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的那個小鎮,還是和以前一樣。


    柔和的陽光傾瀉在馬車行駛過的青石路上。


    這通往小鎮的青石路,一如既往幹淨得仿佛有人刻意打掃過一般。


    不過今天的鎮子,似乎來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鎮口兩側幾隻擁有鮮豔皮毛的鸞英馬高傲地展開翅膀,從小嬌生慣養的它們毫不掩飾對食槽中普通糧草的不屑一顧,這自然不會是它們的主人放在這裏的,而是來自淳樸的鎮民發自內心的善意。


    鸞英馬並不是擅長速度亦或是擅長力量的馬種。它們並不溫順,也不善戰,作為坐騎,這華而不實的馬種其實很少被拿出來行走於世。


    但也正因為華而不實,這種皮毛極其豔麗的馬是不少人很喜歡的類型。


    不過這種馬無論是入手還是喂養,其所消耗的財力都與它的作用有著天壤之差。所以選擇這種馬作為坐騎的人,不是財大氣粗,就是死要麵子。


    鸞英馬還有一個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它屬於混血種。雖然說天生就能翱翔的馬類並不少,但似乎說起是混血的,總覺得麵上倍有光呢。


    不過說到底,這和月柏蒂並沒有什麽關係。


    他踏著那條不知道會通往什麽地方的青石路來,雖然不知道這路通往何方,但起點就是這小小古鎮。


    月柏蒂站在鎮前看著年久失修的大門,一時間有些失神。


    直到被韁繩栓在一邊的鸞英馬不爽地嘶鳴了兩聲後,他才悠悠載回過神來。看著展開花哨的翅膀昂首挺胸,似乎是在展示自己多麽高貴的混血馬種。月柏蒂溫和地笑了笑。


    片刻後,那匹剛剛向月柏蒂展示自己翅膀上美麗羽毛的鸞英馬,正失魂落魄地趴在地上並向裏蜷縮,好像十分想要隱藏起這已經光禿禿的翅膀。


    而它身邊的幾匹鸞英馬一臉愣神的樣子,當看見月柏蒂把他那溫和的目光轉向它們時,平日裏這一直被好吃好喝供著的大爺們,皆是把頭埋在了身前它們從來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普通糧草中。


    月柏蒂收回目光,像是什麽也沒有幹過一樣,看了看自己的白銀色靴子。這靴子有些不同。在鞋跟的兩側長出了像是小翅膀一般的飾品。他踮了踮腳,感受到相比之前變得更輕盈的身體,不禁對自己做的這雙新靴子很是滿意。


    於是他摸了摸慘遭他毒手的鸞英馬的腦袋,親昵地捋了捋它的皮毛。


    一點都不顧及它受驚的身體正在瑟瑟發抖。


    “說起來,你的主人會是什麽樣的人物呢。”月柏蒂收回手,望著鎮內喃喃道。


    落雲鎮並不是很有名的小鎮,月柏蒂也沒有想到自己再次回到這裏時,會出現在落雲鎮附近。


    說來也是,畢竟這個身體也並不是自己曾經的那個身體了。雖說外貌沒差,但卻能明顯地感受兩具身體的差別。


    從身後撫過臉頰的冷風冰涼而清爽,宛如雙手置於清水中那般愜意舒適。這風掠過肌膚,擺動衣襟,順著這青石路洗刷著整座古鎮的滄桑,就像是為到來的客人拂去塵埃一般。


    是在歡迎我嗎?


