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乳白色的密閉空間內,超級新風係統正把富含負氧離子的空氣柔和的送進來。


    28°。室內溫度也十分的舒適。


    然而房間內的人,卻十分的焦躁不安,他們時不時抬起手臂,看一眼手腕上的陀飛輪機械手表。


    縱然牆上有一麵碩大的電子時鍾,甚至有人還在眼睛裏植入了微型電腦,時間一直在那裏閃爍著。


    高度緊張的氣氛,還是激發了人類潛意識深處的本能,使得他們更願意相信這種古老的計時方式。


    空調機的熱感係統監測到人們的體溫,正因為緊張焦躁的心情而慢慢上升。


    “叮”的一聲,溫度下調到了27度。


    這是一間手術室,從它配備的各種高端醫療設備來看,應該是軍方的醫院。


    軍隊永遠是人類科技的領導者。


    奇怪的是,這裏並沒有忙碌的醫生,隻有兩位護士。


    一位護士正在照料病床上的一個男人,五十來歲模樣,國字臉,雖然正陷入深度昏迷的狀態,仍舊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正派、和藹的人。


    他的臉上,以及所有裸露的皮膚,不斷滲出大顆的汗滴,護士總是及時為他輕輕拭去。


    看起來,這個男人非常的辛苦。


    他的頭上套著一個碩大的銀白色頭盔,頭盔上的幾根管子一直延伸與旁邊的一台超級電腦相接。


    這是一台神經潛入設備,軍用級別,目前全球範圍內不會超過五台。


    電腦另一端的管子一直延伸,進入一個正方形的玻璃培養皿裏。


    那裏麵正安放著一顆人類的大腦,完全的浸在營養液中。


    在24小時之前,這顆冷凍的大腦才被激活,因為他屬於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


    一些細如毫發的金屬絲,正把神經接入設備的導管同這顆大腦連接起來。


    那些金屬絲正以高頻率的速度顫動著,在微弱的生物電刺激下,大腦皮層表麵一陣陣的小範圍的痙攣著。


    一個西裝革履打著領帶的中年男人,像一尊雕塑一樣站在那裏,他已經在這裏站了一天一夜。


    他是這些人中意誌力最好的人,隻有眸子裏稍微露出一些不安的情緒。


    “還有30分鍾,就24小時了,張教授,他,他不會有事吧?”


    被稱作張教授的人,臉上已經滿是細汗,他穿著一件白色大褂,看起來是一位醫生。


    在他身邊站著兩位穿著正式,卻未打領帶的人,也是四五十歲的年紀,臉上有著政府官員特有的嚴謹和標誌性的微笑。


    張教授想了一會兒,才謹慎的回答那名男子的問題:“他是全球最好的神經潛入者之一,就連他的徒弟們都是一流的高手,甚至有兩位還是頂尖高手,每分鍾服務費十萬人民幣,至少要提前半年下訂單才行,不然——”


    “張教授——”問話的男子忍不住出聲,打斷了張教授。


    此刻,他更希望得到直接的回答,他那些鋪墊和推測,此時毫無意義。


    “嗬嗬,”張教授尷尬的笑了笑,勉為其難的說道:“我是搞神經外科的,雖然跟他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可也說不準他現在怎麽樣了,不過,我聽他說過,24小時是一個神經潛入者的底線,24小時之前他必須出來。”


    “他以前,有過24小時潛入的先例嗎?”男子擔心的問道。


    “呃,一次,有過一次。”張教授想了想說道。


    “一次,隻有一次?”男子不安起來。


    “是啊,以他的本事,一個小時都算多的了,他曾經潛入過一千多個大腦,12小時以上的不過15例,隻有一次,他用了22小時55分鍾,因為對方也是一位神經潛入高手,所以才花了那多時間。”


    “哦。”男子不知所謂的應了一聲。


    “孫桑,”張教授頓了頓,繼續道:“再等等吧,眼下我們隻能相信他。”


    “請稱呼我孫先生,或者孫耀儒。”男子臉上,明顯露出不悅的神色。


    孫桑,也是“孫先生”的意思,隻不過那是日本人的叫法。


    “是是是,孫桑,不,不,是孫先生,孫先生,有點緊張,有點緊張,嗬嗬,嗬嗬嗬嗬”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穿著粉色襯衫、修身花格子西褲的少年,不無譏諷的笑起來。


    他的相貌同那雕塑一般的男子十分相像,都是濃眉大眼,挺直的鼻梁,十分俊美。


    看年紀不會是兄弟,應該是父子。


    隻不過父親的神情更加冷峻一些,這少年臉上多了幾分溫柔和玩世不恭。


    父親側目瞥了兒子一眼,並未說什麽,隻是從鼻孔裏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這個做父親的對自己的兒子,看起來十分無奈。


    男子的身旁還有一位女子,準確的說是一位婦人。


    她四十來歲年紀,身段曼妙,穿著端莊,卻仍無法掩住那飽滿的風韻與妖冶的姿容。


    她的手裏捧著一枚沙漏。


    沒錯兒,就是一枚沙漏,一種更為古老的計時工具。


    這是那名神經潛入師的幸運沙漏。


    沙漏兩端的玻璃球上有刻度,一小時一個刻度,總共二十四小時。


    此時,上麵那一枚玻璃球中的黑色沙子,已經越來越少了。


    “耀儒,不要太擔心了,你也該顧一下自己的身體,為了這件事你都一個多月沒睡一個好覺了。”


    “我沒事。”


    孫耀儒溫柔的回望那女子一眼,很快視線又回到那名神經潛入者身上。


    “還說沒事,不過是一個晚上,你的鬢角都有了白發。”女子嬌怒的怨道。


    “是啊,孫夫人說的對,孫先生還是不要焦慮,老衛有這個覺悟。”


    當“孫夫人”三個字從張教授嘴裏說出來的時候,穿粉色襯衫的少年不禁咬緊嘴唇,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你——”孫耀儒驚詫的望著張教授:“你是他老朋友,怎麽可以說出這種話?”


    “孫先生,正因我是他的老朋友,才能說出這種話啊,神經潛入本來就是一門非常危險的技術,這幾十年裏,死在這上麵的人不計其數,他早就有覺悟了。”


    “你也覺得——”


    張教授輕輕點了點頭:“雖然我不知道他在裏麵怎麽樣了,但是看得出來,他這一次非常辛苦,流了那麽多汗,都要脫水了。”


    眾人一陣沉默,時間繼續如大河流逝,波瀾不驚,卻又暗流洶湧。


    終於,最後一顆細小的黑色砂礫,也無聲的墜落下來,靜靜的落在底部的沙丘上,沒有激起一絲動蕩。


    畢竟,它的力量實在太弱小了。


    孫夫人驚慌的把沙漏舉在眾人眼前,張著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倒不是關心那病床上的人,她關心的是自己的丈夫,她擔心他再也無法承受更多一次的失敗。


    那名姓衛的神經潛入者仍舊沒有醒過來。


    潛入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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