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形勢越來越動蕩的時候,我把她和小圓從天秀鎮接出來,安置在了甘家。我以為,甘家的實力能夠保護他們。可誰知道,鏡川突然現身,川水淹沒,哪裏都不是樂土。她和小圓一定也跟著甘家弟子,被泯滅在了川底。”夕霜想到這些就有些哽咽,可她知道自己的無能無力。


    “原來,誰也沒有逃過去。”蘇盞茶又覺得在意料之中,畢竟連甘望梅也一起被卷入了川底,誰又能夠例外。


    “朱雀體質和我們都不一樣,你想一想,她並非是修靈者,她可以噴出煉製本命鏡的火焰。可我和她相遇的緣分,更加奇妙。隨手在天秀鎮鎮口的小路上,撿拾回來的。她說她忘記了所有,不記得自己是誰從哪裏來,隻有一些本能繼續維持著,我依著她的特長,給她起了朱雀的名字,一直沿用至今,朱雀是誰?”夕霜低聲笑了起來,“我撿的,我養的,可我不知道朱雀是誰。”


    “你的意思是,你店裏的那個小丫頭就是靈雀。”蘇盞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著夕霜,“靈雀隻會投生在鏡川之主的周圍,你說她是你撿回去的,是她主動找到的你。”


    “剛才是誰口口聲聲說自己才是鏡川之主的?”夕霜反問了一句,不再去看蘇盞茶的表情,一連串讓她出乎意料的事實擺在麵前,不是任何人可以解釋的。冥冥之中,無論是她相信的還是懷疑的,早就已經安排妥當。


    蘇盞茶見她不理不睬的,反而發了急,追在她身後,不停念叨著:“我才是鏡川之主,我得到了鏡川之心,隻是後來不小心又丟失了,為什麽靈雀會在你身邊出現,你錯了,肯定是你搞錯了。”


    “對的,錯的,還重要嗎?”夕霜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川水中起伏的韓遂身上,他無事才是最重要的,其實能不能找到靈雀,反而不能令她牽腸掛肚。


    “怎麽不重要,靈雀的出現表示我的判斷沒有錯,她在等候著鏡川之主。”蘇盞茶的嗓子一梗,才反應過來,“所以,你才是鏡川之主,你早知道的!”


    “我一無所知,無論你相不相信。在此之前,我什麽都不知道。“夕霜的眼神平和,麵對蘇盞茶的質疑,沒有退縮,沒有辯解。大概是她的神情太淡定了,蘇盞茶心裏動搖了一下,大致還是相信了她。


    可這相信,並非絕對,蘇盞茶的雙手漸漸緊握成拳,為什麽?又是這個丫頭橫插一腳,從中作梗。她努力了這麽久,完全被這母女兩人給坑害了。做娘的占據了她一半的身體,硬生生把鏡魄塞進來,讓她隨時隨地要失去自己身體的主控權。而當女兒的,非旦從她身邊搶走了韓遂,現在連那個虛幻的鏡川之主頭銜,也要搶去。這種緊迫感讓蘇盞茶全身都不自在,她想離開這裏,離這些人遠遠的。可離開了這裏,她又能去哪裏?這種矛盾的心情,在她的腦海裏不停不停地翻滾,使得她看向夕霜的眼神,漸漸帶著歹毒之意。她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要知道她可是高高在上的蘇盞茶,寂望平原第一鏡師。此時此刻,變成了不值一曬的小角色,所有的注意力都從她身上被抽離走,她覺得,原來自己在拋開了那些頭銜之後,是這樣的渺小。


    “能夠找到朱雀,把人救上來,韓遂應該很辛苦。”夕霜看重的點完全和蘇盞茶不一樣,她關心的是韓遂在川水中是否能夠平安歸來。韓遂冒著危險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其他,哪怕是救朱雀,多半也是為了她。夕霜比誰都更能明白韓遂的心意,她從來沒有問過,韓遂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好,不求回報,無怨無悔。總有機會,讓她開口問一問。


    “韓遂是什麽人,他既然有把握進去,肯定能出來,不用你費這個心。你不是剛才也說了,你娘還借用我的身體救了一個人,你看我,不是也好端端的。”蘇盞茶邊說邊多看了一眼川水,心裏有些發怵,要是讓她下去,她恐怕沒那麽直接果敢。這些人,還真是勇氣可嘉。


    肅鳶走到了夕霜身邊,低頭看著她,就像是從來沒有看過她一樣,認認真真的:“如果靈雀投生在你身邊,你可能真的是鏡川之主,你明白嗎?”


    “是不是鏡川之主,對我沒有區別。”夕霜毫不在意,鏡川之主是什麽,能夠讓鏡川恢複平靜嗎,要是它聽我的,我現在就是鏡川川之主。夕霜把雙手送到嘴邊,對著鏡川大聲喊道,“我是鏡川之主,你現在可以回去了,沒有到你現身的時候,不能塗炭生靈,把所有的修靈者都還給我們!”


