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知道已經瞞不住,她鬆開手指,選擇站在日月花枝鏡的底下:“我不能挪移它,更無法收回它,它仿佛不屬於我了,不再是我的本命鏡。”


    “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的,修靈者一生隻會有一麵本命鏡,生死相隨。”朱雀跟著夕霜開鋪子,製鏡,修補,還是頭一回見到拒絕鏡主的本命鏡,“它剛才治療小圓的時候,分明還是好好的。”


    “如果是在幻象之中,時間沒有辦法以平常的長短來計算。”夕霜雖然舍不得日月花枝鏡卻不能因為它還留在店鋪中無法脫身。多留一分,就凶險一分,這裏不僅僅是她一條性命。她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留它下來,“我雖然動不得,想來別人也是一樣的。”


    日月花枝鏡並非拒絕她,夕霜有種錯覺她和鏡體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沒有辦法打破。正在此時,一道聲音傳入她的腦中:“夕霜,你們怎麽去了這麽久,還不回來,是不是遇上了麻煩!”聲音嚴厲而刻板,卻仿佛是一個炸雷,在夕霜耳邊炸開,這分明是甘望梅的聲音,這人是怎麽鎖定了自己,並且把消息傳遞過來的!


    “你不用驚慌,你是甘家的一員,你我又是血親,我可以從弟子譜中查找到你的下落,多費些功夫,你才能聽到我說話。你和韓前輩兩人可曾安好,此時身在何處?要不要甘家的支援。”甘望梅一番話說完,夕霜依然目瞪口呆,沒有反應過來,“我也能聽到你的聲音,能夠維持的時間不多,你要抓緊才是。”


    “我為什麽拿不了自己的本命鏡,它不聽我的使喚。”夕霜問出了最想要知道的問題,“我們留在了天秀鎮,情況有些複雜,也有些麻煩,先不要派人過來。這裏已經是一片修羅場,我不想見到甘家弟子為此犧牲。”


    “你剛才說你拿不了自己的本命鏡,是不是那一麵日月花枝鏡。”甘望梅仿佛親眼所見一樣,“你得到日月花枝鏡本來就是件不合理的事,你可知道?我曾經懷疑,這麵鏡子並不屬於你,可修靈者的本命鏡摻不得假,它既然認你為主,就不會再背叛。”


    “那我為什麽沒辦法把它收起來,我這會兒必須要離開!”夕霜開始倒計時,必須要離開不能再浪費時間在這裏。


    “原因很多,我不清楚你那邊的情況,但是有一種可能,它和你不在同一個空間。正如你在外麵,而它在無凝煙中,那麽你即便看到它,也沒有辦法把它收回自己的體內。”甘望梅那一邊,突然發出轟隆的坍塌聲,夕霜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甘望梅的聲音愕然而止。她嚐試著喊了幾聲,也沒有回答,不知是不是甘家再次受到攻擊和偷襲。夕霜這時候,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卻反複地把甘望梅說的那種可能,仔細咀嚼,想了又想,似乎很有幾分道理。


    她立刻把甘望梅說的這些告訴其他人,朱雀旁邊聽得清清楚楚,遲疑了一下才道:“阿霜的本命鏡,我們都能看見,怎麽可能不在同一個空間?”


    “有這種可能。”金瑤讚同甘望梅的假設,“隔著空間,能夠看到彼此而無法觸摸,不算怪事。”


    “可是阿霜明明能夠摸得到,我也摸得到!”朱雀一下子跳起來去碰觸日月花枝鏡,當她雙腳落地,神情卻呆呆的,“阿霜,我錯了,我摸不到它。”


    如果在同一個空間,本命鏡不會拒絕鏡主。夕霜突然有了信心,我的本命鏡隻屬於我,怎麽可能背叛:“留它下來,我們走!”與其說是舍棄,不如說是夕霜認定了,隻有走出幻象才能重新獲得日月花枝鏡,眼前雖然看起來艱難險阻,可是必須要向前走,這裏肯定不能久留。


    夕霜和朱雀分別左右把小圓攙扶起來,小圓雖然虛弱,但是身體裏最大的隱患已經去除,恢複得很快。他不願意成為任何人的累贅,所以隻肯讓朱雀扶著他:“姐姐,外頭到底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你不能照顧左右,我可以走,朱雀扶著我,沒有問題。”


    朱雀衝著夕霜用力地點頭:“他說的沒錯,你要護著大家周全,不能分心,我扶著他能走。”


    夕霜沒有矯情,小圓的話不錯,外頭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而身邊人,到底是真是假,她也不知道,她能做的隻能保持自己的初心,盡力把大家帶到安全的地方。水魄會在前麵帶路,金瑤走在最後,寧思劍厚著臉皮跟上來,夕霜不敢太相信它。一行隊伍,行走的速度不快,甚至有些搖搖晃晃的。夕霜離開清霜鏡鋪的門口,看一眼店鋪前的陣法,依舊沒有觸動分毫。


    朱雀正在小聲地詢問小圓,有沒有分辨出到底是誰闖入了店鋪,並且襲擊了他們兩人?


