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認同韓遂說的,媒介不會是太顯眼的東西,反而是那種就在手邊又想不到其重要性的物品。當她見著韓遂從肩膀上把水魄抓過去時,還沒有反應過來。水魄很清楚韓遂的實力,放棄掙紮,索性小眼睛一閉裝死過去。


    夕霜幹笑一聲道:“你不會說水魄就是那個媒介吧?它可是我養在身邊的,其他人沒有接觸到它的機會,真沒有。”


    可是夕霜怎麽看水魄的樣子,怎麽覺得它心虛。要是說在自己身體裏的東西會隨時叛變的話,她真不知道,從今以後什麽才是信任?所以她踏前一步想把水魄從韓遂的手中搶回來,搶回來問個仔細。


    韓遂手一鬆,根本沒有要和她拉扯的意思,夕霜把水魄緊緊抱在懷裏,水魄被迫無奈地睜開眼,一人一鳥四目相對。夕霜在水魄的眼裏看到一絲愧疚,心口一顫,差點鬆開手,把它掉在了地上,連忙又抱得很牢,仿佛抱住了一塊稀世珍寶。


    “這由不得它,不是它可以選擇的。”韓遂及時解釋給夕霜聽明白,“這是其他外在力量加注在了水魄身上,而且因為結界的關係,它沒有辦法告訴你。即使心裏知道,你可能會認定它是一個叛徒,但是它沒有辦法開口,這就是陣法的奧妙所在。而且媒介打開把你送到無凝煙,未必是件壞事。”


    夕霜剛才覺得眼前一黑,什麽都沒希望了。聽完韓遂這樣一說,眼底漸漸又有了光彩:“你的意思是說,水魄不是主動背叛?”


    “當然不是主動背叛,它是你飼養的靈物,認了你為飼主。除非你和它斬斷關係,否則它是沒有辦法離開你的。數百年來即便有些靈物,造化大,又和飼主無法做到心神合一,強行脫離開,自身的損害是極大的。你們相處地雖然不久,感情這麽好,它不會做傻事。”韓遂對水魄倒是溫言相向,“結界沒有打破,你還是不能說的。”


    水魄連忙點頭表示,韓遂說的都對,你是活神仙,你什麽都知道,你一句話比我解釋半天還管用。求求你,給飼主說清楚清楚,我不是有意的,陣法選擇了我,結界困住了我,實在是很無奈。


    韓遂腦海裏被水魄的求饒聲,一波接著一波,他嘴角彎彎,好似在笑:“行了行了,我會和她說清楚的,也不會趕你走,就放下心,好好地輔助她行事。”


    夕霜的心七上八下,一會兒揪緊一會兒鬆開,這會兒隻得背過身用拳頭敲著胸口,好不容易讓自己鎮定下來,再回過身來,看著韓遂問道:“水魄什麽時候可以掙脫結界,不再做這個該死的媒介!”


    “這要看加注在她身上的能力有多大。”韓遂嚐試過幫助水魄脫身,發現他雖然能夠做到,結界留在水魄身上的傷害頗大。留一時,反而無傷大雅,所以他選擇維持現狀。而且找到了進入無凝煙的媒介,他們還能夠繼續選擇進入的人數和地點。所以他剛才和夕霜說得很清楚,這不是壞事,隻要夕霜答應隻身前往,就會查找到更多的線索。


    “那它為結界做了這麽多,又能得到什麽?”夕霜反過來為水魄打抱不平,平白無故被選上,總不能做白工,那也太不講理了。


    韓遂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這種報酬,應該是助它修為增長的,結界在沒有遭遇到人為破壞的情況下,完成任務,不會虧待了你的靈物。”


    夕霜嗯了一聲,既然韓遂說不會虧待,那肯定就不會虧待水魄的。


    “你不能告訴我自己是被選中的媒介,但是在界碑的地方你提醒了我。”夕霜意識到這一點,確認水魄沒有叛變,“否則我是不會察覺到界碑有異狀的,連韓遂和白衡齊,進進出出也沒有發現,對不對?”


    水魄小心翼翼的從她懷裏掙出,爪子抓住她的上衣料子,慢慢爬回到她的肩膀。腦袋微微側過來,貼著她的鬢發,親昵著廝磨了兩下。雖然夕霜的靈力不高,是個小小的鏡師,棵她心胸寬廣,前途無量。這才是當時水魄會選擇她,成為自己飼主的最大原因。要是換了像蘇盞茶那樣的性子,搞不起它就算自損八百也要掙脫逃離開。想想那些,認主不清的靈物,最終的結果,下場不妙,水魄背脊上的羽毛忍不住全部給豎了起來。


    夕霜察覺到它的緊迫感,以為它還在害怕自己責怪,伸出手來拍了拍它的翅膀,示意她沒那麽小氣,既然不是水魄主動叛變,它根本沒得選擇。更何況還有韓遂為它開解,相信別人很難,相信韓遂卻很容易。


