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當年,謝懷宇在天秀鎮從肅鳶手中,接過了無凝煙的那一瞬間。難道說,秦雲行遇到小珍,當真就是巧合嗎?如果不是巧合,如果是刻意在等待呢,如今小珍和秦雲行雙雙慘死,這個結果怕是其他人,也說不上來。


    夕霜很清楚,在這件事情上,韓遂絕對不會出現問題。一個數百年就認識的人,一個重複穿插在天秀鎮的線索中,始終陰魂不散的人,尉遲酒的出現變得合情合理。在夕霜印象中,尉遲酒出現的時候就是一塊靈位,因此壓根沒有想到會是他!


    “他應該是沒有死,假死的對不對?”夕霜冷哼了一聲,實在不肖一顧尉遲酒的所作所為,“他這個樣子,肯定不是鬼魂作祟,更不是像我娘那樣,人不在了,鏡魄尚且留存。他沒有另一個肅鳶來替他做這樣難為之事。”


    “你在肅鳶的身體裏,待了多久,絕不可能是剛進入的。我們隻看到了蘇盞茶和甘望竹,同一個身軀,沒想到,連肅鳶也是同樣的情況。”韓遂腦中一下子浮現出當年的情形,尉遲酒對蘇盞茶念念不忘,三番五次想要求得美人青睞,奈何實力和相貌實在不夠出眾。蘇盞茶身邊青年才俊無數,她更誌不在此,壓根沒有打算與誰共續姻緣。


    恐怕就對韓遂略為好些,尉遲酒哪裏入得了她的眼?再後來,尉遲酒直接是失去了蹤影,韓遂以為他在心灰意冷之後,放下這個念頭,永遠離開,去到一個不會再想起蘇盞茶的地方。因此在天秀鎮重新獲得尉遲酒下落的時候,韓遂沒有過多的意外,隻是尉遲酒生下了小珍,這樣半人半屍的女兒讓他有些想不明白,尉遲酒在天秀鎮經曆了什麽。


    尉遲酒本來打了好好的算盤,他隱藏得極好,對方多少要花些心思來猜。他享受的就是看韓遂為難的樣子,在他眼中當年要不是韓遂吸引住了蘇盞茶的目光,他也不至於頻頻受挫被拒絕。盡管韓遂對尉遲酒沒有其他不好的印象,尉遲酒卻早就將他當成了假想敵,有個念頭在心裏無限地放大。要是沒有韓遂該多好,要是沒有韓遂,蘇盞茶一定能看到他的優點,多看他幾眼,自然就會更多些機會。真可恨,這個韓遂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做夢,都在祈求的機會,韓遂卻沒有好好的把握。


    那個留在天秀鎮楊莊,把東西交給謝懷宇的人,究竟是誰?韓遂本來明確的一些事情,因為尉遲酒的出現再次出現了動搖。他本來確認無論發生什麽,肅鳶也絕對不會對夕霜動手,所以夕霜才是最安全的那個人。可眼下,這種安全被全盤推翻,占據了肅鳶身體的尉遲酒,對夕霜可沒有所謂的父女之情。


    另一種可能,尉遲酒多半會留下蘇盞茶,正如他多年以前留著的一絲執念,不管現在蘇盞茶會不會正眼多瞧瞧他,他也要將人留到最後,看下他幾百年布下的局。隻是蘇盞茶的體內還有另一個鏡魄,尉遲酒嚐試過把那個鏡魄撕扯出來,才又發現鏡魄牢牢地吸附在了那個身體之中,好像一開始她才是本尊。尉遲酒生怕會傷到蘇盞茶,所以沒有敢輕舉妄動。這個時候,夕霜真該要感謝尉遲酒很念舊,這麽多年來,蘇盞茶壓根連曾經有這麽個人都不記得了,,他依然把蘇盞茶供奉為女神高高在上的位置,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擬的。


    夕霜記得韓遂說過,曾經尉遲酒和他的實力不相上下。既然能夠勝過肅鳶,占據對方的身體。此刻倆人到底誰強誰弱還真不好說,有個念頭在夕霜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小珍的出生是偶然嗎?沒有聽過韓遂能夠變成另一個人,把自己擠進其他修煉者的身體,而不露出任何的破綻。尉遲酒有這樣的本事,恐怕和小珍的生母茹娘有關。茹娘是活屍,遊走在生死邊緣,雖說已經死了,卻留在了在修靈界,這種矛盾,本身就是特殊的。


    當日,夕霜是親眼目睹小珍是怎麽死的,一直替小珍難過不已。除了秦雲行收留下的那些年,小珍其實也沒有走出來看過外麵的世界。這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不知該恨誰怨誰才好。現在,夕霜知道罪惡的源頭在哪裏!尉遲酒既然沒有死,怎麽忍心讓親生女兒活得這樣的痛苦,小珍被鎖在陣法中的時候,尉遲酒又在哪裏!要說尉遲酒一點不知情,夕霜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隻是在他眼中,孰輕孰重,小珍輕得就像一片羽毛。


    尉遲酒用肅鳶的臉表現出洋洋得意的神情,看在眼裏實在違和。夕霜很是想念肅鳶那種不動聲色的清冷樣子,也難怪肅鳶從最初清冷的模樣,他漸漸表情失控。原來肅鳶早就不是肅鳶了。


