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看著甘櫻月離開的背影,她同樣聽明白甘望梅的命令。這是要甘櫻月以死的代價去尋找影獸的線索,她不能說甘望梅的命令是錯的,即便甘櫻月沒有做錯任何事,身為甘家弟子也必然有需要犧牲的時候。想想甘茶月被影獸控製後,如果不是及時拖了回來,在與小影獸的接觸中,已經身受重傷。在內與在外,此時此刻已經沒有多大的區別,運氣和實力,雙線並行,隻看誰能夠笑到最後。


    甘望梅淡淡掃了夕霜和謝安在一眼:“你能看清楚她的動機,為什麽沒有及時揭穿她?”


    “她是甘家弟子,正如白衡齊所言,她對甘家至少是忠心耿耿,針對我,也隻是不服氣。”夕霜麵無表情回道,“私人恩怨,可以暫時放在一邊,她不是也這樣想嗎?”


    “我出來找你正是要同你說,剛才我感應到衡齊一點點的鏡魄波動,稍縱即逝。能夠確定一件事,白衡齊和他帶走的那些弟子應該還活著,但是因為特殊原因,他與本族相關的聯係紐帶,被攔截斬斷。我在考慮,是否要增派人手前去援助?還是再繼續無聲中等待。”甘望梅若有似無地歎了一口氣道,“衡齊,我沒有看錯他,他是我身邊最可靠的那個弟子。”


    夕霜突然有個念頭,白衡齊雖然是在前往謝家的途中失蹤聯係不上的,未必就是謝懷宇動的手,外麵還有兩隻影獸作祟,能夠任意改變形態,滲透進每個人心底深處的秘密,如果白衡齊一行人,遇到的是影獸呢?


    心念一起,越發覺得有這個可能。她立刻和甘望梅說了,先前不知道影獸,更不知這樣的怪物還有幾隻,也難怪外麵屍體多起來,不止一張嘴等著要吃。


    “等韓前輩回來。”甘望梅一貫的冷靜在這麽無休止的變動中盡數瓦解,她甚至沒有夕霜考慮得周全仔細,這些本來應該是她先想到的才對,“等他回來,必定會有線索。”


    “那麽別讓甘櫻月去了。”夕霜是討厭甘櫻月的性格不錯,可這人罪不至死,背負著家主的命令,心裏頭還藏著怨氣,怕隻怕是有去無回。


    “她做了很多錯事,不僅僅是針對你。”甘望梅倒是沒有發火,溫和地解釋給她聽,“針對你隻是個幌子,她對白衡齊也下過手,衡齊機靈,沒有讓她得逞。”


    這樣的人,這樣的心思,甘望梅哪裏會不懂,是要排除異己,留在家主身邊。要是家主沒有第二個合適的候選人,那麽她就是理所當然承繼家主之位的那個人。


    “說起來正是巧合,她的娘親當年同樣不擇手段,一心要排擠鏟除我。要不是你娘警惕,我早就著了她的道。”甘望梅見夕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猜到她要說的,“既然我認出是她,為什麽要收她入門,又為什麽要對她重視?”


    夕霜還藏著半句話,你連親妹妹也可以逐出,這樣的人反而留在身邊,養虎為患!


    “如果換了是她的娘來當這個家主,未必當不好。太平之時很多人可以勝任,怕隻怕風雨飄搖,不知定數,一個錯誤的決斷會害死很多人,甚至讓整個家族為之毀滅。”甘望梅不用再舉例,一個邱家,一個餘家,已經太能夠說明問題。


    “那要是韓遂一直不回來,任由白衡齊迷失在外頭,我們這邊聯係不上他,沒準他心急如焚等著援助。”夕霜的焦急不是裝出來的,在她的眼中,白衡齊首先是個甘家弟子,其次再是與她的那些淵源,更何況白衡齊不是孤身前往,還帶了其他的甘家弟子。


    “你方才說他們運氣不好,遭遇到了影獸的攻擊。”甘望梅略一沉吟道,“我們目前隻知道影獸會讀取對方的記憶,從而變幻出各種人形,再趁其不備,痛下殺手。”


    夕霜用力搖頭道:“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甘望梅對她的反應有些詫異:“你是說,影獸不應該是這樣的?”


    “影獸或許能夠讀取一部分的記憶,可是要萬千變化多麽難,再加上記憶中,人與人的容貌相差有多大,一點點不同,至親完全可以分辨得出來。為什麽甘櫻月認不出來,連謝家主母也認不出來。”夕霜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影獸根本不會變幻,它能夠做的是讓對方產生幻覺,看到心中所想所念,這個時候隻要本體在想,它根本就是坐收漁翁之利。”


    甘望梅完全聽明白了,難為夕霜換了個角度去想,反而更說得通。


    影獸,影獸,夕霜口舌微動把兩個字翻來覆去地念了幾遍,這個名字再清楚不過。影獸仿佛是一麵鏡體,從對手腦中把所念所想倒影過來,再看到的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連自己也沒有辦法看破的其實隻有自己。


