還不敢得罪韓遂。這是救命的人形法寶,說什麽都要留在身邊。韓遂在,她腰背直了,說話響了,連邱長吉這般有頭有臉的,也敢正麵懟了。


    韓遂歪頭想了想,耐心給朱雀解釋:“過年就是凡人在每一年的頭幾天,相聚在一起聊天吃飯的日子。”


    “那我和阿霜,小圓每天都能過年。”朱雀笑著說道,“阿霜,對不對?”


    夕霜一想,這話沒毛病。可遠遠見著邱長吉又過來了,沒接朱雀的話。這人的臉色灰敗,走路都是踉蹌的,不像是帶來好消息。


    “邱家家主回來了。”韓遂長得高看得遠,“後麵還跟了幾個人。”


    邱長吉到天秀鎮是藏掖著的秘密,邱家的根基在離馭圃,平日裏根本瞧不上天秀鎮的一草一木,若是傳出去需要到此地來求救,怕是會被其他家族淪為茶前飯後的笑話。因此,他三次出現皆是孤身一人,帶了人來,恐怕是又有了新的麻煩。


    “你們先避一避。”韓遂眼角餘光見著夕霜腰杆挺得筆直,咳嗽一聲才道,“讓朱雀回避,至少能守著鏡匣。”


    清霜鏡鋪前,夕霜是主,沒有後退的可能。


    朱雀退身很快,對方來得更快。韓遂單手背後,夕霜偷瞄他在捏訣,地上的陣法消褪得一幹二淨。韓遂察覺到她的目光,轉臉過來衝著她笑了笑。


    明明看不清楚長相,夕霜莫名得到心安,昂首迎接來找茬的邱家人。


    “把東西交出來。”邱長吉沒發話,另外有挑釁的人,“區區一個小鋪子的鏡師,居然敢私藏邱家的東西,還不趕緊交出來,留你一條賤命。”


    邱長吉的神情有些木訥,沒有阻止此人的囂張,呆呆地站在一邊。


    好像不太妙,夕霜想到最壞的可能,邱四少救不回來了。可鏡匣中的殘魄雖然沒有修補成功,也沒有隨著主人過世消散。她可以肯定邱四少還活著,隻是情況有些慘。


    “你和誰說話呢?”韓遂往前跨一步,氣勢壓人,對方一排四五個人靜了聲。


    雖說韓遂至今沒有現出真實的實力,泄露出來的這些已經很是駭人。


    邱長吉低低咳嗽幾聲,似乎在對身邊人說什麽。幾個人的目光從夕霜身上直接刺到韓遂麵前。韓遂一派光明磊落,分毫不為所動。


    “這是邱家的東西,必須原物歸主。”應該是誘惑太大,這些人飛快商議後,非但沒有收斂,嗓門卻更大了。


    “真好笑。”夕霜呲的一聲,笑得嘴角歪歪,“你們一口一個邱家的東西,要的到底是什麽?我這裏隻有邱四少的殘魄,你們確定拿回去能救人還是能殺人!邱家家主,我敬你是有身份的人,才始終客客氣氣的。你們這屬於仗勢欺人了!”


    “少廢話。”那個嗓門最大的中年人喉底發出一聲尖鳴。


    夕霜聽到身後的兩道風聲來不及回頭,那是邱長吉留下的細細鳥。當時說得好聽,幫她看守鋪子,卻擺了她一道,放了兩隻小細作在身邊了。


    韓遂穩穩不動,手指暗地勾住了夕霜的衣袖邊。夕霜本來要避讓開的,仿佛心有默契,韓遂的意思是讓她別動別躲?


    細細鳥帶過的疾風幾乎要緊貼她後脖頸的皮膚,夕霜以為羽毛已經碰觸到了自己。細細鳥看模樣嬌小可愛,實則嘴尖爪利,站著不動被撓兩下必然會見血。


    她還是沒有動,韓遂既然提醒,必有其意。


    細細鳥的細爪完全展開,眼見著要把夕霜後腦勺頭發連帶著頭皮抓走一大塊,夕霜頭頂微微發熱,速度快到讓她以為隻是緊張之餘的錯覺。


    隨之,身後一點動靜沒有了。


    夕霜微微詫異,轉過頭去查看,哪裏還有什麽細細鳥的身影。這地上一抹粉,一抹翠的,她彎腰撿起來,是鳥雀的羽毛。


    等她站直了身體,看到對方一排人露出驚駭的表情,唯有邱長吉的嘴角帶著苦笑。


    夕霜眨眨眼,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隻有她這個當事人,一無所知?


    “被吃了。”韓遂簡單說了三個字。


    被吃了,什麽被吃了?


    夕霜很快反應過來,細細鳥被吃了,被她頭上發簪裏麵的那枚蛋給吃了!


    先前韓遂說過的話,清晰的回憶出來,細細鳥不敢與她太親近,哪怕是邱長吉叮囑過的也不例外。要是太親近了,容易淪為食物。


    夕霜無聲的笑起來,不怪她狠心,兩隻扁毛畜生都想傷她,活該喂養了她的蛋。


    咦,這話聽著哪裏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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