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打算負隅頑抗咯?哎喲,放心好啦,憬兒姐都讓你送我出來發~罰站…肯定就是默認了呀,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趕緊事無巨細地交代清楚昨晚雁棲湖的事兒吧…”


    隔壁那棟一眾美人醉榻、玉體橫陳之際,邵卿記掛的喵喵這會仍在同晏清對恃,紀羨林私人錄音工作室門口台階處,登高而站的苗妙左手叉腰俯瞰著某人,得意抖落著右手上的呂家vaneau餃子包,她奶凶奶凶威脅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通變者為英!哼~清兒哥,你倆的手機可都在我這呢!”


    「又來!矯詔這套都用上了?真就車輪戰唄,嘿嘿,跟嗡嗡嗡一塊兒我還要手機幹嘛…倒是小喵的亢奮勁有點不太正常,今天頂那麽大一對黑眼圈都倍兒精神…」


    忙著磨棚的翁懷憬確實有使眼色讓男友跟苗妙出來聊聊,不過即便公開宣示過了主權,翁教授也並未解除那起關乎雁棲湖的封口令,極有耙耳朵潛質的晏清自然亦是守口如瓶,他諂媚一笑,熟練地將話題往喵總的談吐變化上引,試圖插科打諢帶偏節奏。


    “謔,負隅頑抗、事無巨細、識時務者為俊傑,通變者為英,小喵這國學精進層次簡直一日千裏,了不得啊,要擱三個月前,脫口而出的指不定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坦白從寬牢底座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之類的吧…”


    倍感慰藉的口氣搭配恰如其份的驚歎眼神,說話間晏清還心機地往前踏出一步,對含羞噙笑的苗妙祭出一式摸頭順毛絕殺:“咱們家喵姑娘也日漸修得才逾蘇小,貌比王嬙了。”


    “哈哈,那你看~都是憬兒姐教得好,負隅頑抗出自《孟子·盡心下》:有眾逐虎,虎負嵎,莫之敢攖,事無巨細呢…”


    抵不過專業擼喵人的三管齊下,被撓到癢處的苗妙一陣眉開眼笑,正待再好好賣弄一番時,瞥見到晏清那副似極老父親欣慰笨女兒長進的浮誇模樣後,她旋即警醒著柳眉倒豎瞪向某人:“別嬉皮笑臉妄想岔開話題,哼!你現在摸頭殺都沒安什麽好心,我可要上懲罰手段了~”


    “別啊,結果皆大歡喜不就行了,今天大家多開心啊,…”


    一計不成,晏清又出一計,手上的擼喵動作沒停,他覥著臉央求起苗妙來:“你們就配合配合將雁棲湖的事兒當成小格和我的某個不能說的秘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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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就不應該再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連累人家錯過頒獎典禮,手機呢~待會鎖好門我就一並帶走保管了,晏清同誌,現在代表偷稅無限公司高管層正式通知你…”


    小臉漲得通紅,苗妙走過場般無視掉晏清的求情,烏溜溜的眼珠靈動一轉,她奶聲奶氣地宣布道:“由於昨晚你有罪大惡極的金蟬脫殼行為,且拒不配合盤查,被我們一致判處有期徒刑24小時,跟翁懷憬女士一塊兒收監。”


    「把我跟嗡嗡嗡關這一天一夜,徹底排除他人幹擾且沒有鏡頭監視?哈哈哈,還有這種好事,小喵說的是有妻徒刑吧?求之不得…」


    保守秘密的代價居然是與女友在同一個屋簷下共度24小時,這種聞所未聞的懲罰更像是在給晏清發福利,按捺住內心的狂喜,他連忙端出寧死不屈的氣勢試圖博取更長的刑期:“我拒不認罪,你們休想從我嘴裏騙出一個字!”


