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接過了這個話題,就在夕霜以為他會不屑一顧的時候,他對尉遲酒開門見山地問道:“還有多久?”尉遲酒佯裝聽不懂他的問題,韓遂問得更加細致,“我問的是鏡川徹底覆滅還有多久,你一定知道那個時間點。”


    尉遲酒攤了攤手道:“被你們說了這麽多,我突然不想了。”


    這樣沒頭沒腦的半句話,韓遂卻是聽懂了,他低頭一笑道:“剛才你親口所說,哪怕你死了,所有的計劃依然會實施下去,因為所有的已經安排妥當,隻會向前,沒有退路了。”


    尉遲酒抬眼看著他:“你記性這麽好做什麽?”


    “我記性不算好,不過活了幾百年,活得明白透徹,該記得的一件不拉。”韓遂抬起手來,仙人過海鏡就在他的掌心,“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很羨慕我的本命鏡,是寂望平原三大寶器之一,而你的本命鏡再普通不過,甚至比不上剛才謝安在的靈鶴鏡,你心裏頭不服氣,可又知道一旦煉化再無更改,我原先也以為是這樣。”


    “什麽讓你改變了看法,有特殊情況出現了嗎?”尉遲酒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我就是看不慣你,明明已經擁有了天賦,還那麽貪心要得到更多更多。”


    這一點,韓遂知道尉遲酒心中的執拗和不甘心,根本沒有加以辯解:“我隻看到一個特殊的,就是躺在那裏的謝安在。他原先的本命鏡是長命富貴鏡,同樣也是寂望平原的三大寶器之一。可後來,真相浮出水麵,我才知道他的長命富貴鏡是改命改來的,本就不屬於他,他天生擁有的那一塊和你一樣,再普通不過。可是剛才,他一出手,我再次震驚了,他居然又改換了靈鶴鏡。靈鶴鏡既不是他本來的,也不是改命後獲得的,你猜是哪裏得來的?”


    尉遲酒眨了眨眼睛:“你以為也是我安排部署的?”


    “不,不是你,你未必有這樣的本事,不過和你也有點關係。”韓遂在看到謝安在動用靈鶴鏡的時候,強行壓製了心頭的質疑,直到聽見父子兩人的對話,靈鶴鏡的原主人恐怕正是已經死去的秦雲行。


    “怎麽又和我有關係,我可以告訴你,這事我一點不知的,別什麽都往我頭上扣。”尉遲酒撇了個一幹二淨的,“不過聽你這樣說,我也好奇了。”


    “秦雲行死得很突然,至少作為旁觀者的我們是這樣認為的。實則,她早早地就安排了自己的後事,在她死後,鏡魄沒有歸位,而是被在她身邊的小珍,也就是你的親生女兒,在誰也不知情的狀況下,藏了起來。一直到她重遇謝安在,才把鏡魄慎重交出。”韓遂聽到身後的動靜,一轉身見謝安在勉強要站起來,也不知聽見了多少,他連忙揮揮手道,“沒你的事,我來說便是。”


    這些細節,連夕霜也沒有分析得這般通透。大概是方才過於緊張的緣故,夕霜等到韓遂特意提醒,才反應過來,謝安在換了自己的本命鏡,她說怎麽看著眼熟,原來在她的記憶中,白衡齊用的才是靈鶴鏡,眼熟才沒有多想。如今細想之下,謝安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換鏡,也是相當厲害了。


    尉遲酒沒有再打斷韓遂的話,他保持安靜,表明態度。韓遂安撫了謝安在後,咳嗽一聲繼續說道:“其實不算是特例,還有甘家姐妹兩人,甘望竹甘望梅,她們本是一對雙生子,甘望竹因為種種原因離開甘家時,將自己的本命鏡竹鏡留下來交給了甘望梅。後來,甘望梅生怕任務危險,實在放心不下,再次把竹鏡給了夕霜。身體內同時容納兩塊本命鏡,其中一塊還完全不屬於自己,試問你可做得到?”


    “還真是什麽奇了怪的都被你們給遇上了,有什麽做不到,我不是隱匿在肅鳶的體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身體裏相當於有兩塊本命鏡,外貌上來看沒有絲毫的異樣。”尉遲酒倒是不加隱瞞,開誠布公道,“甘家素來會煉製傀儡鏡,雖然比不上你說的那些,那也是很厲害的本事,否則一個甘家怎麽能在離馭圃高人一等的。”


    “因為有了這些變數,因此我認為鏡川並非你所說的那樣,全部成了定性,哪怕你不在了,它還是會完成絕殺。它會變的,它也會變的。”說時遲那時快,韓遂趁著尉遲酒聽得入神,一掌拍向了他的胸口。


    韓遂過來特意找尉遲酒說這些之前,夕霜握住他的手指,輕聲言語道:“鏡川之心確定在他的身上,他又一派的有恃無恐。我懷疑藏匿的位置十分特殊,因此我猜測,他將鏡川之心藏在了自己的心髒裏。”


    這個說法聽起來很難辦到,然而夕霜不是這樣想的。尉遲酒能夠與屍王結為連理,又生下小珍,假死這麽多年,中間哪一關不是更難,他明顯駕輕就熟地全部做到了,那麽把最為貴重之物收在心髒之中,未嚐不可。


    尉遲酒的臉色大變,正要出手隔開韓遂的攻擊,韓遂的仙人過海鏡殺到。尉遲酒不知為什麽會突然安回過身去看,身後哪裏還有什麽鏡川的影子,全部化成了一整片的汪洋大海。等他回過身來時,發現自己也同樣在海麵上漂泊不定,無處安家。他的心緒恍惚了一下,他明明記得自己並非在海上,這是怎麽回事!


