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陸上,五國稱霸,南有雲國,北有丌官氏,西有烏國,東有黎國,腹中之地為百裏。其中黎國托大,彼時黎國,睥睨宇內,恩澤四海,威震八方,萬邦來朝。


    元初5年,黎國麟帝執政第5年,黎國藩屬國南國發生叛亂,麟帝製止,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於黎,朝歌夜弦,為黎宮人。


    皇城腳下,尚算華麗的馬車,車簾被撩開一角,露出一張精致的小臉,眉眼彎彎,縱使一月來的沿途跋涉,卻不損她南國長公主半點風華,眉宇間略顯疲憊與傷感,我見猶憐,平添幾分心疼。


    長公主樂止稍稍探出頭,回望早已被甩在馬車後的琴師桑夏,耷拉的嘴角瞬間轉變,嘴角緊抿,眉頭隱隱藏著憤怒,手掌握拳,指甲恨不得能把手掌戳出血。


    桑夏疲憊不堪,麻木不仁的身體,忽然一顫,隻覺前方有寒箭穿梭塵土,破空而來,桑夏吃力的抬起頭,前方隻有密密麻麻的南國犯人,桑夏努力再往上抬抬頭眺望,後脖頸痛的好像要斷掉,隻見高大威嚴的城門,像隻會吃人的老虎,額間霸氣的寫著—“黎”。


    經過幾天的長途跋涉,日夜兼程,終於在規定的時間抵達了京城,桑夏並不飽滿的身體,經過一月的跋山涉水,早已消瘦的不成人形,腳上沉重的枷鎖,將她白皙的皮膚磨出了白骨,宣告她罪臣的身份。沉重的枷鎖像是一座大山,拖著她,每一步的移動能讓她發出撕心累肺的呼喊,可早已沙啞的喉嚨再也發不出一點的聲音了,她記不清有多少天沒有喝水了,或許是三天,或許更久。


    如今終於到了,桑夏絲毫沒有即將被裁決的害怕、擔憂、悲戚之色,反倒是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追著馬車跑,不用被打,運氣好的話,還能賞口水喝。


    盛夏剛過,暑氣未消,桑夏拖著四分五裂的身體,隱隱傳出肉的腐爛味道,臭味難掩,讓人嫌棄,可是這一群攆押來黎之人中又有誰不是如此,蓬頭垢麵的桑夏唯一的想法就是讓她坐一坐囚車,讓她歇歇。那關押叛黨餘孽的囚車,此時在桑夏眼裏,就是世界上最豪華的馬車,那囚車前麵的馬,像極了西北草原上的最剽悍的馬兒,肉質肥美、q彈........


    桑夏已經神識不清,眼前出現了重重疊疊的幻影,好像有人在彈琴,有人在跳舞,有人在賽馬,有人在大口吃肉........


    京城街道兩旁萬人空巷,對著南國來的這些犯人,指指點點。京城平整的青石板大道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跡,讓人動容,多了幾分同情。


    大殿之上,高高的鑾殿上,年輕的帝王俯瞰萬生,好看的眉眼,卻看不任何情緒。黎國麟帝,年方二十五,據傳是麒麟轉世,兩歲能背誦,七歲能詩,十歲一篇治國賦震驚天下,十五歲率兵出征,二十歲及位,平定內亂,去除亂黨,開通水路,引進各國貨物,將黎國經濟一躍提高到前二..........總之麟帝是神一樣的存在,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帝王。


    空氣沉默了好久,麟帝終於說話了,大黎宮內,麟帝毫無波瀾的聲音響徹紫辰殿“南國樂止,聰慧敏捷,風姿雅悅,深得孤心,特封為樂淑儀,位同九卿。”


    “謝陛下。”樂止雙膝跪地,雙手伏地,輕輕叩頭,起身,臉上的笑恰到好處,經過一月的舟車勞累,精神雖是不羈,但那股宮廷之中養出來的貴氣還是有的,樂止作為南國最美的公主,她自然是驕傲的。


