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小姐你快下來吧!”映夏站在霧心山莊的碧月閣院子裏仰著臉,急的直叫喚。日頭快到正頭了,初夏的天氣,雖不至於炎熱,映夏臉上還是上了一層薄汗,兩頰緋紅。


    季如雲出門辦事,自家小姐先是偷偷溜出山莊,到山下的鎮子上一通瞎玩,又買了一大堆燒雞燒鵝和各種果酒米酒帶回來。要知道,輕雲派最得意的功夫便是輕功,素來有“輕雲出山,一日千裏”的美稱,要練就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自然要嚴格控製自己的體重,因此輕雲派不僅有許多女弟子,男弟子也都大多像季如雲一般纖瘦。爾嵐又是輕雲派掌門季如雲的關門弟子,對她的要求自然更加嚴格。


    爾嵐此時正坐在碧月閣的屋脊上,一邊吃著果酒一邊啃著燒雞。之所以坐在屋脊上,那當然是怕師父突然襲擊了。曾經有一回,爾嵐在屋裏偷吃烤肉,味道太重直接飄到師父那兒了,就一眨眼的功夫,師父已經在她麵前了,爾嵐還拿著筷子夾著烤肉正要往嘴裏送。


    那些年爾嵐偷吃受的罰,都還曆曆在目。比如在一炷香之內跑十裏地來回一趟,比如去追彈弓射出去的石子。盡管爾嵐頻繁受罰,卻依然改不了她喜歡偷吃的本性。有時候季如雲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她,畢竟爾嵐從小就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都要保持身體素質,不能進食太多,現在爾嵐也到了長身體的年紀,偶爾放肆幾次,也就罷了。


    十五歲的爾嵐,已經容貌長開,性格也和小時候的沉穩冷靜判若兩人。此時的她,活潑好動,機敏過人,又是個喜歡捉弄人的古靈精怪。


    “哎呀映夏,你別喊了,等我吃完了就下來。哎,你去門口給我守著,就怕師父偷溜回來抓我。”爾嵐又往嘴裏塞了塊雞肉,好不容易等師父出門,這幾個月快憋死了,都快想死那些燒雞燒鵝了。師父整天清心寡欲的,飯菜都能淡出個鳥來,想想就皺眉頭。


    “小姐,那你……要小心啊!”映夏還是不放心,生怕爾嵐摔著碰著,其實她都是瞎操心,憑爾嵐現在的功夫,整個輕雲派也是數一數二的了。季如雲對爾嵐的刻苦很滿意,很多時候,這些小打小鬧,也都懶得管了。


    這廂爾嵐忙著吃燒雞,而季如雲此時卻臉色不好,他沉默不語地坐著,盯著手裏的卷軸。七殺?這門派不是消失很久了麽?怎麽突然又出現了?


    平江侯董易坐在另一側,安然地端起青花瓷茶碗,吹了吹浮在麵兒上的茶葉,複而又聞了聞那沁人的清香,小口抿了一下,旋即唇齒留香,一直香到脾胃裏去。閉上眼回味了片刻,董易緩緩睜開雙眼,對臉色鐵青的季如雲說道:“說起七殺,當年隨先帝爺打天下的時候,七殺的創始人陸微升還曾與我並肩作戰,直到我們共同扶持先帝爺坐穩皇位,我留在先帝爺身邊幫他鎮守家園,而陸微升卻突然消失了,先帝爺感念其曾經的忠貞不二和驍勇善戰,追封他為鎮南侯,由他兒子陸之羽世襲,照理說七殺,其實應該是皇家的死士才對。但自從陸之羽這小子繼承了七殺,這門派就消失了,先帝在的時候,就一直覺得可惜,讓我想辦法也組一支像七殺一樣勇猛的門派保家衛國,所以,才有了你,和輕雲派。”


    “小侄自知侯爺對我的恩情,這些年來一直勤勤懇懇的培養人才可供朝廷選用。侯爺對小侄深信不疑,小侄不敢辜負,侯爺的外孫女、葉太師的嫡女爾嵐,如今也已跟隨小侄習武十年了,小侄認為爾嵐已經完全可以獨當一麵,從小侄那裏回太師府做回葉家大小姐了。隻是,七殺此時突然出現,接連發生這些個凶案,恐怕此時的七殺,已不再是當年的七殺了,小侄愚鈍,不知侯爺如何處理?”季如雲起身行禮,原本今年爾嵐應該學成歸家,可沒料到江湖上消失已久的七殺突然出現,而且一出現就做了幾件驚天地的事情,刑部侍郎嚴猛被屠滿門,工部侍郎寧峰全家上下無一幸免,這兩起駭人的命案,全都出自七殺之手。乾越現任皇帝越文帝聽聞此消息,竟生生的瞪大了眼半宿沒說出一個字。


    平江侯董易臨危受命,一定要揪出滅門慘案的凶手。而昔年的皇城死士突然變成了屠殺百官的邪士,這消息卻一傳十十傳百的散開了,現在不僅文武百官人人自危,就連定京的百姓也都噤若寒蟬。忌憚於七殺的能力,就連江湖上許多的閑散之客,一時間也全都消失無蹤。


    若不快些揪出七殺,恐怕無法給天下人一個合理的交代,人心一亂,國家也將隨之動蕩。越文帝深知三人成虎的道理,才逼不得已請早已不問朝政的平江侯出山,有此德高望重的開國大將軍主持公道,相信百姓也會覺得安心。


    “侯爺!”管家從門外疾步走進門廳,朝季如雲行過禮之後,說道:“啟稟侯爺,鎮南侯求見。”


    “來的正好,請他進來吧。”董易露出笑容,他正要去找這黃毛小子問個究竟呢,這麽一會兒功夫他就自己過來了,看來是急於撇清關係來的吧?


