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記錯?的確在這裏吧。”夕霜看著眼前的小院,種著星星點點的花,顏色很美,為這個死氣沉沉的謝家終於提供了一點勃勃生氣。


    這個地方看起來,更像是秦雲行身前居住的地方,謝安在在她時候時候,接手照顧,把這裏收拾得很妥當。夕霜快步走到花開最盛的位置,撥開枝葉,發現底下有個小小的機關。她回過頭來招呼韓遂來研究,韓遂見著那塊露出地麵的小木牌,居然猶疑了。


    “這個結界很難解開嗎?”夕霜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生怕驚動到了韓遂做正事。


    “這是一個兩層的結界,必須要我們兩人同時進行,你到另一邊去。沿著斜線到對麵,是不是有一塊相同的木牌?”夕霜聽著韓遂的引導,彎腰走過去,再次撥開枝葉,找到木牌後,專注看著韓遂的手勢,一步都不能錯,打開結界,救出謝安在。


    盡管韓遂雙手結出繁複的手印,落在夕霜的眼中,變成很緩慢地流淌而過。她仔細地跟隨結印的手法,沒有半分差池。隨著韓遂與夕霜雙人四手同時落下,整個花壇從中間分裂而開,露出底下全然不同的小天地。


    夕霜伸長了脖子往下看,底下也有人正抬起頭來往上看,謝安在一見到夕霜的臉,喜憂參半,掙紮了一下,還是說道:“我不是讓你的靈物轉達,千萬不要過來,這裏危機重重,一旦進入很難離開,你為什麽不聽!”


    “我們是朋友,朋友有難,怎麽能不來相救?”夕霜見謝安在完好無恙,心中歡喜,索性蹲下來雙手扒在裂縫邊緣。一張笑臉,就在現在他的麵前,他看的,一顆心突突跳,依然沒有忽略夕霜身後站著的韓遂。沒有韓遂相助,夕霜怎麽可能到這裏,到了又怎麽樣?現在驚喜過後,不免流露出一點難受的表情,“你可知道,一旦進來就出不去了,這地方,這見鬼的地方,出不去了。”


    夕霜回頭看了韓遂一眼,韓遂微微點頭,她立刻明白,躍身而下,跳到了謝安在的身邊。高低落差並不大,謝安在卻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忍不住抬頭衝著上麵的韓遂喊道:“你怎麽就不看著她,帶她走,快點帶她走啊!”


    “你剛才不是說進來了就出不去嗎,那怎麽走?”夕霜一點不著急的樣子,繞著謝安在轉了一圈,“看起來,你比我想得要好,我還以為在你親爹手裏受盡折磨,人不人鬼不鬼的,沒想到,頭發絲兒都不曾掉一根,還是平時的模樣。”


    謝安在一腔焦急,被夕霜說得憋在那兒,哭笑不得:“我是認真說的,反正我沒辦法出去,你們還有機會,韓遂要帶你走,至少還有三成的勝算。你們能夠想到我,我已經很開心了,其他的不用再浪費力氣。”


    “閉嘴吧你。”夕霜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不就是兩麵鏡子倒來倒去,怎麽就出不去了?你留在這裏做什麽?你留在這裏,讓你爹做實驗,回頭把你這好好的殼子,換給他,讓他得償所願嗎?”


    謝安在一聽,知道他們已經洞悉了所有,不禁長歎了口氣道:“你們全知道也好,省得我解釋,太累了。你剛才說,我連頭發絲兒也沒有少一根,是因為這個殼子是他需要的。當然,要好好地活著,要是哪裏傷著磕著碰著,以後還不是,他自己心裏別扭。你們已經連鏡中鏡外的秘密也查到了,果然是厲害。你也厲害啊,韓前輩也厲害,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他突然哽咽了一下,似乎這個答案他早就考慮了很久很久,在見到夕霜的時候,突然想向人傾訴:“我娘已經沒了,我想得很通透,哪怕是修靈者,活得再長點短點,又如何呢?我現在不動手,是因為想讓他在最後的時候絕望。讓他知道,不是修煉了什麽邪術就可以隻手遮天的,用反抗的法子太多了。”


    “你要做什麽?你想對自己做什麽!”夕霜對於謝安在的決定十分不滿意,“你看你好手好腳的,還不努力著想想怎麽出去!你知不知道,小珍,怎麽樣了!”


    謝安在搖了搖頭道:“我進來以後,隻能在這個狹小的範圍內活動,其他的地方去不了。小珍應該被帶到了別處,我不知道她的近況如何。我連我爹,也隻見過一次。我問他到底要做什麽,他告訴了我,你知道我聽後的反應是什麽?沒有震驚,沒有痛苦,很漠然,仿佛一切都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按照他後來的手段,要不是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早就才幹淨就把我殺了,你們還記得,他特意跑到甘家來找我嗎?說要帶我走,說甘家家主扣留了我,是不明智的決定。其實那時候我就想到了,他的不安好心。我娘要是還活著,見到謝家,變成這個樣子,不知道要傷心成什麽樣。你們見到小珍了嗎?”