    “我知道這個身體和你是什麽關係。”尉遲酒一開口,就讓人全身不適,“他是你的親生父親,卻沒有照看過你,早早地就拋下了你們母女兩人。你心裏對他有所怨恨,可惜血緣不能分割。同樣的,你也沒辦法對我下手,所以心裏很是為難。我要看的,就是你臉上的為難,你越為難,我越高興。”


    夕霜在心裏暗暗地咒罵了兩句,這個尉遲酒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明明年紀一大把,為老不尊,對她一個十多歲的姑娘,說出這樣的話,不知是占便宜,還是充滿了強者的優越感。


    “可惜你錯了,我和他之間早就沒有任何仇怨、我知道他要做什麽,他犧牲的雖然是我,可的確他要做的才是更重要的。我不知你從幾時開始鳩占鵲巢,占據了他的身體,我隻希望你不要破壞他盡心盡力這些年的計劃。鏡川一旦失控,對誰也沒有好處,不要妄想你可以製服它。”夕霜就不讓他得逞,臉上看起來平靜無波地說完這一通話、


    果然,尉遲酒有些按耐不住,一個韓遂難對付也就罷了,這麽個小丫頭,居然也這麽鐵石心腸,連父女親情、過往仇怨,也沒有辦法打動她。這隔了數百年,修靈界的新人都這麽難對付了嗎!


    “我是親眼見到小珍死的,她被封鎖在那個陣法中,早就人不人鬼不鬼了。她死的那一刻,應該是覺得自己解脫了。她的體質和所有的修煉者都不一樣,小珍沒有鏡魄,沒有本命鏡,一旦死了,就是徹底的灰飛煙滅。但是她恐怕到死也沒有想到,讓她走到絕路的人是生她卻不她的父親,還見死不救。”夕霜反將了尉遲酒一句,“不知道也好,我為她慶幸,至少她死的時候是解脫,覺得能跟秦雲行再次重逢團圓,而不是和你這樣的混賬在一起。”


    夕霜眼前浮現出小珍死前的眼神,恨得咬牙切齒,忍不住就罵了出來。


    “你胡說八道什麽!”尉遲酒被夕霜的話激怒到了,“你見到她死了又怎麽樣,說給我聽要我愧疚嗎!她本來就是個意外,要不是秦雲行太愛管閑事,根本沒有她長大的可能。她痛苦是因為她本不應該生在這個世上,所以,我幫不了她,你也幫不了她,誰也幫不了她!”


    “事實當真如此嗎?作為一個有實力可以幫助她的至親,你當時是怎麽想的。誰也幫不了她?那秦雲行養育她的十多年,讓她能夠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的過日子,不是在幫她嗎?為她掩藏了真實的身份,以一個最普通的謝家弟子,生活了十多年,聽起來很簡單,其實也很困難,可秦雲行就是做到了。小珍臨死前想的那些過往記憶,不是你,不是你這個口口聲聲說她錯誤出身的父親,你不配!“夕霜的眼圈也紅了,小珍慘死的樣子曆曆在目,如果有能力她真想把尉遲酒的臭嘴給堵上,讓他再也說不出一句令人憤恨的話。


    這人要什麽?當年的求不得嗎!就這副嘴臉,蘇盞茶要是醒了,依然不會正眼多瞧他一眼。夕霜對蘇盞茶的性子,也算摸得七七八八,甚是了解。越是尉遲酒這樣奴顏婢膝,不求自尊的追求者,越不會被蘇盞茶看在眼裏、放在心上。


    要知道,以前韓遂對蘇盞茶有種莫名的崇拜,蘇盞茶對他又如何?就連偷取了鏡川之心,強行服食後,再次丟失這麽重要的事,她也沒有在韓遂麵前透露過半分。由此可見蘇盞茶對韓遂,並非真心信任。可後來呢?韓遂就像是看穿了蘇盞茶的真麵目,為其所做的一切,雖說不能算白費力氣,但也依然無果。韓遂及時收手,也算是和蘇盞茶有了一個新的了斷。這個時候蘇盞茶對待韓遂,反而青眼有加,恨不得讓他始終留在自己的身邊,再也不要離開。蘇盞茶不是會後悔當年發生什麽事的人,當年她做得理所當然,目前依然如此。


    夕霜雖然一個字也沒有說,可尉遲酒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實在刺眼。他覺得,這是一種嘲諷,嘲諷他實力旗鼓相當,依然沒有辦法拿下蘇盞茶,恨聲道:“你以為,外婆真的沒辦法讓蘇盞茶對我心悅誠服嗎?要不是該死的,她心裏還有另外一個鏡魄,始終控製著她的心思清明,我早就做到這一點。”


    夕霜一聽,仰天而笑,韓遂最明白她的心思,當然知道她在笑什麽。兩人當著尉遲酒的麵旁若無人,笑得甚是歡暢,越是這樣,尉遲酒心裏越是氣血翻騰,恨不得直接殺了眼前人,讓他們無法再露出這樣歡喜的笑容。為什麽!為什麽他們已經退到無路可退還能樂觀地笑出聲來,尉遲酒就沒有想明白,他隻想狠狠得把兩人臉上的笑容撕下來,並且告訴他們,這笑容是你們硬撐的是假冒的,一旦被我破壞,再要複原,可就沒這麽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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