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南感覺自己飄在半空全文閱讀。


    宛若柳絮一般,一會有風吹東邊就朝東邊飄,一會有風朝西邊吹就朝西邊飄,這等經驗新奇得緊,半點不隨她心意,然而微風徐徐,四下溫暖和煦,就這麽漫無邊際地飄來蕩去,小姑娘覺著也沒啥不好。


    她依稀是記得飄蕩之前的事,跟瓊華派那幫無事瞎嚷嚷,嚷半天又不見動手的小弟子們攙和著,最後還是她挑了其中一個打了一架,不曾想對方著實厲害,變幻出的冰劍霍霍生威,若不是她的駁火術還過得去,非血濺當場,攪成肉泥不可。


    然那冰劍委實難對付,她於霎時間將渾身靈力運作暴漲,連連拋擲三昧真火,這等消耗已到經脈不堪重負的地步,故渾身靈力一旦抽空,整個人便如斷線風箏,直直摔下。


    接下的事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了,小姑娘愜意地飄著,她心忖,自己也算做了該做的事,拚盡全力打了一架,打不過便是打不過,怨不得旁人,更加怨不得自己個,回頭想想,此生所打過的架,每場都用心用力,毫無遺憾,能做到這點也算值了。


    隻是就這麽一命嗚呼有些可惜。


    師傅要能再見著一麵該有多好?


    曲陵南恍惚之間,似乎聽見師傅的聲音在前邊喊,隻是霧靄重重,月迷津渡,亦夢亦幻,不知所蹤。


    “小南兒……”


    這回是真聽見了,師傅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麽裝模作樣,可曲陵南卻不由得滿心歡喜,她左看右看,一片白茫茫中,哪裏有師傅的蹤跡。


    “師傅你在哪啊,我瞧不見你。”


    “我自然在應在之處。”


    “那就是哪啊?”小姑娘偏著腦袋問,“你能說句明白話不?”


    “不過一月不見,你怎的越發笨了。”


    “哪裏是我笨,分明是師傅你不肯好好說話。”曲陵南高高興興地道,“師傅,你露個麵唄,我有好多事要告訴你咧。”


    孚琛不以為然地道:“就你這丫頭片子,能有什麽了不得的事?”


    “有啊,這一月我做了可多事呢,你聽聽啊,”曲陵南板著手指頭一樣樣說給她師傅聽,“駁火術我有練啊,現下已會放火球哪。太師傅給了我好大一個院子,師傅到時候你隨我住唄,我把最大最暖那間房讓你便是,可惜院中原本有棵大花樹,被我不慎給燒了,師傅你要愛這些個花花草草,到時咱們再種些好的便是;還有啊,我悄悄跟你說,那個叫畢璩的大師兄想為難我,被我說打架吧,他又臨陣退縮了,真沒用。”


    她不知不覺地坐了下來,這一個月所受委屈湧了上來,卻又被咽了下去,她抱著膝蓋,幽幽歎了口氣,問:“師傅,咱們非跟著呆著麽?我不稀罕這裏。”


    孚琛沉默了一小會,柔聲問:“為何?可是有人欺侮於你?”


    “那算什麽事,”曲陵南不以為然地揮揮手,她皺眉道,“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兩不相幹,誰也不欠誰。這的人愛窮講究,罵架的多,動手的少,也不知怎生想法,動動嘴皮子能把對方怎樣?多餘,還不若挽起袖子幹一架痛快。可我不喜歡這,不是因為這些個男男女女。”


    她認真地思忖了一會,輕聲道:“我不喜歡這,是因著,這裏不像我該呆著的地方,我有時候瞧著畢璩師兄他們吧,好看是好看,可好看得忒沒勁,我要在這呆著,不是得像他們那樣麽?動不動講規矩,拿輩分,再不然便是比功法,比師尊,看誰修煉到幾層幾層什麽的,這樣一目了然的日子過著有意思麽?”


    孚琛語氣中帶了笑意,溫和地道:“是挺沒意思。”


    “可不是,”曲陵南一拍大腿,跳起來憤憤地道,“連個野雞兔子的影兒都沒見著,我想挖個陷阱捕頭走獸的吧,還沒動手,畢璩師兄就會羅裏吧嗦,什麽靈獸皆公物,不可私下處置,這破規矩忒多,師傅,咱們收拾收拾,去哪都成,就是咱們在那大冰洞的時候,那怪物不也隨便宰?”


    孚琛笑出聲來,戲謔道:“你倒有臉說,你殺那些低等凶獸,哪回不是仗著為師布在潭水邊的陣符脫身?”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頭嘿嘿地笑,隨後又抬頭,大聲道:“我現下不同了,我會丟火球,那些醜玩意再讓我碰著,直接燒了便是。”


    孚琛略略沉吟,道:“小南兒,你可知,何以你的駁火術能放三昧真火?”


    “啊,不知道,”小姑娘茫然問,“太師傅不是說了功夫精深什麽的嗎,我有努力勤加練習的。”


    “錯了,若真這麽好用,怎不見畢璩等人練出三昧真火?”


