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宇想到再多的花言巧語被謝安在一句話完全梗在喉嚨裏,半個字也吐不出來,事實勝於雄辯,他要是否認從來不曾做過,也要謝安在相信才行。


    謝安在的靈鶴鏡鏡麵直指對準了謝懷宇,他的笑容更盛,也更冷:“你以為娘親這些年沒有防備過你嗎,她一點兒也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她收留了小珍,是想要給謝家一條退路,不是為了讓你把小珍害死的。可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你的絕情。”


    “小珍!”謝懷宇的眼睛一亮,“她留了什麽給你,我早知道她絕對不會這樣簡單的,你娘到底留了什麽給你!”他邊說邊要把根本不知底細的東西搶過來,雙手一翻,黑氣布滿了十根手指,“全部都是我的,誰也休想拿走屬於我的。”


    “你太貪心了。”謝安在一聲歎息過後,那隻白鶴幾乎與他心意相通,悲鳴一聲後,向著謝懷宇撲了過去。


    謝懷宇不置信地低下頭,看到白鶴在碰到他身體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完全被他的身體給吸收了。他驚慌失措起來,驚呼道:“它去哪裏了,你把它弄去哪裏了!”


    “無凝煙是吧,強大的結界是吧,吸收無辜修靈者的鏡魄占為己有是吧。沒關係,不屬於你的,我今天全部給你掏出來,還給本來的主人。”謝安在的雙手捏訣,身後形成銀色的結界符號,靈鶴鏡脫手而起,正正好好嵌入了結界之中央,成為陣眼。


    謝懷宇大致看一眼,知道謝安在畫下的結界和秦雲行研究出來的謝家護院陣法如出一轍,他稍稍心安,謝家的護院陣法,他也是相當熟悉的,不至於會被一招擊敗。隻是他再多看一眼,感覺到陣法在變,變得更加複雜多元化,靈鶴鏡的鏡光收斂,反而越來越黯淡無光了。


    “你為了要弑父,連自己的修為也棄之不要了嗎!”謝懷宇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手腳不聽從自己的指揮,好似身體裏除了本尊,還出現了其他的主宰。他要把主動權搶回來,全身經脈變得奇癢無比,他撓又不能撓,抓又無法抓,一股才凝結起來的黑氣散得徹底。他再要重新聚集起來,壓根做不到了。


    很快,他連手指頭抬起來都費力。謝懷宇很清楚是剛才那隻飛入身體的白鶴作祟,那種癢應該是白鶴的羽毛刮擦所造成的。謝懷宇到了這個時候,才真正相信謝安在是要不計後果,與他徹底來個了斷,他害怕了:“兒啊,我是你爹,不管我做了什麽,我是你爹!”


    謝安在雙眼微微下垂,隻當什麽也聽不見,他的雙手高舉過頭頂翻轉合攏,指尖向著謝懷宇所站的位置,厲喝一聲道:“破!”


    謝懷宇聽到了撕裂的聲響,有什麽從內裏把他的整個人給撕開了,他最後的意識是白鶴再次舒展開寬闊的翅膀,尖嘴向著天空長鳴三聲,隨即撲閃著翅膀在他的視線中飛向更高更遠的地方,直到再也見不到一絲身影。


    夕霜同樣聽到了動靜,她回頭去看,看到的是謝懷宇整個人碎成了無數碎片,碎片中又夾雜著純白的鳥雀羽翎,上下翻滾飛舞,煞是好看。她擔心的是謝安在,著急要過去一探究竟。腳步剛動,尉遲酒把人給攔住了。夕霜沒好氣地嗬斥道:“我要去看看什麽情況,你給我讓開!”


    “死都死了,有什麽好看的。”尉遲酒沒有讓步的打算,就是不讓夕霜心裏頭痛快,“你過去看,也是什麽都看不到的。”


    “死了一個還有另外一個!”夕霜本來要看的就是謝安在的安危,至於謝懷宇應該早就死了,在他當年身處天秀鎮時被尉遲酒蠱惑成功的那一天就死了。


    “那個也活不久的,看到了隻會讓你難過傷心,何必呢。”尉遲酒嬉皮笑臉地要湊近些,旁邊的韓遂根本不給他接近夕霜的機會,仙人過海鏡朝著他的臉麵直接砸過來。尉遲酒沒料得韓遂會始終這樣簡單粗暴的手法,差點被迎麵砸中,連忙又往後退了退,一臉無辜的樣子,“我說的可是實話,不讓她參與是為了避免傷心,明知道是不好的結果,為什麽還要為難自己。”


    “你永遠不會懂的。”韓遂在夕霜的肩頭輕輕一推,“快過去看看謝安在怎麽樣了?”


    夕霜步子踉蹌,沒有回頭,她知道韓遂會盡力為她擋下所有,哪怕是尉遲酒這樣厲害的壞蛋,她也不會有所畏懼。


    等到夕霜跑著跑著,那些碎片仿佛在光線下很快融化開來,沒有了謝懷宇,也沒有了白鶴。出現在她麵前的是抱著靈鶴鏡,麵如死灰的謝安在。她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麵前:“你對自己做了什麽!”