    “還有,在謝家的時候,幾個人全部落在一個叫做無凝煙的地方,實則他們壓根沒有離開過謝家,被困住的是是思緒。這一點和影獸的本能也十分相似。會不會影獸就是從謝家放出來的,有人背後指點,給了謝懷宇這種靈物,多加利用,才讓謝懷宇突然之間有種掌握大局的優勢感。”夕霜說到這裏,看向謝安在,她的眼神坦蕩磊落,“這裏沒有懷疑,隻有問題,你答得上來最好,答不上來也沒有關係。”


    “我不會有所隱瞞的。”謝安在本來還覺得哪裏不對勁,等夕霜一番話說完,他信服地挑不出錯來。夕霜猶如親眼所見,把那些漏洞全給補上來。


    “你說你見過無凝煙三字,是在你爹的書房一幅畫上,而這幅畫從你小時候起,就掛在那裏。你仔細想想,真的是小時候嗎,又是多小的時候?”夕霜擅長捕獲細節,對別人說過話又過耳不忘,而且她總是能夠抓到話語中的關鍵所在。


    “我已經記事了,總有個五六歲的樣子,再早之前是否也見過此畫,我說不準。但我能夠確定五六歲的時候,畫上的字就在的,印象很深刻,不會出現偏頗。”謝安在搶過地上扔著的枝條,在鬆軟的土地上勾勒出無凝煙三個字,“看得多了,筆風也能學個輪廓大概。他們見過的界碑上是不是相同的字體?”


    “這一點,隻有韓遂或者白衡齊才能夠回答你,其他人沒有去過無凝煙。”夕霜再次假設道,“要是謝安在的記憶沒有出現問題,那麽謝懷宇書房的那副畫就是鑰匙,甚至那副畫本身就是一扇門,可以接通到其他地方。包括影獸應該也是從這條通道傳送到了離馭圃,途中全程無人知曉,才能夠弄得人心惶惶,措手不及。”


    “影獸在謝家。”甘望梅眯了眯眼,眼底一抹掩藏不住的陰霾。


    “謝家養不起。”夕霜說了句實話,否則也不會由得影獸跑出來到處覓食,等於是提前把殺手鐧暴露在了其他對手的麵前,要麽是影獸的實力太強,管轄不住,要麽就是謝家不願意犧牲自家弟子,放出影獸自給自足。


    謝安在低頭苦笑道:“小霜的話不錯,謝家外強中幹,入不敷出。要不是我娘這些年一直拆東牆補西牆,連地窖中珍藏的最後一批製鏡材料和名貴藥材也要拿出去變賣了。”


    “謝家到了要變賣東西的地步!”甘望梅耳邊炸過一個響雷般,“謝家這些年韜光養晦的,沒有一點損耗,怎麽會落魄至此?”


    “族中消耗非常之大,開始的時候娘親還扛得住,漸漸的,兩人見麵就是爭吵。即便是刻意瞞著其他的弟子,又怎麽能夠瞞得住我的耳目。謝家這些年的確是夾著尾巴做人,按理說能夠存下一大筆資源,可是全沒有了。”謝安在察覺到身後有人,一轉身見小珍探頭探腦地躲在樹後麵,“你去了哪裏,我們以為你跟著韓前輩出去辦事了。”


    小珍臉色發白,雙手背在身後,不知是要掩藏什麽。甘望梅這種時候尤為謹慎,一個轉身已經繞到了小珍身後,把她手中的東西抹到了自己的手裏。


    “還給我!”小珍的手一落空,那表情好似天要塌了,她嘶喊著撲上去,又哪裏是甘望梅的對手,被其一隻手完全製住,“那是我的東西,還給我。”


    “沒有傷害性的,我看看就還給你。”甘望梅容不得她近身,一隻手掐住她的肩膀,“你最好不要動彈,否則我隻當你是心虛。”


    “這不是害人的,是我自己的。”小珍拚命掙紮,根本不聽甘望梅的勸告。


    甘望梅終於看清楚了手中的東西,她竟然不認得,這紫中帶藍的不規則形狀珠子,有大有小,被小珍看得這樣重要,連小命也可以不要。


    “你們都過來看看,這是什麽,認得出來嗎?”甘望梅衝著夕霜揚了下下巴,“謝家少主也來看。”


    夕霜隻用了一眼,隨即露出恍然的表情。所以這就是秦雲行千方百計要把小珍留在謝家的原因嗎,原來小珍還有這樣大的用處。她把珠子從甘望梅手中接過,見小珍掙紮過猛,五官猙獰扭曲,怕是又要變身了,這一次不知要用什麽來壓製住了。


    “你認得?”甘望梅同樣察覺到小珍的變化,“她要是變成半人半屍的樣子,這裏就容不得她。”


    夕霜二話不說,拉過小珍的手,把那些珠子全部塞回她手心中:“還給你了,都還給你了,你要是願意再給我們另外使用,行不行?”


    小珍的眼底一層血紅,快要翻江倒海的瞬間,似乎是聽到了夕霜的話,加上握到了手中的珠子,情緒居然漸漸平緩下來。這一炷香的時間格外長久,直到小珍的雙眸恢複正常,那邊夕霜已經給甘望梅解釋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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