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對這樣的結果毫無詫異,靈物多半體型都不大,才方便跟隨飼主前往各處。萬旭光千辛萬苦養出來的嵌觀丸勝在數量而並非是獨立的大個子。


    剛才韓遂為了製服影獸那一番搏鬥會讓人誤以為影獸的原身至少一匹馬這麽大,那些不過是被它吞噬掉的鏡魄,一旦被擒住,顯出真實大小。


    韓遂抓住影獸後脖頸的軟肉,把它從地上提起來,冷笑道:“剛才不是橫衝直撞一股勁兒,怎麽不折騰了?”


    影獸很清楚遇到了強敵,連掙紮的機會也沒有,索性裝死,一動不動。


    旁邊的謝安在快步走過來,停在韓遂麵前,依然不相信眼前所見。就這麽個靈物,能夠幻化成人形不算,還能讀取被害者腦海中的記憶,將其殺死。


    “別懷疑,就是它。”韓遂把影獸再拎得高些,低喝道,“睜開眼,否則立時扒了你的皮。”


    影獸睜開雙眸,眸色是深金中帶著黑旋,掃過謝安在的時候,它仿佛發現了什麽,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的臉。謝安在被那樣冷血的視線盯住,很快明白過來,它已經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被其殺害者的親人。


    “假的。”韓遂再次冷聲吐出兩個字。


    夕霜是聽懂了,影獸的這個形態還是偽裝的。不知是不是因為甘家氣場偏陰氣,女弟子諸多,它在失利後第一反應是幻化成這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被看破了吧。”夕霜肩上的水魄也出聲了,“真以為看不出破綻嗎?”


    影獸立刻把視線從謝安在身上調轉過來,看向水魄。這個時候,兩隻靈物的差別立顯,水魄雖然看著不好相處,眼神溫和,氣場也令人安心。而影獸全身隱隱發散出一股戾氣,讓接觸到它的人非常不舒服,包括韓遂在內。


    “我不管你要變成什麽樣,既然落到我手中,最好老實回答我的問題。”韓遂剛才手中是近乎毛茸茸的觸犯,突然那種皮毛感變成了柔膩的肌膚。


    他下意識地去看影獸,發現它整個形態起了變化,皮毛褪去正在逐步顯出一個女子妖嬈的曲線。韓遂幾乎沒有多餘的想法,將其高高舉起再用力投擲到了地上。


    影獸變化到一半,被這一下摔得七葷八素,頭腦發暈,一時之間停止了變化的過程。隻見它身體還維持著小獸的樣子,腦袋的眉眼已經是個人模人樣。


    夕霜好像猜到影獸會變成什麽樣子,韓遂卻沒有給影獸任何的機會。他的手指淩空在地麵畫了個圈,圈中地麵下陷,生出無數帶刺的藤蔓把影獸結結實實地捆綁起來。尖刺咬入它的外皮之中,它吃痛發出低鳴。


    “我確定它不會真的老老實實,看樣子需要花費點時間。這東西太會揣測人心,我用這個束縛住它,讓它再也不能變化。”韓遂簡單地向在場人解釋道,“以防萬一,請甘家家主派遣可靠弟子在附近守住它,不能讓它尋機逃跑。”


    “前輩放心,一天十二個時辰,不會斷人。”甘望梅做事幹淨利落,很快安排弟子過來換班,“這是前輩抓住的害人之物,你們隻要守著別讓它跑,也別讓其他人救它。它會得辨識人心,所以也不要靠它太近,以免落入圈套之中。”


    萬旭光一臉的得意洋洋,他畢竟是離馭圃最會飼養靈物的家主。無論是什麽來處,連鏡川之底蘊育而出的影獸不也是同樣手到擒來。他在甘望梅麵前成了事,臉上有光,也不擔心甘家會拆台,客套了兩句,又保證不會給謝懷宇機會,回萬家等著見機行事了。


    謝安在狠狠地瞪著影獸,他知道自己的情緒波動很大,影獸時不時睜開眼看他一眼,每一眼他都想要為娘親報仇。但是時機未到,沒有從影獸身上得到一星半點的線索,他必須要忍受住殺意。


    夕霜見著謝安在臉色慘白,他肯定是反複掙紮之中,弑母的凶手就在眼前,他可以毫無顧慮,手起刀落要了影獸的性命,可他不能這樣做。


    甘望梅皺了皺眉道:“前輩,你來拷問它,關於它的飼主,還有它到底殺了多少修靈者?”