    鏡川依舊是那個模樣,絲毫沒有變動,連個水花也沒起來。夕霜自嘲地笑了笑,回頭看一下肅鳶:“你看,有用嗎?什麽用都沒有,它根本不聽我的話。”


    肅鳶一臉苦笑道:“鏡川之主是你這樣的呀,是你這樣做的,喊兩句,它能聽你的?”


    “你們也說了,鏡川之主很厲害的。甘家之主甘望梅,甘家所有的弟子都對她俯首稱臣,哪個敢不聽她的調令。僅憑擔當家主一職上來說,她非常能幹稱職。”夕霜知道這話肅鳶不愛聽,可她實事求是,“我在甘家待了一段日子,她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在眼裏。沒有你說得那麽不堪,他她把甘家守護的很好,換做是別人,未必有他她的能耐。”


    “你被她迷惑了心智,如果是你娘來做的話,要比她做得更好,你懂不懂!”肅鳶果然再次按耐不住,暴跳如雷,“她到底給了你什麽東西,給了你什麽好處?你娘為了助你煉化成日月花枝鏡,你知道她付出了什麽,你知道嗎!”


    夕霜回頭又看向蘇盞茶,對黨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故意把視線給移開了。夕霜可沒打算放過她,佯裝不解地問道:“剛才是誰對我說,為了補救在我清霜鏡鋪用掉的那些材料,所以助我煉化出了日月花枝鏡算是報酬,這話是誰說的?”


    蘇盞茶依然不吭氣,還向著外側挪移了幾步,好像離夕霜遠一點,就不會被她指著鼻子指桑罵槐。


    “鏡川之主,有多重要,你知道嗎?你娘若是知道,你就是鏡川之主……”肅鳶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夕霜直接把他扔下,飛快得跑向了川麵的另一邊。因為她看到了韓遂的身體浮出水麵,正要上岸,手中還拖著另外一個人。


    韓遂回來了,韓遂應該是拖著朱雀回來了。夕霜什麽也看不見了,什麽也聽不見了,她隻看得到韓遂,隻看得到這一個人,她跑得那麽快那麽快,一直到雙手握住了韓遂的那條胳膊,幫著他一起用盡來脫離開川水。


    川水看起來還算平靜,可夕霜知道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和她做著角力,在把韓遂和他拖上來的那個人,繼續往下拉扯。謝安在很自覺地也過來幫忙,兩人好不容易把水裏的兩個給拖上了岸。


    川水似乎依然不死心,還在不斷地拍打,拍打的痕跡越來越近。謝安在用剩餘的力氣繼續把韓遂又拉離開水麵,至少有三五尺的距離,這樣才算是勉強安全了。夕霜氣喘如牛,隻不過這短短的瞬間,好像把她身體裏所有的力氣全都抽幹了,上氣不接下氣,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韓遂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衝著她突然一笑。夕霜看著他的笑容,一顆心回歸原位,跟著也笑了。身邊的謝安在被他們給感染了,笑著向後慢慢退開,隻留他們兩個方便說話


    “你是把朱雀救上來了吧?她還好嗎?”夕霜勉強把這句話說完,韓遂已經把朱雀給翻過身來。朱雀的情況和謝安在剛上岸時差不多,也是被一層薄膜給包裹住了,等夕霜費力把那一層完全剝離開來,朱雀像是被嗆了一樣,猛烈地咳嗽,隨即睜開了眼、


    夕霜想到剛才謝娜在上岸時還好端端的,後來又出現了弊端,所以心裏惦念著給朱雀先檢查一下身體。朱雀一眼看到了她,不知道這孩子哪裏來的力氣,直接衝著夕霜撲過來,把整個人給撲倒在地上,趴在她的肩膀上哇哇大哭:“阿霜,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這輩子都見不到了。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離開以後,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鏡川的川水暴漲,把我們全部給吞沒了。我想掙紮著遊出來,可是我做不到,後來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可你來救我了,對不對?對不對!”


    夕霜被她抱得死緊死緊,好像胸口的肋骨都要擠壓變形。可她不忍心推開朱雀,任由其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邊哭邊說。她抬起手來,摸了摸朱雀濡濕的頭發,柔聲說道:“沒事了,暫時沒事了。不是我救了你,我可沒這樣的本事,是韓遂把你救上來,你就沒事兒了。”反正人是活著的,至於後麵會發生什麽,夕霜暫時不願意去想。


    “小圓呢?隻把我給救上來了嗎,小圓又去哪裏了?你們沒有把小圓一起救上來嗎?”朱雀轉過身,看著身後的鏡川,發現脫離險境的人似乎隻有她一個。她又想撲向韓遂,被韓遂輕輕地躲開了。


    夕霜趕緊把人拉回來,生怕她再次做出什麽傻事:“你可知道,從鏡川之中救一個人多不容易,幾乎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就算還要救小圓,你好歹讓他喘口氣兒,他要是倒下了,那誰也沒著了,懂事一點,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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