    “小珍死了,她已經死了!”夕霜毫無掩飾地把真相告訴了謝安在,這個人,不給他點刺激,一臉喪氣滿滿的樣子,就是認命了,“小珍被你爹當成了護院陣法的陣眼,卡在裏麵,生不如死,有人給她解脫了。你也知道她的體質,小珍不是修靈者,一旦死後灰飛煙滅,沒有鏡魄,沒有輪回,什麽也沒有。你娘當初把她從天秀鎮帶出來,又如何?隻不過是懵懵懂懂地多活了這十幾年,又吃了這麽多的苦。那個人不是你爹,他早就被什麽怪物占據了身軀,你不能認命。我們既然找到了你,你就不能認命。你是他成功的關鍵,所以我們要帶你走,鏡中鏡外不是問題。我們將你帶走,才能徹底地激怒他。覆巢之下豈有安卵,離馭圃,不要也罷!”


    這句話,夕霜從甘家出發的時候,在甘望梅的眼睛裏就見過。甘望梅身為甘家家主,這樣的心思卻不能說出口。可甘家人有一腔熱血,有不服輸的信念,哪怕知道最後的結果會很慘烈,也隻會迎麵而上,絕對沒有退縮的道理。


    “謝懷宇把你困在這裏,用的是什麽手法?”韓遂沒有跳下來,他始終保持著警惕的狀態。這會兒身邊看似風平浪靜,誰又能保證不是風雨前瞬間的寧和?


    “我能看到的和你們不一樣,你們下來的時候,那個位置是我娘親以前最喜歡的花圃,種著常年不敗的鮮花,我記得那裏。可在我眼睛裏不是這樣的,全部是假的。”謝安在抬眼看著夕霜,和水魄說的一樣,他眼中沒有求生欲望,隻有空洞洞的一片,“我看到的,一片狼藉。泥土焦黑覆蓋,鮮花腐爛成灰,隻有死寂。我曾經還能夠走動,隻能走出三十步,開外的圈子裏,再也出不去了,就像有什麽等著我回頭。我不死心地數過,走到第三十一步的時候,另一隻腳跟著要跨過去,我已經到了另一頭,聽起來很荒謬,很荒謬。”


    夕霜一臉坦然道:“就是這樣,從這邊跨過去,然後你從那邊又進來了,對不對?”她分開左右手指了一下,“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還是很早的時候,我和韓遂去還確山的路上,掉進一個結界之中,我們就是這樣,走不出來。沒有外麵的支持,僅憑自己是走不出來的,後來那個姐姐不知道為什麽無緣無故自己就消散了,直到我們對無凝煙有了新的了解,才知道,這些都是結界的妖力造成的不足為奇。你剛才說,你曾經還能夠走動的時候?”


    “你也說了,我出不去,沒有外力的支撐,我是出不去的。”謝安在苦笑了一下道,“你肯定會說,你們來了,能帶我走。可我爹說過了,就算我有本事解開封印,做出結界,在我跑出去的第一步,結界的力量就會把我徹底撕碎,撕成碎片,連完整的鏡魄也不會留下。我不是怕死,我隻是想讓我爹覺得我怕死。”


    “然後呢,在他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給予他致命的一擊,你想得很完美,可你的能力未必能夠做到,到時候前功盡棄,功虧一簣,你連哭的機會也沒有。”夕霜毫不客氣地反斥道,“先離開這裏。拿了你爹的本命鏡,跟我們走。”


    “走去哪裏?”謝安在露出一臉茫然,“你不會說要帶我去甘家吧?不好,我不去甘家,甘家家主已經盡力幫我了,那是因為她看在我過世的娘親份上。可我不能自私地把危險帶到甘家,就算我僥幸跑出去,我爹肯定會追殺來。他需要我這個驅殼,所謂最適合他的,完美的驅殼,他不會放棄的。”


    “你們一個兩個腦子都不開竅,我有說過要去甘家嗎?誰不知道甘家是離馭圃唯一的一些生機。我也沒有打算把甘家推到風口浪尖,至少目前不是。出去再說,總會帶你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夕霜向著謝安在伸出手,謝安在看著她纖細的手指,在柔和的光線下,看起來是半透明的樣子,擋不住的微微心動。


    他終究還是違背了自己的意願,帶著一點虔誠的表情,握了上去。


    “水魄,我們上去了。”夕霜說完這句話,水魄拉扯她的另一隻手展開翅膀,一股向上的衝勁直接把兩個人一起帶回到了地麵上。


    謝安在雙腳落到實處,還沒緩過氣來。他是知道夕霜養著靈物,可短短的時日,居然進階這麽飛速。這樣的實力,在以往的離馭圃修靈者中根本沒有出現過,而且夕霜不止是身邊有一隻靈物,她還養著另一隻影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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