    韓遂看著結界處,藤蔓在影獸身上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在絞緊,下陷的坑中,鮮血凝成小小的一灘:“它什麽也不會說的。”


    “那前輩的意思是?”甘望梅剛才也見到了影獸的眼神,明明清楚被抓就是死路一條,可影獸看他們一個一個的時候,不見畏懼,隻有打量,打量眼前人能夠提供給它多少鏡魄。似乎是料定了他們不會立時殺它,而它就有逃走的機會。


    “它並非不能開口,甘櫻月說過聽到過它的聲音,而且沒有聲音如何蠱惑?我這樣放它的血,最快需要二十個時辰,它血盡而亡,這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它的飼主很容易感同身受,知道它在承受怎麽樣的折磨。”韓遂回給影獸一個笑容,“要是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不來解救你,那麽你何苦為他保守秘密。”


    這些話,影獸肯定全部聽見了,它和水魄的能力不相上下,水魄能夠想到的,影獸同樣可以。它明明不畏懼生死,卻在聽完韓遂的話之後,連哀鳴也一並停住了。


    “在離馭圃殺了這麽多人,你休想全身而退,哪怕是有人來救你,我們也不會放他走的。”韓遂給了甘望梅一個眼神,示意她到旁邊說話。


    夕霜沒有跟過去,見謝安在雙手握成拳頭,握得很緊很緊,貼著身體兩側,上半身微微前傾,正是在打量著眼前的影獸。她走到謝安在的身邊,低聲道:“它可能連個實體也沒有,隻能變來變去。”


    “它是凶手。”謝安在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中把話擠了出來,“找不到它的飼主,我就殺了它。”


    “殺了它就再也沒有線索。”夕霜雖然知道影獸是個十足的壞家夥,畢竟她也飼養了水魄,要是哪天她派遣水魄出去做事,水魄被對方拿住折磨,她會怎麽做!


    “你才不會讓我去殺人放火做壞事,所以沒有可比性。”水魄傳聲給她,怎麽能把堂堂正正做靈寵的它和眼前這隻殺人如麻的怪物相提並論!水魄很生氣,急於給夕霜一點清醒的警示,“而且我又不貪吃,更沒它這麽笨。”


    影獸應該是聽得到他們的對話,視線與水魄相互碰撞到。水魄不帶怕的,揚起脖子,輕描淡寫地與它對視。


    “它是不是因為飼主太壞,才會殺人的?”夕霜發現這個問題是關鍵所在。


    “當然不是,你看看那些嵌觀丸,還有更早接觸到的靈物,那些才是對飼主唯命是從。所以。盡管嵌觀丸也很可恨,韓遂也沒有為難它們,隻是收編過來,再送進陣法,用來替甘家看家護院。”水魄輕輕揮動著翅膀,給夕霜解惑,“而影獸不同,它天生嗜好吞噬修靈者的水魄,無論對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全部隻是它食物的一部分。”


    “所以它殺人是自願的。”夕霜對影獸最後殘存的一點同情蕩然無存,“和飼主沒多大的關係。”


    “是,它這樣的靈物,飼主能夠局限的範圍不大。但是它選擇出現在離馭圃,這一點應該是它飼主的要求。”水魄見影獸再次開始在藤蔓的控製下掙紮,全身被紮得鮮血直流,“讓我告訴你,剛才抓住你的人有多厲害,你最好還是省省力氣,保著這條小命。”


    影獸形若癲狂,根本聽不進去水魄的勸告,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大,並且回過頭去用嘴巴去咬身上的藤蔓。


    在旁邊守著的甘家弟子有些發慌,看起來十分牢固的藤蔓被影獸直接扯斷了十幾條,包裹住它前腿的差不多全給它扯斷了。


    “姑娘,它會不會跑出來吧,要不要我們控製做它?”有人向夕霜求問。


    夕霜還當真是一無所知,剛才韓遂說了,這個陣法足以能夠控製住影獸,在放空它全身血液之前,它逃脫不出去的。


    很快,夕霜發現自己錯了,影獸的身體猛地暴漲了起來,把原本空蕩蕩的結界全部給盛滿了,而纏繞在它身上的藤蔓紛紛往下落。


    “不行,它要跑出來了。”有一名甘家弟子不聽統一調派,伸出手中的長槍,用力抵住了影獸,銳利的槍尖跟著也刺入了影獸腦袋的皮層底下。


    “快鬆手!”夕霜說不出來有哪裏不對勁,可她聽到韓遂所說的,不能離影獸太近,否則誰也無法預計會出現什麽情況。


    手執長槍的甘家弟子,剛才一臉的驚慌失措,眉毛眼睛全糊在一起,瞬間她的表情變了,眉眼鬆開,嘴角甚至還彎彎上揚,她把長槍往後撤走,語調溫柔道:“小弟不哭,姐姐會回來的,很快就會回來的。”


    夕霜心中好似有一麵小鼓在咚咚地敲,敲得強勁有力,她想要伸出雙手去把耳朵堵上。而那個甘家弟子連手中的長槍也不要,哐當往地上一扔,朝著影獸的結界伸出了雙臂。


    “不要!”夕霜徹底明白了,哪怕是通過武器接觸,影獸一樣可以讀取對方的心聲,找到對方的軟肋,保住自己的性命。


    謝安在一個箭步上前,把那名甘家弟子給攔住:“胡鬧什麽,你們家主的話全給忘了嗎!”


    對方絲毫不為所動,見謝安在攔著,直接又對他出手了:“你給我讓開,我要見我妹妹。”


    夕霜拍了拍腦門,這個影獸怎麽比她預計地還要聰明,還要厲害,哪怕自身因為被束縛無法變幻,它依然可以控製住眼前人的腦子,讓他的眼睛產生幻覺,同樣可以看到生命中最為牽掛的那個人,把沒有說完的話,沒有做完的事,了了一件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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