    “明兒下午咱們得去草場地,沒得刑期可加,友情提示一下哈,清兒哥,先想想晚上那頓飯該怎麽解決吧~諾,可沒有人來給你倆送飯,羨林姐特意屯了不少水果、蔬菜,像沙拉、土豆泥什麽的肯定管夠…”


    給晏清澆上一頭涼水,苗妙顯擺著包裏那兩支情侶手機,又回頭瞟了眼變得靜悄悄的屋內,她眨著大眼睛調侃道:“就是不知道有些人遭不遭得住憬兒姐的焦糊溫柔鄉。”


    “胡說什麽呢?小格那是加了芝士絲兒和黑胡椒末,正宗的東海岸風味,口感更香滑軟糯之餘,味蕾反饋的層次感也份外分明…”


    其實無需苗妙提醒,耳明目聰的晏清更早地感知到了那息若有似無歌聲的停歇,當場駁斥喵總對翁懷憬廚藝的詆毀,頑強的求生欲支撐著他一氣嗬成地表訴衷心:“跟那種開水一泡就成型的速食貨簡直雲泥之別,我還就好這一口。”


    “行啊~那明兒早餐、中午兩頓也都給安排上,我最喜歡清兒哥你…”


    語速超快,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別有深意凝視著晏清的苗妙語出驚人到,說罷低頭深吸一口氣後,她才慢慢悠悠晃蕩出後邊的話:“你的…雙標和死鴨子嘴硬樣式兒,記得以前粥熬得稍稍火重一點都抱怨個不停,我等會就跟鳶兒講,往後咱們家的菜一律往糊了燒。”


    「小喵跟誰學的大喘氣?可別再給我來袁圓那出哈,趕緊進去了…」


    明明是番吐槽的話,苗妙小臉卻憋得通紅,眼波流轉間盡是少女麵對意中人略帶嫌棄但又無限嬌羞的美態,這讓晏清頓覺不妙,身形微微後退,放棄拿回手機的企圖,他顧左右而言之道:“沒有啦,小喵和鳶兒做的菜也都很好吃的,額,那我先自覺進去坐監了?”


    “混蛋,人家隻是排練了一下你就想要逃!還有第二條懲罰呢,剛那不算,重新來…”


    含羞少女秒變跺腳喵,苗妙氣急敗壞伸手攔住警惕心甚高的晏清,再衝屋裏頭一努嘴,她用期期艾艾的氣聲對某氣管炎預備役患者解釋道:“我…我有跟她報備過的,除了…表白外,憬兒姐還特批我可以抱抱你,泗水歸田,總之待遇要超過袁圓!”


    「泗水歸田是什麽鬼!也是嗡嗡嗡教她說的?難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沃土隻留自家耕的文雅說法…所以小格才會在後麵偷聽,好確認我有配合小喵完成“表白”以覆蓋掉袁圓在舞台上的行為…女人的心思還真是複雜…」


    黑人問號臉,暗自思忖間晏清也順著苗妙的視線往屋內偷瞥了眼,翁教授在玄關後藏得好好的自然是一無所獲,眼一閉、心一橫,他死豬不怕開水燙道:“還有什麽懲罰一塊兒上吧,我都接著。”


    “沒有啦,就接下來這一條了…”


    被晏清那副慷慨就義的模樣逗樂,苗妙終於不再那麽緊張,她甚至打趣道:“清兒哥你真以為自己是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白石郎君呢?”


    “那我肯定跟常煮白石為糧的他沒法比…”


    善於自黑的晏清毫不猶豫地開啟自黑模式:“還得靠小格的土豆泥和沙拉來維生,你繼續…”


    “唔~第一次知道晏清這個名字是2005年,當時我才八歲,等14年莽莽撞撞跑來帝都賴上你,再到今天…認識你許多年,單戀了好久好久,我有成百上千條愛你的理由,在你麵前卻總是無法啟齒,其實當袁圓在台上說那些話時,雖然知道是在演戲,可羨慕之餘心裏還是微微發酸,我多麽希望自己也有吐露心跡的勇氣和無懼失敗的決然…”


