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始終在前麵帶路,蹦蹦跳跳,時不時轉過頭來和夕霜說兩句話。


    韓遂冷眼旁觀,朱雀的樣子很不對勁。他暫時不說破,要看看這丫頭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若是也妄想對夕霜不利,甚至利用,那麽休怪手下不留情了。


    夕霜在天秀鎮待了十多年,天秀鎮的犄角旮旯,她幾乎都去過。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城鎮,會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紅雨衝刷成什麽樣子?


    三人飛速地離開離馭圃,韓遂省下時間,一手提拉著一個,直接遁形到了天秀鎮的外圍。依舊是熟悉的小樹林。夕霜抬頭問道:“為什麽不直接過去,要在這裏停下來?”


    朱雀是第一次跟著高手遁形的速度,按住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誰也不知道這場紅雨到底從何而來?從一開始見到時,覺得有些稀罕過後,離馭圃上下沒有聽到一個人因為這場紅雨而發生可見的變化,隻能說紅雨可能是針對天秀鎮,要讓它恢複出原來的相貌。


    “因為我們需要一個緩衝,而不是冒冒失失地出現。”韓遂大步向著小樹林外麵走去,“記得我帶你看過的,天秀鎮外其實一直有個防護的陣法,誰留下來的?可能是你娘親,也可能是更厲害的人。天秀鎮沒那麽簡單,連尉遲酒這樣的人都把屍骨留在此處,你可以再想想,你印象中的天秀鎮到底是什麽模樣的?”


    天秀鎮原來的樣子,夕霜是不記得了。真是奇怪,她以為十幾年的記憶已經在腦海裏根深蒂固,可她去了甘家才短短的時日,已經把這些忘記了一清二楚。


    朱雀這個時候突然不說話了,要知道他是那種臨危不亂,還能笑臉相對的性格。這麽活潑好動一個人冷清下來,夕霜立時感覺到不對勁:“天秀鎮的變化到底有多大,你就不能先透露兩句給我嗎?”


    “那地方已經不是天秀鎮了。”朱雀仿佛是在說服自己又重複了一次,“那地方完全改變了。”


    夕霜握住她的肩膀追問道:“變得好了,還是變得更糟糕了。”


    朱雀用雙手抱住頭,不停搖晃,應該是一夜之間的改變太大,讓她不能接受。所以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跑到離馭圃來找夕霜商量。


    “她不是修靈者。”這一點,韓遂在更早的時候已經發覺,朱雀的體質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嚐試著求證,朱雀說不清楚,撿到她的夕霜也說不清楚,再後來,事態不斷發展把他們兩人帶去離馭圃沒有回來,“所以她受到的衝擊比別人更為嚴重。”


    韓遂大步朝著小樹林外走去,不用問來問去浪費時間,不如親自過去一看究竟。夕霜把朱雀緊緊摟在懷裏,不住安撫:“沒事的,你看我已經回來了,不會有事的。”


    朱雀整個人是簌簌發抖的,好似在猛獸麵前的小東西,明知道眼前就是危險,然而連逃跑的勇氣都喪失了。


    “我說,你這樣過去,萬一有危險……”夕霜的話停住了,要是有危險,朱雀在重逢的那一刻就會警示。所以韓遂比她的反應要快,變化未必是危險,隻是詫異與無法接受。


    韓遂走出小樹林,站在老地方的山坡上,俯視視線中一大半的天秀鎮。與他預計的相差無幾,天秀鎮之外那層保護罩徹底不見了,紅雨洗刷的痕跡還停留在鎮口外的泥地上,這場雨是自然饋贈,還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引過來,一時半會兒的還說不清楚。


    夕霜牽著朱雀的手走出來,走到韓遂身邊,看到了相同的景象:“我記得你說過天秀鎮能夠在離馭圃眼皮子底下過日子,全靠了這個防護罩,你這又是什麽表情?”


    韓水撇了撇嘴角,看起來有些不甘心:“這話是我說的,可我要說當時的猜測是錯誤的,這個防護罩恐怕保護的並不是天秀鎮的人。走了,我們進鎮一看什麽都一清二楚。”


    夕霜發現自己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留,順著小山坡一路往下。韓遂說走就走,說留就留,這個人就是有如此大的影響力,特別是針對她,讓她無從拒絕,隻想一心依附於他。這種感覺很微妙,夕霜不承認自己在韓遂麵前變得無能弱小,反而是韓遂一步一步在教她如何強大自己武裝自己,讓她能夠在甘家立足,甚至在甘望梅麵前,也是一個不容小覷的存在。


    天秀鎮的鎮口看起來沒有什麽變化,夕霜繼續向裏走,迎麵看到了幾張熟臉。韓遂一手握住她的胳膊,把他她朱雀一起往自己身後擋住,並且低聲問道:“你看出什麽了嗎?”


