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召喚金瑤,金瑤徘徊在她腳邊,讓她把自己抱起來,然後用兩隻前爪,按住了夕霜的眼簾。再鬆開時,金瑤輕聲問道:“飼主,你再看看,是不是能好些?”


    夕霜努力搖了搖頭,發現剛才慈母的光芒變得柔和,隻是看什麽都有些迷迷蒙蒙,不知金瑤對她的眼睛做了什麽,至少不那麽難受了:“你能給他的眼睛也來一下?”


    “我隻能給飼主加持,因為我與飼主心意相通,飼主看到的是我看到的。對於別人,我做不到。”金瑤生怕夕霜不開心,“飼主,我沒有騙你,等我再長大些,應該能力會增強的,隻是暫時做不到更好。”


    “你已經盡力了,做得很好。”夕霜這時看清楚身邊的白衡齊,見他眼睛緊閉,應該是受不了這結界中的光芒。這樣刺目的光,要是勉強一直睜著眼,出去以後,也會是不可逆轉的損傷。她沒有顧慮地一把握住了白衡齊的手,“行了,我現在能看得見。你跟我走,我們找到家主和韓遂才行,無論是否需要我們幫忙,總不能白跑這一次。”


    白衡齊恍惚了一下,手已經被夕霜緊緊地拽住。她的手纖細有力,沒有絲毫要放鬆的樣子。他心裏有點百感交集,也知道,這會兒不是適當的時候,腳底下自覺跟著夕霜往前走,不要說是去救人,哪怕知道前麵是刀山火海,他應該也不會再有異議。


    夕霜走得很快,金瑤給她的加持,果然不同尋常。非但能夠避讓開炫彩光芒的荼毒,而且有一根鮮明的曲線為她指引方向。她知道線的盡頭,就是她要找的人。韓遂,韓遂你還好嗎?遇到這麽多大風大浪,毫發無傷的人,為什麽會突然被掐斷了所有的音訊,隻是因為這個幻境結界太強大了嗎?


    “這裏究竟有多大?”白衡齊雖然眼睛看不見,可腳底下走過的路還是能夠衡量。他們走得又快,步速又急,按照這樣的距離來算,早已經走出甘家的地盤。沒可能呢,關押的地方,需要這麽大的範圍嗎?夕霜別是被結界擾亂了視野,一直在原地打轉呢。他嚐試著要睜開眼,隻看到斑斕的光點,差點直刺腦海。他連忙又閉緊眼睛,知道這個時候,不管是什麽情況,隻能依靠夕霜的直覺了。


    “沒走錯路,放心吧。”夕霜哪裏會不知道,前後到底走了多久。好比在無凝煙之中,時間和外頭的算法完全不同,外麵幾個時辰裏麵怕是十七八天了。結界本身就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更何況是,影獸在情緒不穩定之下,建立起來的幻境。隻當看那些水晶一般的顏色,夕霜並不覺得有多美,反而有種搖搖欲墜的危機感,一旦幻境崩塌,所有的人全部被困在裏麵,誰也不要想出去,這就是韓遂沒有現身的原因嗎?他在苦苦支撐著這個幻境,也在消耗著自己的全部。


    話音落,夕霜看到了甘望梅的背影,看起來比任何時間都要憔悴,疲倦。而且他們這樣行色匆匆而來,敏銳如她,居然沒有絲毫的發現,直到夕霜已經快要走到她的背後,甘望梅也沒有轉過頭來。


    白衡齊什麽也看不見,隻知道夕霜突然停下腳步,他忍不住開口問道:見到人了嗎,怎麽不走了?你見到誰了!


    夕霜側臉看著白衡齊的嘴,一張一合,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這裏沒有聲音,她知道白衡齊在說話,可是他她什麽也聽不見,好像周圍有什麽東西把聲音全部給吸收了,難怪安靜得有些詭異,也就是甘望梅壓根沒有聽到他們腳步聲的原因所在,沒有聲音,又怎麽能夠察覺得到。


    她不敢隨意碰觸甘望梅,生怕誤碰到什麽,犯了忌諱。原地轉了半個圈,繞到了甘望梅麵前,發現對方同樣雙眼緊閉不敢睜開,而且眼角隱隱滲出血絲。看來是先前因為逞強,硬睜開眼,已經被此處的光芒所傷。看不見,聽不到,這樣的甘望梅,是她見過最為虛弱的時候,夕霜下意識地去看金瑤。在金瑤麵前,甘望梅可是殺父仇人,要是說報仇的話,這恐怕是最佳的時機。金瑤雖然性格溫和畢竟還是獸類,這時候已經齜牙咧嘴,向著甘望梅,揮動出了銳利的爪子。


    夕霜沒有阻止金瑤,無論是她還是它一並心知肚明,甘望梅的確在防衛中殺了一隻影獸。金瑤雖然是屬於她飼養的靈物,可她不能幹涉金瑤的決定。它所做的一切,應該由自己的心來控製。靈物雖然歸順於飼主,卻也有自己心之所向。這就是夕霜,作為飼主的底線。


    金瑤被她抱在懷裏,離她心口的位置很近。它仿佛察覺到了夕霜在想什麽,微微抬起頭,眼神無辜,看著夕霜的臉:飼主,你會怪我嗎?