    韓遂的掌心已經精準無比地貼在了尉遲酒的心髒處,心跳清晰,節奏有力,韓遂的眉毛動了動,被夕霜猜得分毫不差,尉遲酒的心髒處分明有兩個不同頻率發出的心跳。如果說一個是尉遲酒本身的心髒,那麽另一個應該就是諸人在苦苦追尋著的鏡川之心。


    要把這樣珍貴之物爭奪過來,絕對不是什麽簡單的事。尉遲酒的走神不過刹那,他很快反應過來韓遂的計劃,兩人你來我往地交起手來。韓遂事先關照過夕霜,無論打到什麽程度,千萬不要上前插手幫忙。尉遲酒的真實身份還不明朗化,要是有個萬一,他尚有自保的能力,再要救出其他人可能就很危險了。


    因此夕霜站在朱雀的身邊,即便見到他們打成一團,依然沒有援手。韓遂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夕霜沒有要去打破她答應過的事。朱雀在旁邊看得眼睛快要發直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兩個修靈者能打得這般精彩的,而韓遂盡管在修為上與尉遲酒相比差了一些,可他的仙人過海鏡威力正好彌補了這一點點空缺。


    尉遲酒一心要速戰速決,盡早解決掉韓遂,那麽剩下的這些人根本不足掛齒,全部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可隻有真正在交戰中的人,才會知道對方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大。韓遂的手看起來是守勢,實則非但滴水不漏,而且要從這個守中脫身絕非易事。隨著韓遂畫出的結界念訣越來越複雜,尉遲酒發現自己被束手束腳,自如的動作也快要施展不開來了。


    怎麽可能!他早就摒棄了原來修靈的方式,那些本命鏡對他沒有任何傷害的可能。怎麽韓遂做下的,就讓他全身透著不適感。


    漸漸的,尉遲酒連手臂要抬起來都難,他要對住韓遂破口大罵,發現喉底黏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韓遂似乎早就料得他會是這樣一種反應,雙手抱在胸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你既然不肯主動告訴我們,那麽我隻能用自己想出來的法子來取走鏡川之心了。”


    “你敢!你敢!”尉遲酒在韓遂出第一招的時候,心裏頭就十分不安。在聽到韓遂這番話後,他是真的慌亂了,“鏡川之心本是我的東西,就是我的!”


    韓遂的手再次停下來,就停在他的肩膀外頭兩寸的位置,搖了搖頭道:“窮途末路才會說這樣的傻話,鏡川之心是你們一層剝著一層從夕霜手中搶奪來的,從鏡川之主手中搶來的,真以為就是好東西了嗎?”


    “要不然小丫頭是怎麽做到在大事件發生時波瀾不驚的。”要是可行,尉遲酒真想調用一些非常手段來試探一下夕霜是否也是這樣,他能夠確定的,夕霜才是唯一的真正的鏡川之主。對他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那一邊的朱雀跌跌撞撞來到了夕霜麵前,半蹲下來,正麵相迎,緊緊地把人給抱住了:“阿霜,你沒事的,對不對,你們不能再離開了,不能一個一個再離開了!”


    夕霜的視線完全被她給遮擋住了,可這個時候,她一點也不想對著朱雀鬆手。朱雀心裏的不安實則也是她的,她抬手摸了摸朱雀的頭頂:“其實也快了,等到一切發生後又停止,這裏的一草一木全部會重新恣意地生長,不會再有人刻意地改變,全靠老天爺,真的是這樣。”


    朱雀嗯了一聲,把大半張臉貼在夕霜的肩膀上:“阿霜,你給我說一句實話行不行,就憑我們幾個人,能夠做得出什麽啊。”


    “一切皆有可能。”夕霜把她的身體扶直,“沒到最後關頭,我們也不知道誰才是那個關鍵,然而有了前兩次的經驗,我大致能夠猜出,她是在所有人蘇醒過後的半時辰內出現。你不要說隻剩下我們幾個人,關鍵時候還是管用的。”


    朱雀把臉貼過來,嘴巴放在夕霜的耳朵邊,用一種隻有兩人能夠聽清楚的氣聲在說話:“尉遲酒知道得很多,可他的嘴巴實在難以撬開,你告訴我,他的軟肋是什麽?”


    夕霜不信邪反過來問道:“軟肋是什麽,你曾經知道?”


    朱雀用力扭動著脖子,終於按捺不住開了口:“我當然知道軟肋是什麽,可他既然有那個,為什麽還不安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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