    “那是咋回事?”小姑娘猛然想起自己身上古怪的靈力,張開嘴想跟師傅坦白,卻又猶豫了起來。


    她還沒猶豫完,已聽見孚琛溫言道:“那是因為你已修煉青玄心法的緣故。”


    “哦,”小姑娘恍然大悟,道,“青玄心法原來這麽厲害,比瓊華經還好麽?”


    “那是自然,”孚琛道,“此乃無上心法,瓊華經如何能及。”


    “可太師傅說,瓊華經才是萬有之本。”


    孚琛淡淡地道:“瓊華派上上下下皆習瓊華經,但各峰峰主,各位長老,便是師尊本人,又何嚐是以瓊華經名聞天下?瓊華經道學正統,於鞏固道心自有其妙用,然我傳你的青玄心法,卻是千百年來,無人能得之的秘寶。”


    曲陵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問:“師傅,我懂了。”


    “你是我親傳的第一弟子,為師一生都未嚐服輸,你不要給我丟臉。”


    “是,師傅。”


    孚琛有些不放心,又囑咐道:“好好練青玄心法,你現下修為低微,師傅又閉關修煉,懷璧其罪,此秘寶不可令外人知曉,否則引來覬覦者眾,便是有師尊照看,你也難保善終。修真人士,多卑鄙無恥,少俠義中正,便是我瓊華這等名門正派,同門之間,你也需有防人之心。”


    “曉得了師傅。”曲陵南戀戀不舍地問,“師傅,你咋都不讓我見一麵咧?”


    “少囉嗦,為師以神識與你對話,已然耽擱我修煉,屈屈一柄不成氣候的北遊劍意,就把你打得人事不醒,太丟我文始真人的麵子,你還不趕緊醒了找回場子去。”


    曲陵南好奇地問:“師傅,原來你跑到我腦子裏跟我說話啊?”


    “神識。”


    “哦,那我能跑到你腦子裏嗎?”


    “待你金丹大成吧。”


    曲陵南有些不甘心,又道:“可是我想跑去你腦子裏,這樣啥時候想跟你說話,就能說上話了。”


    “荒謬,你當是村口喊話叫誰誰就得聽著麽?你身上帶有我的靈力,又是我的弟子,又在瓊華山一脈不出十裏,這才能做到神識溝通,隨隨便便以神識試探旁人,若對方修為高你甚多,一出手就能震得你經脈癱瘓。”


    小姑娘不敢再胡扯了,低頭問:“師傅,可是我平日裏想跟你說話咋辦?”


    孚琛沉默了一會,道:“每月,可往浮羅峰送傳音紙鶴一隻,限五句話。”


    小姑娘高興地道:“是。”


    “笑什麽,買傳音紙鶴的靈石可得你自己出。”


    “嗯嗯,”曲陵南點頭道,“我自己出便自己出。”


    孚琛輕輕一笑,道:“快醒來吧,再不醒來,禦察峰的長老再有麵子,師尊也饒不了他的傳人了。”


    小姑娘還待再問,迎麵卻一陣疾風撲來,整個人被吹得直直摔下雲端,砰的一聲猛然睜開眼,卻發覺自己正躺在一處幹淨的枕席之上。


    對麵一座落地香爐青煙嫋嫋,一個童子坐在蒲團上打瞌睡,曲陵南一動,他就立即睜開眼,跳起來衝到她榻前左看右看,道:“哎呀你可醒了,覺著如何?師尊說你起碼後日才行,怎的現下就睜眼了?我還想趁著你睡著等會去照顧藥田,你都醒了,這下我去不成了。”


    曲陵南皺眉看他,那童子口無遮攔,絮絮叨叨道:“你這回可慘啦,經脈受損嚴重,非上等靈丹滋養不可,不過你不用擔心,掌教真君說了,要給你好藥別吝嗇,禦察峰老祖也遣人過來送了好丹藥,畢璩師兄把他珍藏的好東西都掏出來了,你師傅文始真人雖說閉關,可也放話出來說,若醫不好你,就把我們這丹雲峰給拆了,哈哈哈,我丹雲峰這麽多間丹房爐舍,真人要拆可忒麻煩了,再說掌教真君也不準哇……”


    “你誰啊?”曲陵南啞聲問。


    “哦哦,你不認識我啊,難怪,你才進門多久,我可是在門內已經呆了許久哪,說起來便是你師傅也得喊我一聲師兄,可他修為太高,我又多年沒長進,這句師兄就當不起咯。”


    小姑娘道:“你還是沒說,你是誰。”


    “是嗎?”童子驚奇地眨眨眼,道,“我還是沒說嗎?”


    “沒說。”


    “我叫,”童子忽而笑了起來,道,“啊哈哈,你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訴你。”


    小姑娘無聊地揮揮手,發覺自己連揮手的力氣都沒了。


    “小丫頭,你怎的不追著問我姓甚名誰,道號為何?”


    “不愛說便不說,為啥要問?”小姑娘困惑地問。


    “這個,可是我想你追問啊。”童子道,“你不追問,我怎好自我吹噓一番?”


    “哦,好吧。你叫啥?”


    “我乃丹雲峰首席掌丹房大弟子雲埔真人,怎樣,你聽說過我的大名不曾?”


    小姑娘誠實地搖搖頭:“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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