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的嘴巴張開又閉合,她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麽。可能是想痛斥甘望梅說謊騙人,可她知道作為甘家家主實在沒有那個必要。甘望梅說的都是真話,她苦苦追尋的真相,那個所謂害死她娘親的罪魁禍首,原來是她自己。


    甘望梅把弟子譜重新收起,這本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不過是給所有的甘家弟子留個念想,作為甘家現任家主,她的名字這長長的目錄中並沒有比任何人更顯眼。


    她看著夕霜臉色慘白,有些時候真相不是那麽輕易獲得的。真相很殘忍,會讓人承受不住。兩人從屋中出來,甘望梅見夕霜始終不開口,反而有些擔心:“這是注定的事情,你娘親心裏當時也很清楚,你不必自責。她想要把你生下來,是她想要的決定,與你無關。”


    夕霜慘笑一下,不肯與她的目光平視。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心平氣和與甘望梅並肩而行,對方還主動安撫她的情緒。


    “你知道嗎?我以前恨你,覺得是你害死了娘親。離開離馭圃之前的那些記憶,我還能囫圇記得。那時候,娘親很美很開心,可一轉眼我們到了天秀鎮,什麽都沒有。可現在我不能恨你了,經過這麽多事恨不起來了。”一旦沒有了恨,夕霜反而有些茫茫然。


    甘望梅一心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又問她要不要進一步了解傀儡鏡的用法。夕霜本沒有心思研究,可一來這是甘望梅的好意,二來她的確需要找些事情來讓自己不要鑽牛角尖。於是用力點點頭。


    甘家一共三麵傀儡境,最小的被夕霜的水魄一口吞了。沒多久,水魄化出實形而出,處處顯得與其他飼養的靈物大不相同。雖然沒有人點破,夕霜多半也能猜想的出來,水魄與那塊傀儡鏡本身脫不開幹係。特別是水魄可以賦予其他人看到本來看不到的景象,這一點鏡子本身的特性幾乎一模一樣。


    還有一點夕霜很是奇怪,要知道傀儡鏡得來不易,水魄吞了那一塊,雖然不大也是稀罕之物。甘望梅卻不曾追究,始終沒有正麵提起。


    “我記得那塊傀儡鏡不是放置在了密室之中,先前倒是在你的屋子裏,後來被蘇盞茶發現之後又出了意外?”夕霜這句話一出口才發現有哪裏不對勁!


    甘望梅的住處不止一個地方,剛才放置弟子譜的,還有先前方便她與各個弟子交流對話的,甚至是白衡齊親自把傀儡鏡送過去的。每一間屋子前後設置都一模一樣,連屋外的花草植被全部分毫不差,她怎麽會到此時才發現不對勁!


    甘夢梅看著夕霜用力捶了一下自己腦門,知道她想出其中的奧妙:“是不是越簡單的,越容易被忽視。韓前輩應該早早就看出來,可他那樣的心胸,不會將這些小事掛在嘴上?我倒是很期待你幾時能發現,這會兒也不算晚。”


    夕霜一聽這話更覺得慚愧,她連最基本應有的觀察能力都沒有,別說是韓遂發現,怕是水魄的早就發現了。而她隻以為來來去去都是同一間住處,果然是疏忽了。


    等到甘望梅再一次推開屋門,傀儡鏡就大大咧咧地放置在桌麵上,哪裏還有什麽密室!


    夕霜在心裏偷偷罵了一句老狐狸,怕是那個密室當時也是障眼法。不過是為了更妥善的偷窺到蘇盞茶的一舉一動,既然被對方發現,再沒有相同的手法可以隱瞞。


    甘望梅索性把傀儡鏡拿出來擺放在外頭,根本不怕被人拿走。


    大張旗鼓地把蘇盞茶迎到甘家視若上賓,結果又不放心地在暗處偷窺。夕霜覺得甘望梅的做派有些好笑。可這是非常時期,整個離馭圃不動蕩不安,甘望梅即便這樣嚴防嚴守,甘家還是出了大大小小的岔子,要不是白衡齊還算得力,怕是早就手忙腳亂,分身無術了。


    “傀儡鏡的用處先放一放,我帶你走一遍,讓你解惑。”甘望梅關閉了屋門,退身而出。


    其實說起來是非常簡單的手段,先前沒有發現是觀察地不夠仔細。甘望梅刻意放緩腳步帶著夕霜轉過一道走廊,夕霜經由她提點,主動向兩邊張望。發現隨著兩人的走近,景色漸漸有了變化。原先還是山石重疊的園景,一下子又變得和甘望梅屋前的擺設一模一樣,很快眼前出現了一道門,甘望梅推開門去,裏麵依舊是相同的場景:“你看明白了嗎?”