    聽得出這番話醞釀過無數次,可捏緊小拳頭的苗妙依然有種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的羞怯與嬌媚,撲閃著淚光點點的剪瞳,她堅定追逐著晏清的目光:“都說人生要不留遺憾,沒奈何青春總有傷痕,眼下這遺憾已經是沒轍了,隻能盡量在告別初戀這件事兒上做到活得心安,所以憬兒姐多有得罪了,我想說…”


    “哎~”


    耳力過人的晏清捕獲到身後似乎飄過道聲若遊蠅的歎息,隻是尚來不及確認恍惚間便被蕭蕭的北風吹得好遠、好遠。


    “晏清,我超級喜歡你的,比袁圓的很喜歡還要多很多那種~”


    四下張望一番,平日裏格外跳脫的苗妙才小心翼翼地雙手舉過頭頂比了個超大的心,淚眼迷蒙連耳根都泛起醉人暈紅的喵姑娘表白完淺淺低下了頭,有道是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她囈語呢喃道:“感情是旋轉門得要雙向奔赴才有意義,我知道你一顆心全在憬兒姐身上,而她偏偏又是那種越是去接近、去了解就越是倍感珠玉在側,覺我形穢的好姑娘。”


    “小喵啊,我覺得相愛的人像磁鐵的正負極,因為相吸與渴望而尋找對方的所在;相契的人如山穀中的回聲,彼此投射與回應發現更深的內在;相印的人似臨水時的照影,感應對照與相互融入逐漸成為…”


    滿眼愧疚的晏清試圖委婉表達些什麽,卻被苗妙探身遙遙伸出的食指給封住了嘴。


    “別打岔,聽人家說完啊,我呢,也想進化成這種光芒萬丈的好姑娘,有過競爭、有過犧牲,被愛篩選過程,學會認真、學會忠誠,適者才能生存…”


    於歌聲與淚光中抬頭,苗妙哼唱完那段《達爾文》後,展顏一笑露出標誌性的小虎牙,她緩緩衝晏清張開了雙臂,滿眼希翼和驕傲:“所以一直都有在努力說服自己,要把這種會讓你困擾的愛意漸漸放下,未來才能走得更遠,關於妹妹這個新角色,我其實適應得還不錯呀~清兒哥要不要獎勵我一個擁抱。”


    “呃,一定要的!”


    也算是解開一心結,晏清自然不會吝嗇一個擁抱,得到首肯後喵姑娘當即化身乳燕投林,隻是苦了某位害怕女友記仇的耙耳朵,表情甚是動容亦不敢越雷池半步,身體微微後仰,無師自通紳士手的他盡最大的努力在減少著與苗妙身體的觸碰。


    “好耶,福利發完,本喵表示一臉滿足,清兒哥,改掉大門的密碼我就回隔壁啦,你們可以開始縱享美好時光了…”


    隔著兩層台階的克製相擁隻持續了三秒不到,苗妙便大聲嚷嚷著從晏清懷中抽身離開,光速改好進門的密碼,一蹦一跳下台階倆人擦肩而過時,她不忘小聲提醒道:“憬兒姐肯定在門口偷聽,最好稍等一會,不然她會尷尬的。”


    “手機!小喵等一下啊,你真不考慮留一個手機給我們嗎?”


    心中頗為認同苗妙的話,晏清假借爭取手機拖延著回屋的時間,實則在內心美滋滋暢想著接下來的美好時光該如何度過:「假如獲得了與翁懷憬在同一個屋簷下共度24小時的機會,你會做些什麽?」


    這個問題若是拋到三個月前,彼時“初來乍到”旳晏清與翁懷憬的唯一一番對話僅限於明珠衛視鵲橋通道那段“對不起,我實在沒有辦法成為你的搭檔…”/“對不起,請你想想辦法吧!”