    “侯爺,小侄是否回避一下?”季如雲起身行禮,準備到後廂房回避,董易卻按住了他的手,朝他搖搖頭說,“無妨,你到那裏坐吧。”說罷指了指旁邊的賓客上座。


    “恭敬不如從命。”季如雲俯身行禮便坐了過去。


    不多時,鎮南侯陸之羽隨引路的小廝緩步走進了前廳。季如雲從容向鎮南侯行了個大禮,而後退到一旁靜靜坐下了。


    陸之羽瞥了一眼季如雲,心中了然,這董易老兒是想威懾自己,果然還是老薑辣人。想畢,陸之羽笑容滿麵地看向季如雲,雙手抱拳說道:“季掌門,久仰大名!”


    “不敢當。”季如雲連忙起身回禮,心道這鎮南侯也不是好相與的,盡量還是不招惹為好,何況這新的七殺門派,十有八九跟他有關。


    “叔父別來無恙啊?晚輩最近有些瑣事纏身,沒能及時來叔父這裏探望,還請叔父諒解。”陸之羽見董易完全沒有招呼自己的意思,心知這老兒想給自己來點顏色看看,心中輕蔑一笑,卻也擺出一副恭敬的表情率先開口了。


    “勞煩賢侄掛念,不瞞你說,老夫最近確實身體不行,唉,人老了,經不起折騰了,你看,這聖上覺得老夫還是當年南征北戰的硬骨頭,突然又想起我來了,哈哈哈哈……”董易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賢侄來,坐這兒,別站著——來人呐,看茶!把我前兩天剛得的上好的碧螺春拿來!”


    “叔父真是好享受。”陸之羽坐在董易身旁,微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晚輩就明說了吧,叔父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我的個性您再清楚不過了,那些個打啊殺啊,我從小就不喜歡,更別提自個兒去練了,有那功夫,我不如多吃幾壺酒呢!我聽聞上個月嚴侍郎和寧侍郎被滅門的事,說是七殺做的,這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是在栽贓啊!”陸之羽拿起茶喝了一口接著說道,“叔父您也知道,我父親自從失蹤之後,七殺就被我解散了,那些死士也大多數沒入了禦林軍,父親在世時常常告訴我先帝對他的知遇之恩,父親失蹤後,先帝甚至加封侯爵於我這個小輩身上,我對於先帝,對於當今聖上都是心懷感恩,感激這些年給予我的庇佑,我怎會想不開讓人去屠戮朝廷命官?這簡直就是栽贓陷害!”說到激動之處,陸之羽甚至緊握雙拳站了起來,眼睛裏閃爍的憤怒真真切切。


    董易有些動容,這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其實他知道,這陸之羽不是習武的料,他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喝酒吃肉,長大了些就知道遊山玩水,流連青樓,根本沒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出如此駭人之事,如果這些真是他做的,那也太過虛幻了。


    “叔父給你提個醒,雖然聖上沒有提及你,但七殺這門派確實是你父親創立的,提起七殺,未免就會想起你來,賢侄還是去皇上麵前說說清楚才是呢。”董易喝了口茶,歎聲道,“想當年,我與你父親隨先帝爺南征北戰,打下這乾越江山,七殺的弟兄們都如同手足,可如今……”他有些痛心,年邁的眼眶上泛起了潮紅,“如今聖上要下令七殺為邪教門派,江湖人人得而誅之,不知令尊在天之靈得知是否能安心啊!”


    “多謝叔父提醒,晚輩即刻去宮裏向聖上稟明。”陸之羽起身,走向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季如雲,“季掌門乃當今三大門派之首,此番轟動全國上下的事情,還要勞煩您多多幫助叔父才是啊!”


    “是,小人自當傾盡全力。”季如雲被陸之羽提到,忙起身回禮,“侯爺深明大義,小人佩服!”


    “那晚輩就不多逗留了,叔父,告辭!”轉身向季如雲示意,“告辭。”


    “好。”


    “恭送侯爺!”


    待陸之羽走遠,董易招手讓季如雲坐到身旁,問道:“依你看,如何?”


    “小侄以為,侯爺此時榮華富貴加身,聖上對其也並沒有懷疑,若此事是侯爺所為,小侄實在想不通侯爺的目的。”季如雲雖說不上來哪裏怪怪的,卻也隻能實話實說。這鎮南侯,官位、金錢、美人,樣樣齊全,實在不知他做下此滅門慘案所為何事。


    “不錯,老夫是看著這小子長大的,別說功夫,他連兵法都知之甚少,整日喜歡遊山玩水吃酒作樂,會的也不過是些為人處世的圓滑之道,看來此番之事,大約是七殺舊部一些心存歹念之人為之啊。”董易喝了口茶說道,“賢侄,輕雲派是我一手扶持起來的,咱們乾越國大多能人武士都是你的弟子,若你我二人能破解此事,那輕雲的未來、我的侯位也能更加穩固呀。”


    “是,小侄定當竭盡全力。”季如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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