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就是當j06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轉移到另外一家部隊醫院了,一家看起來再正常不過的軍隊醫院,就像他之前受傷去過的所有那些醫院一樣。


    他過去那一段時間內所有的經曆,都被改寫,一名神父兼心理醫生出現,告訴他,因為他在執行任務時,為了救下一名平民小姑娘,頭部受了重傷。


    這很不幸,但幸運的是,他也因此感受到了上帝的仁慈,喚醒了心中的大愛。


    是的,很多士兵在戰爭中,麵對殘酷的殺戮,都會覺醒心底更深層次的仁慈,他們退伍後,都選擇了慈善作為終生的事業。


    怎麽樣?小夥子,麵對嶄新的自己,接受更好的自己吧。


    神父本人也是一位善良隨和的人,總是微笑著麵對每一個人,當他為老婦人的兒子,解答心中疑惑,並不會局限於《聖經》所講,還會引用中國古典智慧,諸如孔孟、老莊等人的言行,還有一些佛家和禪宗的故事。


    這些,對於這位正迷惑於自己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我到底是誰之類問題中的重度腦震蕩患者來說,猶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記得那些殘酷的戰爭場麵,無情的殺戮把他變成了嗜血的野獸,那些非我即敵,非此即彼的狹隘的軍事教條,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踏入未來的社會。


    而此時,神父的旁征博引,於他就不僅僅是一種博學,而是一種真正的寬容。


    寬容和善良,才能化解心中種種的衝突和矛盾,才是他步入新生的坦蕩大道。


    衛青雲把自己所見,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了老婦人。


    她身上也有一些獨具的魅力,讓衛青雲願意去幫助她。


    和那些虛偽、冷血的上流人物不同,她有真正的善良,她幫助別人,不是因為自己是個有錢人,有能力向上帝或某個大神證明什麽,而是因為——


    “每一個人都需要幫助,每一個人都有他的苦難,我們不可能隻靠了自己的力量,就能安穩的度過一生,其實,也不是誰在幫助誰,大家隻是一起手拉著手,走過遼闊的荒原,和遙遠的星辰。”


    她並沒有在衛青雲麵前批評過那些白宮裏的政客,還有五方大樓裏的將軍們,但她也不妥協,她不在乎別人都在說什麽,或者希望他的兒子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她隻是說:“衛先生,您見過那麽多形形*的人物,您說,如果把一個人的脾氣、性格都徹底改變了,那算怎麽回事呢?”


    “我那個小畜生,劣跡斑斑,並不是什麽值得同情的人,我是說,也許他們判他死刑,會更好,就讓我這個老太太,憑著自私的母愛,偶爾懷念一下他,想想十月懷胎之苦,想想他給我惹的那些麻煩,那些讓我丟盡臉麵的事兒,我實在想不出,他做過什麽值得我向朋友或陌生人一提的好事兒,但是,每次他回到家裏,他都會喊我一聲媽媽。”


    “現在,他也喊,甚至比過去更好,總是走到我的麵前,給我一個深情的擁抱,握著我的手,叫我一聲媽媽,以前他從不這樣,他隻是走到樓下客廳裏時,便扯著脖子喊一句,不管我聽到沒聽到,就算打過招呼了。”


    “也許,他死在戰場上會更好,或者,被那個什麽少校割下腦袋,燒成灰。”


    “你明白我的心情嗎?衛先生,自由是什麽?自由,首先得能做自己。”


    “如果有人不滿意你的性格和脾氣,就在你腦袋裏,用小刀子小剪子修修剪剪一番,這不是在殺人嗎?想想看,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形形*的人,我們該把這些人,都修剪什麽樣兒呢?這些事,就連上帝都不會去做的,就是上帝也自認為他沒有權力這麽做。”


    “做手術的話,可以把他原來的人格喚醒——”衛青雲低聲說著,他自己也有點拿不定主意,他好像在征詢老婦人的意見,又像是呢喃自語,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不必了,你不是說,他雖然改頭換麵,甚至改變了人格,可是他的骨骼和肌肉的力量,都還在嗎?那種魔鬼一樣的力量?”


    “嗯,我和朋友幫他做過檢查,這方麵那些人也做了手腳,肌肉和骨骼的密度,肯定比之前弱化許多,但還是遠遠超過正常人。”


    “哈哈,真是諷刺,原來隻是他的靈魂深處藏著一個魔鬼,現在,就連他的骨頭和肌肉裏都藏著一個怪獸,如果讓他醒過來,那還了得,就這麽樣吧,至少對大家好一些。”


    “您確定這樣?”


    “嗯,是啊,後邊的事就交給我這個老太婆好了,我是他的母親。”


    衛青雲露出一些扭捏的笑。他也很矛盾,他本能的反對徹底改變一個人的人格和脾氣,卻也不想那個怪物蘇醒。


    當那位狂熱嗜血的前退伍軍人,如今彬彬有禮的慈善紳士,小心翼翼的攙扶著老婦人離開診所——診所是借用老太太閨蜜的——的時候,衛青雲心裏五味雜陳。


    當年安東尼?伯吉斯,隻是提出了一個設想,如今真的有人把它實現了。


    人類的未來會怎樣呢?那位j博士,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可以把一個惡棍變成好人,也可以把一個善良的好人,變成一個劊子手吧?


    這些本屬於佛陀和上帝的工作,已經有人拿著手術刀來完成了,總覺得有些不妥。


    也許,應該交給孔子孟子,還有老子和莊子他們來完成,也許會更好些。


    壞人,有做壞人的權力嗎?


    真是頭疼,聽起來好像在為壞人,爭取做壞人的人權似的。其實,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我們討厭吃小綿羊的大灰狼,會用獵狗和獵槍驅趕他們,殺死他們。但是,如果我們把所有的大灰狼都捉住,用手術改變它們的大腦認知,為它們人工植入可以磨平青草和穀物的臼齒,給它們裝上可以消化草料的腸子和胃袋,也真的很荒唐呢。


    就在那名家族神經顧問死後,又過了兩個月,老婦人的兒子,也去世了。


    幾個新聞平台刊登了老婦人發出的一份訃告。


    我的小兒子,昨夜死在我的懷裏,就像他兒時,熟睡一樣。


    現在,他作為一名出色的慈善家,為大家所熟悉,而更為親近的朋友,則知道,他自幼年便劣跡斑斑。


    他引誘單純的同學,使她們懷孕卻不負責。


    他侮辱那些比他家境窮困的夥伴、同事,他看不起他們,嘲諷他們廉價的鞋子和西裝,甚至動手毆打他們。


    終於,他找到了適合他的職業,成為了一名m國軍人,他熱情澎湃,兢兢業業的——去殺人。


    他曾經是我們家族的一個汙點,令人討厭的惹事精。用壞小子這樣的字眼兒來形容他,都是對他的讚美。


    後來,一名神父說,因為某種神秘的力量,喚醒了他內心的仁慈,指引他成為一名慈善家,並做出了一番成績,受到社會大眾的喜愛。


    我不確定,那名神父是否上帝展現的神跡,但現在,他已經死了,帶著他的累累罪惡,還有少許的善行。


    我是他的母親,我沒有原諒他一切罪惡的權力,我隻能自私的愛他。


    有些事,應該交給上帝或佛陀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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