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七點多,收工早早到家的翁懷憬等到了邵卿的上門,貼心的小助理周佩佩甚至在餐桌上為邵卿提前擺盤好了晚餐——牛油果酸奶蔬菜沙拉、芝士焗意大利蝴蝶麵、還有一杯拉花很漂亮的臻果牛奶熱可可。


    她們都做了一定的心理建設,想著邵卿的狀態不會太好。


    意外的是,抱了一束盛放著的百合進屋的邵卿妝容依舊精致,雖然她一頭青絲罕見的沒有綰起,而是隨意披散在肩上。


    如瀑的青絲有些亂,但也不顯狼狽,反而襯得邵卿微微殷紅的俏臉愈發可人,增添不少知性、柔美的氣息。


    「不愧是卿姐,真有她的!佩佩也要努力加油呐,內心強大的女人才最美麗。」


    周佩佩偷瞄著邵卿臉頰細膩、光澤照人的通透肌膚,心心念念想著:「這一刻卿姐很美好啊,就像護膚品廣告裏的說的那樣肌膚白裏透紅,宛若新生。」


    “懷憬,我回家了。”


    邵卿哪知道周佩佩千回百轉的腦洞,進屋後她先抬頭探身,視線越過鞋櫃和玄關,對捧著一卷書端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翁懷憬打了聲招呼。


    邵卿一邊踢著脫下腳上的細跟高跟鞋,一邊伸手將手裏的百合遞給了在門口有些愣神的周佩佩。


    她踏進地板上妥妥當當擺好的棉布拖鞋,注意到餐桌上擺得賣相不錯的單人晚餐。


    邵卿信手將幾縷青絲撩到耳後,嬌媚一笑,對著周佩佩柔聲說道:


    “在樓下停車那會,無意間發現今天花店剛到的百合開得很好看,就給咱家帶了一束。”


    邵卿蔥蔥玉指在周佩佩光潔無瑕的鼻尖上輕輕一觸,滿眼溫柔:


    “佩佩你有心了,但卿姐實在沒有什麽胃口,先不吃了,你幫著把花給插上吧。”


    周佩佩乖乖地點頭,她抱著那束百合,轉身去了廚房的水吧台。


    走到一半她還弱弱地回了聲:“那等會卿姐如果餓了,就跟我說,我再重新給你做。”


    邵卿施施然走到客廳沙發邊,彎腰在茶幾上放下肘上的黑色Birkin25手袋,再不緊不慢地伸手整理了一下她那原本就沒有什麽褶皺的套裙,才優雅地在翁懷憬旁端坐好。


    “去把那杯熱可可喝了。”


    翁懷憬放下了手中那本《金雀花王朝——House of Pla》,凝起雙眸,滿眼澄淨清澈地望著臉色如常的邵卿。


    她向來都不擅長於安慰人,所以也沒有再繼續說什麽,隻是這般望著邵卿。


    邵卿清晰地接收到了眼前這個清麗的姑娘用目光傳來的安慰。


    “我還得努力保持身材呢!”


    邵卿嬌俏一笑,手指輕輕滑過她那即使坐著也一片平坦的小腹。


    翁懷憬撲閃著濃密細長的睫毛繼續凝視著邵卿。


    邵卿抬眉掃了眼自己的手袋,低頭柔聲道:“我現在感覺前所未有的好,我這人一旦想通透了,就不會再去糾結。”


    邵卿甚至饒有興致伸手翻了翻翁懷憬放下的書封麵和序頁,臉上浮起翁懷憬熟悉的促狹意味地笑,再意味深長地望著她說道:“在看玫瑰戰爭那段嗎?”


    翁懷憬聽到這突然攻勢反轉的一問,端坐的身形稍稍有些晃動,似乎是強行抑住了想轉身背對邵卿的衝動。


    她低頭答了句:“今年大四那屆學生的畢業大戲,她們打算改編莎士比亞《亨利六世》。”


    說到這,底氣增加不少的翁懷憬抬頭清冷地瞥著邵卿:


    “不過從學校圖書館裏隨手借了幾本講大不列顛那段時期王朝迭代的書。”


    邵卿臉上那副捉弄調笑的意味愈發明顯,她昨晚回家後剛好也做了點功課,她等翁懷憬解釋完,直接把話接了過來:


    “〈玫瑰戰爭〉——〈Wars of the Roses〉,也稱〈薔薇戰爭〉,指的是英王愛德華三世的兩支後裔:蘭開斯特家族和約克家族的支持者於十五世紀中旬起為了爭奪英格蘭王位而發生斷續進行了三十多年的內戰。”


    翁懷憬一聽便閉上了眼眸,眉心微蹙起。


    “〈玫瑰戰爭〉一名並未使用於當時,而是在十六世紀,莎士比亞在曆史劇《亨利六世》中以兩朵玫瑰被拔,標誌戰爭的開始…自這以後才成為普遍用語。”


    觀察到麵前神色重新變得坦然的翁懷憬,邵卿突然加快了語速:


    “我昨晚才查到的,原來〈玫瑰戰爭〉的名稱源於兩個家族所選的家徽,蘭開斯特的紅薔薇徽章(Rosa gallica)和約克的白薔薇徽章(Rosa alba)。”


    邵卿語氣一變,模仿著扭怩的女大學生懵懂地問道:


    “翁教授您能幫我分析一下莎翁筆下那位馬格萊特公主的愛情故事到底是在隱喻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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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還嫌不過癮,邵卿直接站起身來,小幅度扭著水蛇腰,矯揉造作的追問:


    “還有…還有…人家昨天聽到《白玫瑰》、《紅玫瑰》那兩首歌,心裏好歡喜呢,您說會不會跟這段〈玫瑰戰爭〉有關係呢?”


