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尉遲酒獲得這樣的修為境界,最大的原因是因為當年竊取了鏡川之心,也不知他哪裏找來,熟知運用之法。與此相比,本來一直感覺夕霜從煉製出日月花枝鏡後,修為突飛猛進,速度奇快,和尉遲酒一比,又顯得尚未入門。要知道鏡川之主,若是完全獲得原先的力量,絕非眼前夕霜這樣的狀態可比。


    韓遂摸了摸下巴,他們在水箭鑄成的圈子裏麵,要是尉遲酒施展出十成功力,給予致命性地一擊,至少能夠令得他們身受重傷。為什麽隻是單純地把人困住,就沒有下一步的舉措了?尉遲酒絕不會是那種見好就收的性子,其中必然有其他的原因。


    尉遲酒在圈子外何嚐不是疑心重重,他明明能看到圈子裏兩個人在竊竊私語。可不管他用什麽辦法,一句也聽不見,韓遂在知曉不能破開水箭陣的同時,替自己和夕霜一起做了一個新的防護罩。既然你不讓我們出去,我們也有法子讓你不能進,這一層防護罩,完全透明,利用的是韓遂獨門的手法。所以,尉遲酒從外觀上一點也看不出來,他隻能勉強從兩人嘴巴的變動上猜測對話究竟在是什麽?


    可他沒有那兩人之間的默契,又哪裏能夠猜測到這麽詳細精準。特別是在看到兩人被困後依然毫無畏懼的神情,尉遲酒懷疑下一刻他們就能夠破陣而出,壓根困不住。於是一顆心忐忑不安,掙紮著是否要出手殺了夕霜,殺了鏡川之主的後果是什麽?連尉遲酒也無法說清楚。他唯一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對自身的影響肯定也極大。萬一鏡川之主死去的同時把他一起拉下墊背,旁邊還有一個韓遂相助,到時候就變成了同歸於盡的場麵,這可絕對不是尉遲酒願意見到的。


    你們有幫手,有什麽了不起,我也有,我隻是不願意提前讓他出來。尉遲酒忍一下水箭陣中的兩人,一回頭手指遙遙往川麵一指。指向的位置,開始咕嚕咕嚕冒著水泡,隨即有什麽被流動的川水從川底一路推送上來。一直等到推入岸上,才停了下來。


    夕霜看一眼知道是又有人被救上來,這個人是誰?夕霜想要湊上前去,可水箭陣擋住了她的去路,水泡中的那個人又沉睡不醒。她倒是一點沒有擔心這些,尉遲酒很快會把這人給弄醒,恐怕就是他的左膀右臂。


    “我想我知道這人是誰了,出現在這樣關鍵的時間。”夕霜衝著韓遂甜甜一笑道,“你說怎麽又被我猜出來,那裏麵裹著的人,多半就是謝懷宇。謝懷宇在天秀鎮上收到第一份不屬於他的寶器之後,每一步都是在往更深的深淵走去。但是謝懷宇沒有要回頭的意思,哪怕前後搭上了妻子,兒子,甚至整個謝家的弟子,幾乎全軍覆沒,全部毀於他一人之手。若是問謝懷宇是否後悔過,他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一步步向前走,後悔什麽?”


    這才是尉遲酒選中謝懷宇的原因所在,四大家族的家主,多半心懷鬼胎,誰也看不慣誰。甘家這些年來,始終拔得頭籌,特別是甘望梅的脾氣本就不好,往往商量重要大事的時候甘望梅一錘定音,其他家主,敢怒不敢言。在這樣的情況下,始終被壓迫著的謝懷宇接受了尉遲酒的合作建議,那時候他所見的人是肅鳶的外形。謫仙下凡一般不沾人間煙火氣的,肅鳶明顯要比尉遲酒令人信服得多。


    尉遲酒的手指在半空中虛劃一下剝開水泡,包裹著謝懷宇的內層薄膜輕鬆的被撕開,尉遲酒將昏迷著的謝懷宇一巴掌拍醒,謝懷宇認不出眼前人是誰。但他知道,這人救了他的性命,把他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拉扯出來,而且,這人看他的眼神,似乎要加以利用。


    肯利用才好辦,這是謝懷宇一貫以來的信條。就怕對方和甘望梅一樣,油鹽不進軟硬不吃,這才是最難對付的主。要是這人沒有條件救了他,反而會讓他懷疑對方的真正目的。謝懷宇很清楚眼前的形勢有了巨大的轉折,要是這人的本事能夠通天,那他願意俯首稱臣,向強者低頭。


    謝懷宇咳嗽幾聲完全清醒過來,立刻坐了起來,向著兩邊張望。和夕霜最後一次見他不同,謝懷宇眼中那種狂躁的東西減退了,不知道是否因為經過了川水的洗滌,變得非常平靜。他應該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所以神情還帶著一點點茫然,他詢問的是尉遲酒:“剛才是你出手救了我?”