    再次回到這充滿回憶的古鎮,月柏蒂突然覺得有些物是人非,還真是讓人有些唏噓。


    一棟棟古老又別致的古樓,零零散散卻又整齊成列。這些宛如古藝術品般的建築們,靜靜地佇立在這歲月須臾的時間縫隙中。


    這座鎮子和以前並沒有太大差別,算是這個世界很罕見的,在冒險者出現後,原居民也不比冒險者數量少多少的鎮子。


    鎮中的原居民並不多,隻能說明這附近沒有能吸引得了冒險者的地方。不過這也使得這些原居民能夠日複一日安靜地生活著。


    而偶爾路過此地的冒險者們,也並沒有打擾原居民的生活。這些冒險者們如同遊曆的旅行者般,或是站在原居民開放的營業攤前,或是待在各式各樣的旅館之中,又或是喧鬧於古老的酒館餐桌前。


    總而言之,小鎮今天也是一副和平的景象。


    月柏蒂打心底喜歡這樣的場景,隨即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和以前也並沒有什麽不同。


    踏進小鎮後,不知道順著這條青石路走了多遠。


    如果不是眼前的酒館中,一道人影撞碎了酒館的木門,又倒飛出去幾米遠,滾在地上,發出揪心的慘叫。月柏蒂可能仍沉浸在回憶過去,而導致的大腦一片空白之中。


    不過現在,月柏蒂的目光移到了飛出來的那位老鐵身上。他似乎還有一口氣的樣子。


    於是月柏蒂在人群尚未聚集之前,先一步走到那人身邊,蹲下身來好奇地打量著那個人。


    說起來,倒在地上的這位老鐵,也並沒有隨便看到個人就想碰瓷的意思。鼻青臉腫的他似乎單純地以為,湊到他身邊的月柏蒂是想要過來搭把手,心間不禁感受到一股熱流淌過。


    正當他也探出爪想要接過月柏蒂伸來的那隻手時,月柏蒂那隻白皙纖細的手很輕易地避開了他探出的爪,然後徑直地向他的胸口抓去。


    於是,在他睜大的眼睛中,隻能看著蹲在自己身旁這個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的人,從自己胸口前熟練地拿走了他用來召喚魔寵的鈴鐺。


    正當他想拚著最後一口氣掙紮著站起來時,酒館之中,終於再次傳來動靜。


    女生的聲音。


    不僅是那倒在地上的老鐵聽到這聲音後身體一顫,同樣聞聲的月柏蒂身體也是一僵,側過頭向那聲音的源頭望去。


    “喂,你可不要裝死哦,我可是給你留了一條命的。”那是很清脆的聲音,單單是聽這好聽的聲音,就會覺得這聲音的主人會有多麽的乖張。


    的確是留了一條命。


    聽到女生聲音的月柏蒂微微眯著眼,向躺在地上的男人頭頂瞥去。


    如果一滴血也算是一條命的話。


    “怎似的,好好打一頓啊,我梭。(真是的,好好打一頓啊,我說。)”還是熟悉的聲音呢,如果沒有因為醉酒而大舌頭的話,月柏蒂是想這麽說的。


    那一道倩麗的身影終於走出了酒館。


    而看到這身影的倒地男子身體一哆嗦。本來以為這家夥已經動彈不得的月柏蒂,有些好笑地看到這位老鐵,瑟瑟發抖地用屁股挪動著身子往後縮了幾步。


    那是一個正一手拿著酒瓶,另一手握著一柄巨形古弓的女生。


    “為什麽你能在城鎮裏出手?”倒在地上的男子驚恐地看著一步一步慢慢走出酒館的女子,眼看著那女子已經拉開那一看就有巨大殺傷力的古弓,一根黑色半透明的弓箭已經逐漸凝形。而她手上的酒瓶不知什麽時候落到了地上,似乎在宣告著男子的死刑。


    “警衛隊呢,快來啊!有人無視規則了,城管呢?我丟,媽的一個城管都沒有嗎?”男子嘴角抽搐地喊道。


    眼看著那女子已經拉滿了弓,那根黑色箭矢似乎已經在嘲諷的發出“嗡嗡”的破空聲。男子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你別再往前走了!我跟你講,我表弟可是''鸞王''的會長,你殺了我,就別再想出這個鎮子了!”男子聲音斷斷續續,似乎自己在緊張的時候,並沒有想好要怎麽求情。