    因為世界線變動的關係,這個時空裏沒有生於1920年的張愛玲女士在1944年出版的那部中篇小說集《白玫瑰與紅玫瑰》,自然也沒有傳下那段前世文青們愛煞的,將情人比做白月光、朱砂痣的文字。


    周五晚回來的車裏討論完這首歌,顯然邵卿和翁懷憬回家後都不約而同地特意去考證過,她們自然是查不到那個典故,唯一能查到的隻有大不列顛曆史上這段〈玫瑰戰爭〉。


    邵卿優雅知性地重新端坐好,雙眸含笑望著不堪她一番詰問的翁懷憬,果不其然祭出了經典背影戰術。


    邵卿轉眼望向從水吧那邊走過來,手裏捧著一個細頸白瓷花瓶的周佩佩,她將插著幾支盛放的百合花的花瓶擺放在茶幾上後,一臉乖巧地站定在沙發旁。


    她隨手拍了拍旁邊的沙發,示意周佩佩過來坐。


    邵卿頗為欣慰周佩佩已經無師自通地掌握好“公爵夫人傾斜坐姿”的精髓。


    她敏銳地發現周佩佩嬌憨中還帶了些說不明道不清的關懷。


    緩緩斂起對佩佩孺子可教的表情,邵卿清了清嗓子:“我在電話裏有粗略跟懷憬說了說發生的事兒,知道你們都很關心,可我是真釋懷了。”


    邵卿嘴裏正說著,翁懷憬轉過身來一邊聽著她講話,一邊用眼神示意著周佩佩。


    周佩佩會意地從茶幾下的抽屜裏端出一個嶄新的煙灰缸,裏邊還有一隻打火機、一包邵卿平常習慣的軟蘇煙。


    周佩佩其實才是那種絲毫不做作的女大學生口音:“卿姐,這是憬兒姐特意給你準備的。”


    邵卿接過煙和火機,又直勾勾望著翁懷憬,雙手動作嫻熟配合著拆開了香煙。


    “啪!”


    “舒服!”


    點上一根,邵卿深吸一口,她麵帶歉意對著周佩佩說道:“現在我更舒服了,佩佩對不起啦,卿姐沒有征求你的意思就做了決定,不過你如果想回鼎新,我給祁總那邊再說一聲就行。”


    周佩佩堅定地搖了搖頭,她一臉認真地回答道:“沒事,我原本就更想跟著憬兒姐和卿姐。”


    邵卿邊愜意地吐著煙圈,邊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避開涉及到保密協議的內容,把能說的都完完整整跟翁懷憬和周佩佩說了一遍。


    包括之前沒有詳細說明的那段隱匿的暗戀男主角身份。


    「我的天呐,卿姐愛了十六年的男人,居然是她的老師,我們本科專業經紀約管理教科書裏反複提多次的蒙信源…」


    “不管怎麽說,至少我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不做小三是我邵卿最後的倔強。”


    坦然麵對周佩佩驚雷的表情,邵卿一臉釋懷地總結著:“這樣對我也挺好的,很完整的終局,老娘有房有車有存款,事業上這不還有你倆嘛,我挺知足的。”


    邵卿敏感於翁懷憬和周佩佩此時看著自己的眼眸裏依然濃濃都是憐惜和寬慰,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她皓白手腕上佩戴著的玫瑰金色Piaget伯爵Antiplano33mm超薄機械腕表三根指針精準地顯示著時間——20:17。


    她想起了什麽趕緊拿起了茶幾上的電視機遙控器,打開電視換到明珠衛視頻道。


    邵卿這才慶幸地對翁懷憬和周佩佩說:“差點忘記八點半的第四期《星語絲路》。”


    她伸手彈了彈煙灰,抬頭凝出笑容。


    “明珠衛視會放出精華剪輯版的《才華有限公司》,希望能多引點流過來,衝高咱們首期節目的24小時點播量。”


    翁懷憬見邵卿如此這般有些不忍:“今天就先別想著工作了…”


    周佩佩眼珠一轉:


    “憬兒姐,那我去拿支酒來,我們陪卿姐喝一點紅酒。”


    邵卿拉住了半起身的周佩佩,擠出苦情臉對翁懷憬說:“現在這個節目對我們很重要,說實話我現在都有點後悔分了5%的點播費給晏清那隻狐狸了。”


    她將煙頭按滅,促狹一笑。


    “明兒我就問小喵要回來,這可是我們仨姐妹最後的經濟來源,唉,為什麽我總隱隱約約覺得虧大啦。”


    在翁懷憬嫌棄的目光裏,邵卿戀戀不舍地看著周佩佩將打火機、煙灰缸挪到了茶幾另一邊。


    “這個節目很可能會爆,我得等著今晚節目的首波口碑出來,還有《追光者》發布後的銷售數據,這可關係到我們仨之後的財務狀況,懷憬,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一點兒都不想看到他。”


    不過三言兩語,邵卿又將翁懷憬氣得拒絕搭理她。


    就是這麽妙一個人,翁懷憬也拿她沒轍,就這樣由著邵卿引導著,她仨有一搭沒一搭隨意聊著即將上線的《才華有限公司》,一邊等著電視裏即將播出的第四期《星語絲路》。


    「唉,“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一段如此隱忍的感情,她真就這般全然釋懷了?」


    翁懷憬瞥了一眼邵卿不再綰起的一頭青絲,暗自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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