    桑夏站在南國長公主三步之外,低頭靜謐不語,就如同她背後背著的桐木琴一樣安靜,安靜她似乎與空氣融為一體,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桑夏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有些站不住了,桑夏杵在那裏,像個鬼,虛影左搖右晃,像一個擺鍾,沒有定力。麟帝似乎終於發現了她,那一絲探索很好的被樂止撲捉到,樂止輕輕屈下膝蓋,話一出口,蘇蘇地,不嬌媚也不霸氣,讓人聽了舒服至極,在炎炎夏日中猶若一股清泉,甘冽可口,“回陛下,此女是南國最好的琴師,臣妾想粗鄙之音或許能入陛下之耳。”


    麟帝看了一眼站在台階下一語未發的紫衣男子,喚道“言堇”。言堇心領神會,收起折扇,一步步向桑夏走去。


    桑夏有些呆滯,感覺自己好像不晃了,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她從沒看過哪個男子能把紫衫穿的如此好看,一襲交領寬袖紫色外袍,上好的天蠶絲織就,繡著木槿花紋理,腰間別著麒麟鏤空白玉,栩栩如生,手中看似最普通的的竹木折扇,卻是天山雪竹。桑夏想不出該用什麽詞來形容他,眉如遠山,眼如水霧,似仙似魅,似神似鬼,嘴角勾笑,妖媚至極,眼中帶笑,深情至極。腦海中冒出一句“彼其之子,美無度。”


    桑夏呆滯如同院中木頭,言堇隻是當她已經嚇傻,不理會她,慢慢蹲下,桑夏腳上的銬鏈已經深深的陷進肉裏,腳踝處白皙的肌膚已經腐爛,還發出了惡臭,桑夏的眼睛一直隨著言堇的動作,言堇抬頭看了桑夏一眼,溫柔的笑了笑,複又低下頭小心翼翼的解開銬鏈,動作輕柔的像是吹起羽毛,可是那已經粘在銬鏈上的腐肉還是隨著銬鏈的解下而一起撕扯下來,言堇抬頭,桑夏皺了皺眉,想來還是弄疼她了,其實他不知道,腐爛的肉,桑夏早已感覺不到痛楚,看著那肉是從她自己身上掉下來,桑夏覺得不可思議。


    “彈奏一曲如何?”這本是問句,可是在這大殿之上,怎麽可能會有問句。


    宮女搬來琴架,與椅子,到此時桑夏似乎才反應過來,這位年輕的帝王是要她彈琴。她扶著琴架慢慢坐下,她真想就這樣睡上一覺,手腕軟綿無力的,必然是彈不起那恢弘之曲,加之那昏沉沉的腦袋,其它的優雅之曲,隻怕彈到一半卻記不起該怎麽彈了。可是不彈,她就是犯上,樂止也不會保她,以後就真的沒好日子過了。


    如此想著,手下的琴已經出聲了,清平小調,麟帝必然沒有聽過,那是她九歲自創的,在無數個睡不著的夜裏,她想象著,這曲子裏有大漠,有滿天星河,有清風,桑夏不知道彈過多少次了,多的隻要手放在琴弦上,就能發出聲響。桑夏閉著眼睛,像是在回憶,像是在享受,但又好像她睡著了,樂止交疊放在身前的手不由自主的緊了緊。


    “日出東南隅照我黎氏樓黎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羅敷喜善蠶桑采桑城南隅青絲為籠係桂枝為籠鉤........”


    言堇輕輕的跟著和上,悠揚小調,倒是給這肅殺的大殿平添了一份生氣,言堇唱的小聲,大殿之上,卻有回音,桑夏艱難睜開眼,看著那個離自己三米開外的紫衣男子,他與這大殿真是格格不入啊。


    一支琴曲下來,琴弦上已是血跡斑斑,桑夏扶著琴架慢慢起身,艱難道“草民粗鄙手藝有辱聖聽。”沙啞的聲音與樂公主相比,簡直是不堪入耳,但這已是她盡最大努力發出的最後一點聲音,喉嚨痛的像是筋脈被挑斷一般。


    言堇暗自吃笑,“草民”—這是拒不承認自己是南國罪民,還真是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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