    夕霜搖了搖頭:做你想做的,你的心會告訴你,該如何決定。


    金瑤再次衝著甘望梅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就慢慢地把爪子放下來,像隻再溫順不過的小獸依偎在夕霜的懷中:我不是不想報仇,可這會兒不是時候。她的修為遠在我之上,我現在傷她或者殺她,都是趁人之危,我不需如此。


    夕霜本來對成為施主這件事可有可無,雖然不像甘望梅那樣拒絕飼養靈物,然而在天秀鎮的時候,自己過得都艱難,壓根沒有想過可以有機會飼養屬於自己的靈物。水魄的到來是一個期冀,在她的身邊停留久了,便成了一種習慣。她樂於水魄為伴,關鍵時候,水魄甚至救過她的性命。後來遇到金瑤,她才意識到與靈物心意相通的感覺,異常美好。靈物長大的同時,她的心智同時也在成長,這是其他的磨練和閱曆所無法給予的。


    比如在這個結界之中,除了飼主和靈物之間,憑借維係著的心意相通能夠交流,其他人隻能被動地成為瞎子和聾子。


    想到這裏,夕霜匆匆放開了抓著白衡齊的手,順帶在他手心用指甲劃下等待兩個字。白衡齊顯然是接收到了,衝著她微微點頭,既然幫不到夕霜的忙,那麽就不要添亂,留在原地也好。白衡齊甚至不知道,甘望梅就在他的身邊,兩人不過咫尺之遙。


    夕霜再次看到甘望梅眼角的血跡越來越明顯,所以韓遂把看不到聽不見的甘望梅留在這裏也是一種保護,或者說,是一種放手。韓遂獨自麵對更大的危機,卻把生路留了下來。夕霜再次看了留下的兩人一眼,隨即抱緊金瑤,毫無猶疑地繼續向前走。


    很快,她看到了韓遂,還有那三隻影獸。體型最大的那一隻,一動不動地匍匐在地上,顯然已經死了。那隻母獸焦躁地在原地不停變換四腿站立的姿勢,可它仿佛身周有看不見的無形鎖扣,使勁也掙脫不開,隻能狂躁地被束縛在了地上。而最小的那隻也是最早被捕獲的影獸,居然警覺地躲在了韓遂的身後,雙眼始終沒有離開過魔=母獸。要知道對麵可是它的娘親,然而它的姿態擺出韓遂才是唯一可以保護它的人。母獸顯然已經喪失理智,它的眼中看不到自己的孩子,看不到已經闖進來的夕霜和金瑤。


    夕霜快步向著韓遂走去,這一刻她想立刻來到韓遂的身邊。韓遂猛地抬起頭來,顯然是看見了她。夕霜第一反應是去看韓遂的眼睛,發現他的瞳孔,已經變得和四周水晶一樣的顏色,裏麵仿佛藏著斑斕的漩渦,會把所有看到的東西全部都吸進去。她不太樂觀地想,韓遂應該也受了傷,隻是勉強在維持這個搖搖欲墜的幻境結界。


    韓遂伸出手來阻止夕霜的靠近,當指尖碰到她的肩膀時,意外地穿越過了她的身體,什麽也沒有碰觸到,又再一次收了回去。夕霜下意識地反手要去抓韓遂的手,可是什麽也沒有抓住,他自己也從實體變成了虛影。


    說沒有驚慌,那是自欺欺人。夕霜低下頭來看看自己的胸口,正發出和四周水晶散發出來的七彩光芒不同的光芒。那種光柔和暈黃,就仿佛是天黑之後的一盞明燈,讓晚歸的家人在見到時會產生另一種安心。


    韓遂顯然也看到了這束光。他眼中的顏色遮擋住了想要表達出來的神情,夕霜什麽也看不清楚。她隻知道,目前很危險,很危險。突然,她的下巴被懷中的金瑤,用爪子輕輕拍了一下。夕霜猛地醒過來,怎麽成為虛影的自己還能夠抱得住金瑤,難道因為這個結界本身就是影獸製造出來的幻境。所以,金瑤沒有受到影響。


    韓遂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示意身後的那一隻影獸趕緊離開,回到夕霜的身邊去。金瑤發出了一聲低鳴,這是唯一能夠打破結界的聲音。對方用相同的聲波回應了它,影獸雖然能夠開口說人話,它們相互之間交流又有其他特有的方法。金瑤飛撲而上,掉在了小獸的背上,體型要更小些,兄妹算是相逢了。


    就在兩隻小獸接觸到的同時,夕霜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一陣波浪般的衝擊,從兩隻小獸身上擴散而開,撞得她差些站不住腳。而四周那些水晶的晶柱體,被聲浪衝擊碎裂了一層,落到了地上。這又是什麽情況?


    韓遂衝著她揮揮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邊。夕霜雖然碰觸不到他,兩人離得近,心裏也好受些,韓遂微微垂眼看著她,雙眸仿佛恢複了一點正常的顏色。夕霜知道兩人沒有辦法用語言交流,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的是金瑤。韓遂明白她的意思,嘴角微微露出點笑容,仿佛是讚賞,又仿佛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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