    夕霜一直在留意謝懷宇的反應,很明顯他不認識尉遲酒。反而在看到夕霜和韓遂的時候,神情一下子變得警惕起來,他爬起身往後退了幾步,本能地想要祭起本命鏡,直接交戰。可他恢複得沒那麽快,嚐試了兩次後發現本命鏡並不能聽從命令,於是他更加驚慌。就在這時候,尉遲酒開口了:“這麽多年來,你還是一樣無能,庸庸碌碌,一事無成。可惜我當年看錯了人,交代錯了事。”


    謝懷宇猛地轉過頭來死死地盯著尉遲酒,整個人忍不住在發抖:“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謝懷宇應該是預計到他會有這樣強烈的反應,冷笑一聲道:“我是誰,你還心中沒數嗎?難道修靈者換了一個驅殼,就認不出來了,你再好好地想想,想清楚了,回答我。”


    “是你,真的是你。”謝懷宇哆嗦得更加厲害,明明他剛才和韓遂夕霜才是死敵,這會兒雙腳居然忍不住向這兩人所站的方向走去。由此可見,他對尉遲酒的恐懼更深,“你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怎麽會突然變了!|


    “我要是這個樣子,你當初還會不會聽我的話,相信我所說的那些能力。”尉遲酒真實的相貌,的確不容易讓人信服,個頭不高,還是娃娃臉的長相。謝懷宇不得不承認,當年他看到的那個宛若謫仙的男子和眼前這個相差的太多,“這才是你本來的麵目對不對?你用的障眼法,讓我看到了別人!”


    “也算不得什麽障眼法,能看清楚的自然能看,你比她差得遠了,太遠了。”尉遲酒指向夕霜道,“她可是很快就看得出來的,一個十多歲的晚輩修為遠在你之下,你難道不慚愧嗎?”尉遲酒當著謝懷宇的麵,並沒有說破夕霜是鏡川之主的真實身份。謝懷宇小心而謹慎,一旦獲知,肯定會心生畏懼,那麽到時候喊他做什麽都是不行的。


    “什麽晚輩,她就是個怪物,她就是甘家培養出來的一個怪物!”謝懷宇本身對甘家就懷有怨念,與甘望梅不對付了這麽多年。夕霜橫空出現讓他太多的安排盡數失敗,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心裏恨透了夕霜,偏偏獨子對夕霜深情脈脈,拆都拆不散。他甚至認為要是沒有夕霜的存在,秦雲行就不會出意外。秦雲行是從甘家回來的路上,才被失控的靈物所殺,沒有夕霜,秦雲行根本不會出門又哪裏來的這一條路!


    所以他恨,他恨夕霜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他一直夢想卻碰觸不到的東西,也恨夕霜不識時務地插手,破壞了他醞釀已久的計劃。可他剛才,隻是看了夕霜一眼,就知道,要想平息心中的憤恨,恐怕是很難了。夕霜不再是從天秀鎮回到甘家的那個小丫頭,她眼中蘊含的晶光和旁邊的韓遂幾乎不分上下。到底是什麽加持使得她在短短的時日內,完全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要是這樣的能力可以給他,他一定能夠掌控得更好,做更多想做的事。為什麽,為什麽每次最好的全部留給了這個死丫頭!


    夕霜撇了撇嘴角,心說誰是怪物,誰自己心裏清楚,居然還能倒打一耙,先說她的壞話,這個謝懷宇的人品實在值得商榷。幸好,謝安在不在這裏,否則見到他親爹這樣,更加難堪。


    “是不是怪物沒關係,我需要你來對付他們,也是為你自己報仇。”尉遲酒將謝懷宇招到麵前,低聲說了幾句話。謝懷宇先是神情變得驚恐,然後又是猶疑,最後,才用力點了點頭,顯然是被尉遲酒給說動了。


    夕霜還留意到尉遲酒很不喜歡使用自己的本命鏡,恐怕他當年失活屍茹娘之間修煉出了意想不到的東西,如今走上的已經不是走普通修靈者的那一條路,走得越偏能力越大,他同樣也是沒有回頭路的。


    “可是前輩給我的東西已經被他們盡數破壞了,這會兒本命鏡都不聽使喚,我沒有什麽可以和他們抵抗的。”謝懷宇說著話的時候,眼神閃爍分明還藏著其他的念頭,要在尉遲酒身上再多撈些好處。


    尉遲酒雖然看破卻不說穿,微微笑道:“東西沒有了,留在你身體裏的那些還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你要存到幾時,才肯拿出來用用?”謝懷宇立刻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眼前人,他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個人的安排。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是這人早些現身,幫他一把,他何苦會被甘家逼到那樣的絕路上。


    “甘家,甘家的人呢?”謝懷宇突然發聲問道,“甘望梅和她的那些弟子去了哪裏,怎麽沒見到?他們可愛多管閑事了。”


    “都在那裏,一個都跑不掉。”尉遲酒掃了一眼鏡川,“你原先也在那裏,是我將你打撈上來的,他們可沒有人願意這樣做。所以,就讓他們太太平平地躺在川底,再也不現身,不要來湊合破壞我們的計劃,那才叫人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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