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沒有背叛我,你不過是一個贗品。”夕霜的五指分開,重重地按住了小圓的額頭,往他往後一推。小圓還站在原地,不知有什麽從他身體裏被推了出來,摔倒在地上,剛要爬起來逃跑,金瑤哪裏會給機會,一舉撲上去,兩隻前爪用力地把那個灰色的東西給徹底按倒在了地上。


    小圓的身體依舊站在原地,要是仔細看,會發現正在消褪減弱,仿佛是一幅水墨畫不小心浸染到了水漬,暈化開來,終究消失不見。


    夕霜既然確認了眼前不是小圓,連多看一眼的力氣也省下了,隻是低頭去探究金瑤兩隻爪子底下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而烏桕咽了口口水,恨不得把自己蜷縮起來,讓夕霜不會再見到。夕霜掉轉過頭來,繼續說道:“你和他又是不同,他不過是借了個影子,隻要我們能夠出去就還能把人救回來。而你從頭到腳隻是個贗品,沒有烏桕這麽個人,也沒有厲害的本事能夠把致命的殺手抵擋在了外麵。”


    水魄隨口一說的話成了真,能夠徹底安全的地方,或者是本事修為格外厲害的,又或者本身就是對方一派的,怎麽會傷害到自己人!


    夕霜收回手來,衝著烏桕搖了搖頭道:“對付小圓的手法,在你身上是行不通的,我倒是有個更好的主意。”


    烏桕警惕地看著她,知道她要對自己出手。沒想到小圓這麽快被看破,明明完全沒有破綻,她到底是從哪裏找出了問題!


    “告訴我,出口在哪裏?”夕霜抬起頭來微微一笑,笑容很好看,烏桕縮著肩膀抖了抖。她的氣勢和方才完全不同了,所有的溫婉柔和仿佛是最好的偽裝,說收就收起。原來,她才是偽裝得最好的那個人。


    “我是知道這種幻境的,你雖然在外頭是不存在的,隻要幻象不崩塌,你可以一直在這裏正常地過下去,毫無影響。”夕霜的聲調平平,“你可能會說,把出口告訴我,我出去以後肯定會把這裏盡數破壞,就沒有你了。但是我可以現在就讓你徹底消失!”


    烏桕的咽喉劇痛,低頭一看,夕霜近身攻擊,右手死死地卡住了要害。日月花枝鏡的鏡輝之下,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眼前的人與物漸漸模糊,而夕霜依舊麵無表情,似乎他的生死與她毫無關係。


    朱雀在一旁看得呆住,這還是阿霜嗎,還是那個在清霜鏡鋪中成天為了交不出租房的靈石,急得團團轉的阿霜嗎?隨著烏桕雙眼翻白,夕霜的手指依舊緊扣,沒有放鬆開一線。


    “我……”烏桕到了這個才發現要發出一個字有多艱難,混蛋!快點喊出來啊,再沉默下去,他就直接被掐得魂飛魄散了。可他努力積攢起來的力氣隻夠說一個字的,他有些絕望地閉起眼睛。


    “願意說了是嗎?”夕霜若無其事地放下手,任由烏桕從死裏逃生的狀態中恢複過來,他起先是不相信夕霜願意放過他,隨後是在斟酌,趁著這個機會對她出手的話,勝算會有幾成?很快,他被夕霜的淡定給震懾住了,告誡自己最好還是聽話配合,否則他不會有下一次逃脫的機會。


    “我知道的很少,我沒有騙你,我其實不知道出口在哪裏……”烏桕生怕下一刻又被夕霜抓住咽喉,先用雙手把脖子給捂了起來。


    “我相信你這句話。”夕霜其實沒有指望過烏桕會知道確切的出口位置,既然是幻象中的一部分,並不會被重視和保護,隨時護變成棄子,“你可以說出線索,我聽聽看。”


    “你要先確定是幾時進入幻象中的,天秀鎮本身是存在的,你們一開始踏入的也在真實中,肯定有這麽一個分界點。”烏桕肯定夕霜不是隨意哄騙,的確有認真在聽他分析,“現實與幻象不過是一步之隔,從哪裏進來就能從哪裏出去。”夕霜半合起眼來,考慮著烏桕所說的可能性。要是準確算起來,蘇盞茶一開始設局把他們引到天秀鎮,她當時明明聽到了肅鳶的告誡,還是憑借直覺做出了錯誤的判斷。蘇盞茶在鎮口就失去了蹤跡,他們一行人還是堅持進了鎮子,查看遍地屍體的真實原因。


    哪一個點才是分界線,夕霜不能肯定,機會隻有一次,錯了就不會給出現。


    烏桕有種感覺,希望她能選擇準確,早些離開這裏才好。至於她出去以後會不會把這個幻象一鍋端,他也不去想這麽多。一下子毀滅,好過在她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地窒息感。


    朱雀也能感受到這種緊迫感,她湊到金瑤身邊,使勁摟住了金瑤的脖子。金瑤好脾氣地沒有甩開她,反而轉過頭來蹭了蹭她的衣服,示意她先安心。


    “你不害怕嗎?”出去經曆了這一場,就連身邊的小圓居然也是假冒的,朱雀實在有些後怕,要是阿霜沒有及時看破小圓的身份,到最後會不會被最信任的人所傷害,這種滋味她實在不想嚐試了。