    「現在報警還來得及嗎?醫生我覺得自己目前達不到出院的標準,還需要再搶救一下…」


    吹著稍有些凜冽的北風,晏清代入當時的心境微笑著喃喃自嘲道:“但其實當時連夜返程帝都的嗡嗡嗡內心之煎熬一定更甚於我,躺在病床上被她照顧一天感覺也不錯,這三個月的際遇還真像夢一樣。”


    記憶的回溯一旦被拉開口子便猶如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晏清忍不住將進度躍遷一個月,9月那個時間段恰好是倆人在草場地錄完《女兒情》後“下周見即周二見”的約定,他耳邊仿佛又徜徉起了帝都舞蹈學院綠茵地上翁懷憬那聲若有似無的“你要跳舞嗎?”


    「當時的直覺沒出錯,嗡嗡嗡那段《舞姬》以及她眼底朦朧的喜悅與留戀確實是在對我傾訴:“每一次踮起腳尖為你起舞,我都滿心歡喜,祝你31歲生日快樂~晏清…”,可惜那會壓根不敢想太多,執著沉溺於和自己吃醋的酸甜苦辣中無法自拔,現在想來即便是跟她跳一整天舞都不會累,來吧~」


    瘋魔是他,真摯也是他,身體不由自主隨腦海裏的bgm輕輕律動,初嚐戀愛之甜的晏清竟如被劉皇叔附體般碎碎念叨道:“賣過草鞋吃過苦,接著奏樂接著舞~”


    肆無忌憚張揚著愉悅,晏清臆想中的時間線疊進至十月,那會正值翁懷憬剛進組《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她的形象時而是睥睨桀驁的東方不敗:“所謂天予大任,賜我神功,日出東方,唯我不敗!”,時而又轉換為矜持且傲嬌的翁小格:“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仔細一想雁棲湖還真是我倆的福地,第一次點對點視頻、初次感知到嗡嗡嗡的占有欲,天公作美的首度約會,頭兩回看流星、淺嚐輒止的演員之吻、篝火之夜的梁祝乍現、那篇戛然而止的《致橡樹》、再到有夜自攜星月來的昨晚,漫天煙花中她在玻璃窗上嗬出的美麗名字…」


    近一個月內,所有關乎雁棲湖的甜蜜記憶電光火石般從晏清眼前劃過,往昔種種如一場黃粱美夢曆曆在目,寧靜無垠的星夜,蒼穹斑斕的銀河激蕩著提前迎來春天的他由衷感懷道:“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對重逢的人來說最幸運的事莫過於,滿身風雨我從海上來,原來你也在這裏~”


    全程安安靜靜的紀羨林私人錄音工作室裏響起一陣由近及遠的細碎腳步聲。


    「應該是嗡嗡嗡回錄音棚了,那麽接下來這一天該如何度過呢?自然是你心底有我,身邊也是我,你要如何我們就如何!」


    嘴角勾勒著溫柔的笑意,晏清想定後推門進屋大步不停地往裏走,迫不及待開始與翁懷憬共度24小時的他邊走邊嘀咕道:“歡樂時光就要開始了~”


    “登徒子~”


    然而甫一進門,晏清便被一陣香風襲中,霎時溫香軟玉滿懷,原來翁懷憬還一直還留在玄關處等著,以前所未有的力量緊緊抱住某人,她嬌嗔薄怒道:“就不能稍微掩飾一下你的得意麽?”


    “原來比超級喜歡更喜歡的形容詞是登徒子!”


    通常來說越是平靜的水麵它底部就越是暗流洶湧,越是清冷的人其內心就越炙熱,晏清當然清楚這就是羞於表達的女友傳遞她超級、超級喜歡自己的特殊方式。


    “切~臭不要臉!我是要通知你本行即將扣掉某人兩筆存單,有沒有意見?”


    氣若幽蘭間,靡顏膩理的翁懷憬遞給傻笑著點頭的晏清一記遺視綿些的秋波,說罷便拉起他徑直往錄音棚內走去:“算你識相,走啦,抓緊時間錄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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