    “我再也不會看到他作惡了,再也不會了。”謝安在的聲音很輕很低,好像就在喉嚨裏盤桓著沒有散開來,“我真的做到了。”


    “我問你,你對自己做了什麽!”夕霜不敢上去搖晃他的肩膀,生怕他也會被搖成了碎片。謝安在的修為擺在那裏,要想一招殺死謝懷宇的可能性極小,他必定是犧牲了什麽,卻一個字也不肯透露,“你和小珍之間還藏著什麽秘密,我還有什麽是不知道的!”


    謝安在露出淺淺的笑容,他抬起頭來,見到的是淚流滿麵的夕霜,他似乎有所不解,微微側過頭來看著夕霜的神情:“你為什麽哭,我把他送回到鏡川之底,和那些沉睡的修靈者不同,他需要在那裏重新洗滌,總有一天會變成原先的那個人,再回來的。”


    “你為了一個壞人值得犧牲自己嗎!”夕霜最想要問的就是這一句,謝安在的樣子不好,很不好,哪怕他依然保持著笑容,夕霜也高興不起來,“我知道你要給我們一個交代,但我們更需要的是你好生生地活著。你看看,你看看,我們還剩下多少,你怎麽能就這樣做出決定,你想過我們該有多難受嗎!”


    謝安在衝著她輕輕點一下頭道:“是我太自私了,我應該事先告訴你的。可我知道一旦告訴了你,你不會答應的,你會盡力阻止我,不讓我這麽做。可是不能再拖延了,他做錯了太多,每一步,每一步,其實我該在更早的時候就加以阻止的,是我的過失。”


    “那隻白鶴呢,我剛才明明看到有隻很大很大的白鶴飛過去的。”夕霜的視線停留在謝安在的臉上,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細細的血線從他的眼角,耳孔不停地往下流淌,“那是你娘留給你的必殺技,放在小珍那裏的。”


    “小珍很好,她要是當時把這招用了,她不會死得那麽慘。她太聽我娘的話了,我娘對她交代,這個要交給我,在她心裏就是除了我之外誰也不能用,包括她自己。”謝安在向著夕霜伸出一隻手來,“你說得沒錯,必殺技,對付不了別人,隻能對付我爹,對付謝懷宇。”


    當時,從小珍手中接過的時候,謝安在還沒有生出要弑父的念頭,他很是吃驚,為什麽娘親會早早地預料到有一天父子會相殘,娘親到底是從幾時就開始做好準備的。小珍執意要他收下,說要是不收就是讓娘親死得不安心。謝安在收是收下了,卻沒有動用過。


    “你娘親實則很厲害,她什麽都猜到什麽都想到,隻有一點,她沒有算到自己會死得那麽早。”這個想法在夕霜心裏滾動過太多次,要是秦雲行還在,要是秦雲行還在,謝家會是尉遲酒逾越不過去的一個坎。


    “那你告訴我,是誰殺了我娘親呢?”謝安在的手心攤開,本來懸掛在半空的靈鶴鏡落下來,落在他手中,鏡麵調轉,送到了夕霜的麵前。


    夕霜明白,這是謝安在查獲的線索,是要給她看的,可她生出個念頭,要把臉孔轉開,不去看殘酷的真相。


    “你看看吧,我已經看過很多很多次了。”謝安在難得很執著,“你都看看才好。”


    夕霜的目光落在鏡麵上,秦雲行和小珍並肩而行,她們兩個從甘家離開,正要回去。中間的一段和她原先知道的差不多,秦雲行收到了一封短訊,上麵是謝懷宇的留言,秦雲行看過之後,臉色大變,心神不寧的。身邊的小珍同樣看起來很不安心,時不時要往前後張望。


    就在這個時候,無凝煙中的靈物出現。夕霜沒有看這個,她看得分明是更遠處,有個人影隱隱綽綽站在那裏,那人也在看著秦雲行和小珍。


    謝安在的手指動了動,鏡麵中的畫麵推近再推近,夕霜看清楚了那個人影的麵容,她的雙手一鬆,差點把靈鶴鏡砸到了地上。這個人不是謝懷宇又是誰!這張臉方才在眼前灰飛煙滅的。謝懷宇沒有親手來追殺秦雲行,他用的是另一種法子,讓秦雲行以一個看似天衣無縫的方法死去。


    等秦雲行倒下,謝懷宇快步走上前來,一把推倒了小珍,手掌按在了小珍的頭頂上。校準昏迷,秦雲行的屍體與她幾乎是並頭而躺。


    謝安在收回了靈鶴鏡,鏡麵已經變成灰撲撲的一團,擦都擦不幹淨,再不是夕霜以往所見清澈的模樣。她嘴唇動了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個時候,謝安在要聽的絕對不是什麽安慰的話,他在獲知真相後,用自己的力量為娘親報了仇。所以,無論他付出的是多大的代價,他嘴角邊始終是帶著笑容的。


    “我沒那麽容易死的。”謝安在大概怕夕霜太難過,給她一句安撫的話,“隻是修為沒了,要是能夠活下來,我重頭再練,你幫我把靈鶴鏡再次鍛造,好不好?”


    夕霜的嘴唇抖得更加厲害,最終吐出一個字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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