    至於這個烏桕,朱雀反而沒什麽感覺,說是住得不遠卻又素未謀麵,要不是今天假冒的小圓把他們帶過來,朱雀壓根不曉得還有這樣一個人。前因後果被夕霜說明白了,她也想通了。難怪,沒什麽印象,原來這些都是假的。


    “阿霜,你進入清霜鏡鋪之前,應該是真的。”朱雀隨著夕霜的目光轉移過來,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是真的,阿霜,我是真的,你再仔細想一想就好。”


    夕霜看著她,沒有作答,眼底是複雜的情緒。朱雀以為她在繼續分析到底怎麽尋找出口,正要鬆開摟住金瑤的手臂,向著夕霜跑過去,發現金瑤咬住了她的衣服,讓她動彈不得。她不解地看了看金瑤:“我有話要對阿霜說,你先鬆開嘴,不用擔心,我已經沒那麽害怕了。”


    金瑤非但沒有鬆口,咬得更緊,朱雀用力拉扯了兩下,發現力氣根本不能和金瑤相比。她有些著急了:“你這樣拖著我做什麽?我又不是壞人,我又不是假的……”她的話語聲,仿佛被什麽切斷在空氣裏。朱雀沉默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語聲帶著哭腔在問道,“阿霜,我也是假的嗎?清霜鏡鋪裏的,都是假的?”


    夕霜微笑著對她搖了搖頭,語氣很是溫和:“你不是假的,你是朱雀的影子,被他們投射在了幻象中。小圓和朱雀,絕對絕對不會背叛我,他們應該還在另一個清霜鏡鋪等著我,我送你回去,離開這裏,好不好?”


    朱雀向後退了一大步,一邊搖頭一邊流淚道:“我不是假的,我明明記得發生的一些事情。我記得你是怎麽回來,我們一直在等你回來,這些怎麽可能都是假的!”


    “你說了,你的記憶被篡改了,你見到了偷襲你的人,長著和韓遂一樣的臉,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們都是幻象,都是影子,可我不覺得害怕。哪怕是影子,你和小圓也不會害我,影子雖然無心,卻投射出本尊最真實的寫照。朱雀,小圓已經回去,你也回去吧。”夕霜的手掌,再次拍下朱雀的額頭,她仿佛是認命一般閉上了眼睛,然後一床灰色的影子被拍出驅殼,而朱雀,也消失了。


    烏桕被留下來,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個夕霜可軟可硬,心思縝密,別說是這樣一個臨時的幻象,恐怕是再厲害的人物出手,也未必能夠瞞得住她的眼睛,而且果斷幹脆沒有尋常婦人,扭扭捏捏拖拖拉拉的陋習。她才多大,假以時日,修為不可限量。


    夕霜送走了朱雀,也沒有多看烏桕一眼,她拍了拍手,轉身就要離開。金瑤很有默契地跟在她身後,水魄停在金瑤的背上。剛才它是故意避讓開,讓朱雀放低了警惕,最終露出本相。


    烏桕一直等到夕霜連頭也不回地離開,突然放聲大喊道:“你難道已經想到出口在哪裏了嗎?你放心我在這裏,要是我給你添亂,給你破壞了,你就不害怕嗎!”明明她的背影看上去纖細柔弱,為什麽會有這樣一顆強大的內心。


    夕霜伸出右手,好像是對他揮了揮,依然沒有回頭:“我不怕,謝謝你告訴我的線索,我知道,那個分界點在哪裏了。”


    烏桕的呼吸急促,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內心有所動搖,甚至是偏向了夕霜的那一邊,要是這個人能夠平安出去,沒準真的會實現諾言,不會把這個幻象徹底毀滅,留給他一線生機。那麽他安心地獨自留存在此處,未必是件壞事。


    夕霜旁若無人地從那些屍體邊走過,邊走邊輕聲道:“進入鎮口以後,我與韓遂見到很多事情,韓遂絕對不是假的,那麽唯一的分界點,在清霜鏡鋪。記得嗎?謝安在說外麵有什麽動靜,他要出去看一看,再後來,所有的邏輯開始混亂。謝安在不見了,韓遂也不見了,隻留下我和朱雀小圓三個,當然還有你們。你們與我心靈相通,是其他幻象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的,所以最安全最可靠的反而是你們。回到清霜鏡鋪,我們應該可以出去了。”


    清霜鏡鋪驟然出現在眼前,夕霜冷笑了一聲道:“幻象到底是幻象,從池塘到我們鋪子,應該是六十七步,我曾經很認真地數過。可這會兒最多不超過三十步,這麽快把清霜鏡鋪送過來,是生怕我不會受騙上當,深陷其中嗎?我又不傻,既然知道,這是最重要的分界線,怎麽會冒冒失失地闖進去,自投羅網啊。我就說為什麽鋪子前的陣法始終沒有被催動,假的就是假的,韓遂做下了陣法,不是常人能夠輕易調換出來的。金瑤水魄,準備好,大戰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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