    但這並沒有影響女生前進的腳步。


    直到她走到男子身前,箭頭已經快要抵在男子鼻尖上時,男子終於放棄了一切希望。


    “我道歉總可以了吧……”男子哭喪著臉,作為平日裏一直帶領小弟為虎作倀的公子哥,他由衷地覺得自己今天極其不幸。但他感到最奇怪的地方是:任何一座城鎮中,都不可能無視規則對其他人造成傷害。而在這禁止戰鬥的城鎮中,為什麽這如同魔頭般一言不合就出手的女子,卻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受到製裁。


    女生泛紅著臉,迷迷糊糊的樣子似乎是喝了不少酒。她拉開弓的手好像也有點不穩,這使得在箭前男子心驚膽顫。生怕女生手一抖,那箭矢就會破弦而出。好在此刻沒有什麽外界刺激,令男子懸起的放下不少。


    於是覺得女生可能並不會射出這箭,已經要放過自己的男子,不知為何眼角掃到了那落在地上空蕩蕩的酒瓶。


    然後他眼皮驟然一跳。


    他想起了之前在酒館看到的女生身旁數不清的酒瓶,頭皮發麻的同時,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咯”的一聲,是男子所聽見的最後一個聲音了。他看著女生雙肩一抖,然後手就是一鬆。雖然說這個女生的聲音宛如天籟,即使是醉酒之後的膈肌痙攣的樣子也是可愛極了,但是……


    “啊!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打嗝啊!!!”男子咆哮著留下了最後的話語。


    破空的箭矢輕而易舉地從男子的麵門洞穿而過。然而當它接觸地麵時,卻化為了白色的光芒,如同蒲公英的種子般,散落在天地間。而與之一起消逝的,還有那散為光華的男人身體。


    月柏蒂依舊蹲在那裏,並沒有因為眼前出現的一幕而感到奇怪或是驚慌。乃至於路邊剛剛還投來目光的冒險者或是原居民們,也似乎是對這番場景司空見慣一般,該幹嘛的接著去幹嘛了。路邊叫賣的吆喝聲,酒館哈啤的喧鬧聲又再次不絕於耳。


    月柏蒂終於抬起頭,看著將弓收回背後的女生,輕聲道:“你還是這麽喜歡把弓當近戰使呢。”


    這是很輕的聲音,輕到好像隨時會被潮水般地喧鬧聲淹沒一般。


    但女生還是聽見了。


    有什麽理由聽不見呢?


    這熟悉的聲音,即使是在千軍萬馬的鐵戈碰撞中也能輕易地辨認出來。


    女生終於注意到之前蹲在那流氓身邊的另一個人。


    或者說,並不是沒有注意到,而是不敢確認乃至於不敢相信那個人,是以前熟知的那個人。


    直到月柏蒂站了起來,記憶中的身影頃刻間與女生此時朦朧醉眼中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老,老大?!!嗝。。。”又是一次膈肌痙攣,女生因醉酒泛紅著臉,迷迷糊糊似是向月柏蒂的頭頂看了一眼。


    “月下姬……”女生眉一挑,“哇,老大,你買改名卡了嗎?”


    “怎麽說呢,那我長話短說,不過說來話長。”月柏蒂摸著下巴思考道。


    但他還沒思考好第一句話要怎麽跟眼前這個女生說的時候。


    女生已經入魔了般開始不斷傻樂嗬起來,


    “誒嘿嘿,老大……老大……誒嘿嘿……嗝……老大,誒嘿嘿……嗝”


    她邊打嗝邊傻樂,泛紅著臉抱住了月柏蒂。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聲音越來越弱。


    直到她漸漸沒了聲音,隻剩下了均勻地呼吸聲。


    女生似乎已經入夢了,柔軟的身體全部壓在月柏蒂身上。


    “歡迎回來,柏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月柏蒂似乎聽見了這樣的聲音。


    於是感慨落雲鎮今日和平的月柏蒂,也意識到除了自己之外……那些熟悉的人們,可能也並沒有變多少。


    月柏蒂撫摸著少女柔順的長發,目光也變得溫和。


    “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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