    小圓盯著她的臉,看了片刻道:“那人從來沒有見過,肯定不是天秀鎮上的,我們在這裏無冤無仇,做點小本生意,又不得罪誰。除了那些壞人,誰會上門來燒殺搶掠!”


    “那個人不是和韓遂長得一樣嗎?”朱雀撓了撓頭發,不太確定地問道。


    “怎麽會是韓遂?韓遂是姐姐的好友,再說了,那人的長相我看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是個陌生人。朱雀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會懷疑到韓遂身上去了!”小圓昏迷的時間比較長,沒有參與先前的判斷過程,隻聽著朱雀說的這些,有些古怪,“你以為偷襲我們的人是韓遂,這個想法太可怕了,你告訴姐姐了嗎?她始終應該和韓遂在一起的。”


    朱雀一臉尷尬:“你不知道剛才為了查出是誰襲擊了我們,韓遂用本命鏡把我記憶中的場景給反射出來,照在那人臉上的時候,就是韓遂的臉,沒有錯的。可阿霜說不會是他,我想了想,也覺得不可能。”


    “你的記憶,被別人篡改了,在我受傷以後。”小圓能夠記得最後的畫麵是那人的攻擊迎麵而上,他躲閃不起,一道懾人的光環之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至於後來朱雀是怎麽帶著他藏身,又怎麽等到援兵到來,他一概想不起來,耳朵邊始終嗡嗡作響,應該是有人在說話,然而說了什麽,毫無印象。隻是聽到朱雀說懷疑是韓遂作祟的時候,小圓直接否定了,“那人沒有取出本命鏡,但是身形手法和韓遂相差太遠,那人莫非是和韓遂有仇,所以,才會故意讓你產生誤會的。”


    “你說的對,我們在天秀鎮這些年和人沒有結下仇怨,以前阿霜和她娘家人不和,如今也一並解決了。韓遂在外麵遊曆多年,誰知道碰到過什麽人什麽事,有人喜歡,就必定有人不喜歡,能夠冒充他的,肯定是熟人。”朱雀發現手臂上的壓力減輕,小圓的傷勢恢複比她估計地還要快,她一轉頭,見夕霜把兩人的對話一字不差地聽在耳朵中,咧開嘴笑道,“阿霜,不是韓遂做的,肯定不是。”


    夕霜一臉哭笑不得,這一點她早就可以確認,韓遂要是打算攻擊清霜鏡鋪,根本不用等到今天,而且真要滅口,僅憑朱雀和小圓兩人,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別說躲到製鏡爐中,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那人放他們活命,多半就是為了留下活口,然後用朱雀的記憶來挑撥離間。這一招可真夠歹毒的,夕霜低頭想了想才道:“能夠想出這種計謀的,多半是個女人。”


    “阿霜,你真厲害,連壞人是男的女的,也能分辨得出來。”朱雀腦子裏一團糟糕,一會兒說對,一會兒又說錯。可聽著小圓說是陌生人,又放心許多,哪怕對方窮凶極惡,至少不是來自身邊人的背叛。


    “男人也有作惡,可不是這樣的做法,這人非但要挑撥陷害,而且對韓遂恨之入骨,哪怕最終我們不會對韓遂起疑,至少也要惡心他一下。”夕霜停下了腳步,她看著眼前一地的屍體,天秀鎮到底死了多少人?難道最終的結果會和寧思劍說的一樣,整個鎮上,不留活口。謝懷宇對此處的怨恨,遠遠超過她的想象。不止是因為秦雲行在天秀鎮見識到了小珍,小珍對於謝家,還是有利無害的。那麽多半與當年在這裏認識的,送給他無凝煙的那個人有關。


    夕霜眼睛亮了一下,謝懷宇盡管修為突破,層層遞進,可反噬的力量一定也很大。有一種痛苦叫生不如死,恐怕謝懷宇目前的狀態正是這樣的寫照。這一邊,別說是寂望平原,就連甘家也沒有打下來,另一邊是噬心噬肺的痛苦,換做是任何一個心態不穩定的人,肯定也會對當初布置下整個計劃的幕後黑手耿耿於懷。謝懷宇在天秀鎮,得到了機遇。是誰?到底是誰?把無凝煙親手交予他的!


    “這些人,我都認識。”朱雀的聲音發悶,拉扯著小圓的衣袖,看神情快要哭了,“有些人,在天秀鎮中已經住了很多年,他們甘願成為最普通的修煉者,也不願意暴露身份。可是一夜之間什麽都沒了,自從那場紅雨下來我就知道,太平的日子,算是到了頭了。”


    她的手臂一熱,是小圓重新把她拉扯回到身邊,她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小圓問道:“你以前又是誰呢,你又藏著什麽故事?要把自己放逐到這個地方。阿霜說,在路邊撿拾了你,這也是真的嗎?”


    小圓避而不談這個敏感的話題,當初是夕霜撿了他,可也是他主動挑選了夕霜。他並不知道夕霜,今後會有什麽突破什麽造化,隻是當時看著這個姐姐很順眼,很舒服,喜歡留在她的身邊,僅此而已。可這些話他怎麽對朱雀解釋,哪怕一字不差,朱雀當真能夠理解,能夠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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