    夕霜看明白了,並非是甘望梅設置出多處一樣的屋舍,而是心隨所動。她走到哪裏,陳設跟著她而變化,真正是極佳障眼法來的。夕霜哪裏知道堂堂一個甘家家主在自己地盤,還要使這種小伎倆,更不會去留心細節問題,所以理直氣壯答道:“甘家家主這是防著內賊呢。”


    甘望梅輕笑了一聲道:“也對,防著小賊。”邊說別用眼角餘光瞄了夕霜一下。


    夕霜想到自己承認摸進甘望梅的屋子裏去偷拿弟子譜,等於承認自己就是小賊,落下了話柄,臉色略有些尷尬。


    “我剛才問你的事兒,你確定好了嗎?”甘望梅話風一轉夕霜沒反應過來,剛才問的是什麽問題?“問你對韓遂是什麽想法,他對你又是什麽態度?”


    這個問題問得相當親昵,甘望梅真沒把自己當外人。可夕霜絕對不願意在她麵前剖開了心思:“暫時不想這些,等我回到天秀鎮再說。”


    “怎麽你還要回天秀鎮,甘家不好嗎?你可是甘家的人!”甘望梅臉色一沉,明顯有些不悅,“天秀鎮那個地方絕不是什麽修身養性的好去處。”


    “不管如何,天秀鎮是我娘挑選的,我相信我娘的眼光。再說我住在天秀鎮這些年,太平無事。反而是離馭圃,處處是陷阱,一步走錯就要丟失性命,我可不敢長待在這。”夕霜,沒發現自己不斷和甘望梅口角頂撞,兩人之間的隔閡反而消除了不少。


    “家主,謝家謝安在求見。”有弟子匆匆來回話,“他在門口大喊大鬧的,說是謝家主母至今未回,所以上門來討要人。”


    甘望梅眉頭一蹙怎麽回事?秦雲行帶著小珍當時稍作休整後便離開了,秦雲行要讓小珍回到謝家調養生息。算起來相隔了不少時間,怎麽會還沒回到謝家?秦雲行的能耐,甘望梅很清楚,這女人一手能把甘家院牆拆了大半,殺傷力絕對不在巨型的嵌觀丸之下,要這樣無聲無息地把他和小珍一起掠走,對手恐怕是個更厲害的人物。


    “讓他稍安勿躁,我立刻去見他。”甘望梅向前先走了幾步,夕霜也跟了上來,“怎麽?你和韓前輩離開時,見過她們兩人?”


    “不曾見過,我和韓遂直接去的餘家。”夕霜對謝安在心存好感,不想他因為一時衝動在甘家受了傷,所以才想跟著去看看。可這樣的話絕不能在甘望梅麵前提起,否則這一位長輩怕是又要多想。


    “你過去做個人證也好,我聽秦雲行說起謝安在對你一直另眼相看,恐怕還是記著小時候的情分。你說小時候的事,你還記得,記得多少?”甘望梅突然伸手抓向夕霜的肩膀,夕霜一驚,下意識往後躲,甘望梅手臂又伸出些許,聽到一聲怒喝。


    “你放開她,這麽多年了,你為什麽還要對她窮追不舍!”分明是謝安在的聲音,他一到鏡勢揚起,二話不說衝著甘望梅打了過來。甘望梅哪裏會被一個晚輩偷襲中,閃身避讓過,那鏡勢砸在地上,擊出金石之聲絕對是使足了全勁的。


    甘望梅不住冷笑:“你們母子都是一個脾氣,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


    “不用分,我眼睛看見了,你要抓她傷她。”謝安在一個錯步,橫在了夕霜和甘望梅之間,“既然我在,由不得你傷害夕霜。”


    夕霜突然變成了被保護者,看著謝安在堅挺的背影,又不能說甘望梅絕對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隻是剛才那一下有些突然,讓她受了驚。她生怕打擊到謝安在,於是輕輕說道:“可能甘家家主是想問我要緊的事兒,一時情急才會出手,你問清楚再打也來得及。”


    “你別怕我總護著你的。”謝安在連頭也沒回,依然把夕霜牢牢的護在自己身後正麵,迎接甘望梅的冷眼掃視。


    甘望梅並沒有要對晚輩解釋的道理,這是甘家,不是謝家。謝安在一路闖過來,想必也打傷了幾個甘家弟子。要不是秦雲行下落不明,剛才就會出手替秦雲行教訓教訓兒子。這做娘的是怎麽教的?跑到別人家來撒野,還要保護別人家的姑娘,要不是看謝安在長得眉清目秀,那就是個二傻子。


    “她是甘家人,在這裏才最安全,不用你護著。你娘是怎麽回事兒,先說正事。”甘望梅不屑與他動手,可謝安在依舊固執地不移不動,倒是升起些火氣了,“我說了我不會傷害她,我和她才是血親關係。”


    “我不信。”謝安在直接拋回來三個字。


    甘望梅不怒反笑的:“我為什麽要你信?我說話從來一是一二是二,我給你解釋是給你爹娘臉麵。否則的話剛才一招就把你打出甘家,讓你長長記性。別廢話,快說你娘怎麽了!”


    謝安在是個孝子,這時候見甘望梅的關心不是作假,而夕霜看起來也毫發無傷。夕霜又在身後偷偷扯他的衣角,謝安在連忙把秦雲行帶著小珍離開謝家,匆匆趕赴到甘家說要闡述清楚一些往事,而至今未回的過程全部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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