    夕霜詫異地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全卡在喉嚨裏。她知道朱雀為什麽會害怕,害怕到連她的叮囑一起拋之腦後,一心想要逃離開天秀鎮了。身為鏡師加上水魄為她開的靈眼,她幾乎可以看到修靈者的本命鏡大致是什麽樣子的。


    在她的印象裏,天秀鎮的人雖然也修靈,但都是最基礎最低級的。要知道天秀鎮隻是寂望平原的一處夾縫,留存在這裏的人幾乎抱著是混沌沌的心在過日子。和離馭圃那些一心修煉,絲毫不敢怠慢的人相比,這裏更像是走過凡人渡口以後的另一個世界。


    可就是迎麵走過來的這幾個人,夕霜看到了他們的本命鏡,哪怕是收在體內也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她忍不住伸出手遮了遮眼,心說水魄不要讓她的視覺這樣敏銳,否則這一路看下去眼睛恐怕都要受傷了。


    “看出什麽了?”韓遂不動聲色地問,隱身在巷子的陰影之中不想讓別人發現他們的存在。


    “剛才走過去的幾個人靈力修為幾乎和四大家族的家族不相上下。”夕霜以為自己看錯了眼,可她知道,隻是不願意承認眼睛所看到的。韓遂既然問她,想必也是知情,隻是想與她再核對一下,確認無誤了,“這幾個人我認識,原先在巷子口開了個雜貨鋪。特別不起眼,生意也是寥寥無幾,門可羅雀。這樣的人靈力修為怎麽會提高這麽多!”


    韓遂轉過身去看朱雀,朱雀在他銳利的目光之下往後縮了縮道:“我不是修靈者,我也沒有本命鏡,你不用這樣看我,他們會變我不會。”


    她太緊張,說話都是結巴的,夕霜連忙替她解釋:“她沒有說謊,她的確不能修煉,也沒有本命鏡,但是她能夠吐出烈焰幫助我製鏡。”


    韓遂的目光中帶著憐憫。又有些微微的笑意:“那你有沒有想過她其實也是一種靈物,被飼養的靈物。”


    夕霜和朱雀站在巷子陰影中,同時張大了嘴,你看著我看著你。明明聽見了韓遂的話語,然而兩人的反應一致:他到底是在說什麽?朱雀是個人活生生的人怎麽會是飼養的靈物?夕霜到了離馭圃之後也算開了眼界,無論是竹節星還是嵌觀丸,甚至是她自己目前在飼養著的水魄,這些才像是她印象中的靈物,朱雀怎麽會是靈物!


    朱雀是個人,是個淘氣的小丫頭,是她撿拾回來的家中一員。


    韓遂似乎早有目標,左右兩邊不聞不問,更不再去看其他路人,一味往前走直。夕霜沒有從剛才的問題中反應過來,朱雀緊緊靠在她身邊,生怕韓遂又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她想要反駁,但是沒有那個能力。要是夕霜從此不要她了,她該怎麽辦?


    夕霜對天秀鎮的地形還是熟悉,畢竟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她發現韓遂要去的是鎮上的祠堂。他們曾經在祠堂裏見過尉遲酒的牌位,從而解開了小珍和茹娘之間的關係。難道說這會兒韓遂又想到了什麽關鍵所在?


    “還是那句話,花三姐說過到了祠堂能夠安心,祠堂可以護得住有危險的人。我當時隻留意到了尉遲酒,因為和他也算是半個熟人,就沒有往其他地方多想。”韓遂走得極快,一會兒工夫,人已經站在祠堂門口。他雙手負在身後,沒有直接闖進去。


    等著夕霜也趕到,見他站在原地,小聲問道:“是要進去看,還是在這裏等什麽?”


    “進去看,進去看個究竟。”韓隨一進祠堂,視線飛快地從一塊塊的牌位上掃視而過。果然和他剛才預測的相同,他又看到了兩三個眼熟的名字,差不多和尉遲酒是一樣年齡一樣輩分的。但是尉遲酒曾經愛慕追求過蘇盞茶,所以才讓韓遂對其印象深刻,這其他的兩個名字隻是很久很久以前驚鴻一瞥中見過。


    “這些牌位上麵能看出什麽?”夕霜覺得排位上,每個字她都認識,可每個人她都想不起來。


    “這些人都很厲害,哪怕是已經不在人世,可聚集在一起自有一股氣場。所以花三姐才會選擇躲在這裏,而且的確毫發無傷。”韓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向後退了幾步,從祠堂裏出來,“如果天秀鎮所有的人靈力修為都一下子突飛猛進,為什麽你沒有?”


    “我不在天秀鎮,正好錯開可。”夕霜有些艱難地回答這個奇怪的問題,“那場紅雨下來的時候我在離馭圃在甘家,所以我沒有改變。”


    “不對,你說的不對。”韓遂一口否認了她的說法,“紅雨落下,你雖然不是天秀鎮,可你在天秀鎮也有十多年,沒道理隻摒棄了你一個人。”


    唯一的解釋是這些有所改變的人本來靈力修為就這麽高,隻是因為在天秀鎮住的時間長了,不知什麽性質的原因變得越來越弱。這場雨把原來控製住他們靈力,真實實力的保護層給洗刷掉了,所以他們見到的並不是突如其來的進化,而是原本就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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