    “想好了嗎?”韓遂看著一人一鳥之間的互動,心情就會放鬆,這恐怕是他見過飼主與靈物之間最和諧的一幕。夕霜很少要求水魄為它做些什麽,更不會提出一些自私自利的想法,用飼主的身份去壓製。而水魄也不是那種被奴役的靈物,卑微的樣子,隨時能夠翅膀飛向天空,這應該是靈物最好的裝填。本來水魄就是鏡川之底的殘魄凝結而成的靈物,比其他人為飼養的基礎要好得多。假以時日,相信它會成為數一數二的強大靈物。在這之前,首先要讓其與夕霜建立信任的紐帶,否則總有人會覬覦它強大的以後,將它從夕霜身邊搶走,這也是韓遂始終在擔心著的事情。


    “想好什麽?”夕霜後知後覺地問道,水魄顯出媒介身份的震動太大,讓她把剛才和韓遂之間的對話已經忘記的差不多。


    韓遂哭笑不得道:“讓你再次孤身前往無凝煙,查一查界碑底下到底有什麽秘密。還有,怎麽才能把藏在無凝煙裏的影獸,引出來,加以懲處。”


    “如果影獸,從無凝煙出來,你會殺了它吧。”夕霜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問,可她在韓遂麵前,不喜歡有所保留,既然是心中所想,憋著也是難受。


    “我剛才說了加以懲處,它們殺害的修靈者吸食他們的鏡魄,本身是一件惡事。但影獸需要修靈者的養分,否則,活不下去,這是私養他們的飼主之責。所以,我應該不會殺了它們,而是把她們送回到應該去的地方,不要再留在離馭圃繼續害人。”韓遂了解了夕霜的用意,“你覺得影獸是無辜的?”


    “殺了這麽多人不能算無辜,可是在幕後操縱它們的,才是最大的凶手。就像凡人間,山中之虎,吃了過路人,它想活下去,才會吃人。我這個念頭是不是很不對勁?”夕霜苦笑了一下,低垂著頭不敢去看韓遂的眼睛,“山中之虎吃了人,是要被抓住打死的。可你要說,把影獸打死,我又有些覺得這是個坎。”


    “所以你要答應我,盡快用媒介打開再進一次無凝煙,我相信那裏會給你最好的答案,遠勝過從我嘴裏說出來。”韓遂垂眼看夕霜的時候,目光溫柔,可夕霜始終低著頭,沒有察覺到這一點,韓遂看著她毛茸茸的發頂,忍不住再次伸手,又摸了摸,輕聲道,“我相信你可以,眼前也隻有你可以,找出線索把失去音訊的白衡齊,以及其他的甘家弟子,全部給救回來。”


    夕霜一聽到救人,精神大振,這個時候讓她拒絕她也不肯,握住拳頭信心滿滿的:“行,水魄會帶我進去,她始終會與我同在,沒有什麽好害怕的。又不是第一次進入無凝煙。”算起來夕霜已經進過兩次,毫發無傷地出來,比其他人的確要輕鬆了些。要是根據韓遂剛才所言,進去的人靈力低,那麽無凝煙之中,本身的防禦結界,也會跟著降低,那麽加上水魄從旁堅持,夕霜的確是占了便宜的。


    “去吧,我在外麵等你,裏麵或許時間會過得很慢,對外麵的人來說,不過是一盞茶一頓飯的功夫。”韓遂突然拉住了夕霜的手,在她的掌心飛快地寫了字。夕霜來不及去辨識他寫了什麽,韓遂已經把她的手重新握緊成拳,輕輕放下,“知道我在外麵等你就好。”


    夕霜這一次見到了他眼底,燦若星辰,心口一蕩,發現自己的臉,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她哪裏還敢和韓遂多話,連忙催促水魄把她帶進無凝煙。誰知道水魄翅膀揮了揮無動於衷,夕霜在韓遂的目光注視下,有些站不住腳,用力扯了兩下水魄的爪子,你不是能把我送進去的嗎?怎麽關鍵時候掉鏈子了!


    水魄與她心意相通,在她腦海中回道,我也不是說讓你進去就讓你進去的,這不是還要點時間嗎!


    “你是結界挑選出來的媒介,你打開門讓我進去就行了”夕霜知道自己臉上的紅暈已經燒到了耳朵根,怕要在韓遂的目光底下再也藏不住了,她生怕韓遂會因此笑話,急急忙忙背過身去,再次催促道,“打開門讓我進去。”


    “我說了,還要一點時間!”水魄發現剛才那個善解人意的夕霜哪兒去了?不是膽小著還在考慮,能不能一個人進出,怎麽這會兒急匆匆地恨不得一頭紮進去。怕是因為聽了韓遂的一席話,連自己的小命兒不上了。韓遂還真是厲害,水魄站在夕霜的肩膀上,脖子扭了一個巨大的角度看向背後站著的韓遂。


    韓遂也在看著水魄:照顧好她,讓她平安回來。韓遂的這句話音一落,眼前的夕霜背影仿佛被人投擲了一個石頭的湖麵,卷起層層漣漪。夕霜的人明明還在跟前,可韓遂很清楚,她已經進入了無凝煙重,水魄同樣也跟了進去,所以保持著轉動脖子的奇怪角度,再也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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