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年,再次回憶起那個人時,月下姬卻很快便釋然了下來。


    他這一年中,對很多事情都放了下來。他變得不再那麽固執,像是從狂暴的小獅子變成溫和的布偶貓般。


    他相信,這一次他的歸來,一定會有很多人很多事正趕在和他相遇或再次相遇的路上。


    這一次的他,想要好好的重新審視自己,並希望以一種更好的方式,去對待那些他即將遇到的人和事。


    “沒錯沒錯,就是那個叫什麽亡九十九的臭小子,下手最他媽的狠,要不是本大爺機靈,差點就哉在他手裏好多次了。”名為葉落生的卡密薩嘛氣呼呼地說道。而他說這話的同時,也印證了月下姬的猜測,那個當年義之熔鼎的首領,很有可能再一次蠱惑了看守人員搞到了遊戲艙,或是他可能已經名義上治好了官方宣稱的精神病並離開了醫院。


    “那個亡九十九,感覺在你們外來者裏頭,變態程度和你是同一等級的?”葉落生道,他死魚眼轉了轉以後上下打量著月下姬,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推論,嘖嘖直言道:“不對,現在的你要比他還變態一些,嘖嘖,你和這個世界的契合度,都快要趕上你和你所屬於的那個世界的契合度了。”


    他露出玩味的笑容,像是隔岸觀火的欣賞者:“再這樣下去,你都可以把祖墳移到這個世界了。”


    葉落生說著說著,目光對視道月下姬那雙沒有什麽感情色彩的眼睛以後,自嗨的聲音也是逐漸小了下去,不再提這個話題。


    他倚在沙發上,看了一眼周圍以後,對月下姬道:“這就是你現在住的地方,還不錯嘛。”


    而月下姬放下了撚著發梢的手以後,麵無表情地說道:“隨便以別人的記憶作為藍本模擬場景,可比隨便進入別人的心靈維度過分得多吧?”


    “你個偷心的人,可沒有資格這麽說別人。不過這個叫亡九十九的人到底想幹嘛?追殺了我這麽久,也沒說到底想要從本大爺身上獲取什麽,難道就是因為本大爺長得帥嗎?”


    月下姬瞥了一眼葉落生的死魚眼後,淡淡地回了句:“你想多了,不要推測他想要什麽,那個人的想法可不是能隨便琢磨出來的。”


    “而且……在你費盡心思逃避追殺的時候,想必你也沒有意識到另一件事吧。”月下姬看了一眼牆壁上掛著的電視,熒幕上映著沙發上葉落生的身影。


    “他不僅是對你下手,而且還對你所創造出的亞空間下手了。”


    “嗯?你說什麽?”葉落生一驚,連忙閉上眼睛分出心念。


    “這是……世界樹?他想對本大爺的神明花園做些什麽?”葉落生不解地說道,他通過神念看到空間內的汪洋場景以後,卻並沒有露出什麽慌張神色,直到他再次分出意念去控製那個空間以後,他才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這場大雨,什麽來頭?!”


    葉落生在察覺到神明花園異狀之時,便意識到了空間內的大雨放任不管的話,會如月下姬所想的那樣,整個空間如同氣球一般被撐爆。到那時,空間內的所有事物都會因為大爆炸的牽連而消失殆盡。


    但這畢竟是他很久以前創造出來的空間,所以他看到空間內的景況以後並不慌,直到他意識到自己和空間的控製權斷開以後,他才覺得這可能不是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的問題。


    “你這家夥,這次來找本大爺就是因為這個?”葉落生問道,他驚異的表情很快恢複自然,繼續說道:“本大爺大概猜到了這個亡九十九想要做什麽了。”


    而月下姬也接過話,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他應該是想要徹底從根源處抹消掉你存在過的證明吧,尤其是對於你這種存在來說,沒有哪種意義上的殺死,是比抹掉印記這種方式更為決絕的——”


    “但這臭小子這樣做的意義何在?”葉落生不解。


    月下姬聳聳肩道:“我都說了,不要去揣摩那個人在想些什麽。”他頓了一下後,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有些失神地繼續道:“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到他幹了那麽多在別人眼裏傷天害理的事情,或許可能都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想證明些什麽吧……”


    “不過……世界樹畢竟是你最早種下來的那一棵樹,在他還沒有成長出靈智以前,你也沒少含辛茹苦吧。現在那個孩子正處於一種迷惘的狀態,如果你不願意或是沒有功夫去為他指明道路的話……”


    月下姬深深地看了葉落生一眼。


    “你該不會以為,智慧高就等於情商高吧,那個孩子……包括你所種下的所有生長出靈智的植物們,如果你一味撒手不管的話,其實就隻和我們那個世界中,七八歲就考上大學卻什麽都不懂的兒童沒有什麽差別哦,可能唯一的差別就是他們還有父母在身邊吧?”


    月下姬說罷,伸了個懶腰以後,從跑步機的把手上跳了下來,他將沙發前桌子上的橘子扒好,靜靜地放在桌麵上後,整個人便消失在了這個空間之中。


    隻留下葉落生一人,盯著桌麵上留下的橘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小心那個亡九十九,別到時候真的把自己給玩死了。世界樹那邊我會幫你照看一下的,記得活到他有一天親自來到你麵前,問你他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吧。”


    月下姬的聲音回蕩在客廳當中。


    而葉落生也看著月下姬消失的地方,拿起桌子上的橘子,一掰一掰的撇到自己的口中,讓人看著有些寂寞。


    “本大爺怎麽可能知道要怎麽去指引他們道路啊,雖然他們生長出靈智並不是個意外……但作為神明的本大爺來說,可不像你一樣連自己的事都解決不好,卻天天像個人生導師一樣。”


    葉落生自言自語的抱怨著,吃罷橘子以後,身影也是消失在了客廳當中,而這個以月下姬家裏為藍本的客廳,在華堂宴終以後,也重新化為一片虛無和黑暗。


    在神明花園閉上眼後,幾乎秒到葉落生心靈維度的月下姬離開後,卻並沒有瞬間回到那個狂風驟雨的亞空間,他卡在回去的路上半天了。


    這是一件很難琢磨出原由的事情。


    但如果解釋起來的話,其實也並不算很難的一件事情。


    就好比說,關係親密的雙胞胎之間會產生一種類似於心靈感應的東西,島國作家零食星人便寫過一篇名為“殺人鬼”係列的小說,在其中的一本當中,就是講訴數對雙胞胎的故事,不過我並不推薦感興趣的朋友去閱讀那個係列,因為那整個係列的兩本書裏,著實是貫徹了標題黨的原則,全文圍繞著血腥屠殺描寫去的,但正像那條被煮了,眼中都能泛著詭異光芒的魚一樣,有興趣去探究零食星人筆下的那個殺人鬼因何而殺的人,去品味那本書倒也不失為別樣的樂趣。


    話不多說,回到文中。


    雖然雙胞胎之間冥冥中的感應不像零食星人那本書裏寫得那麽玄乎,但長久的相處下來,心靈感應這種事情在現實中發生在任何一對情侶、夫妻或是兄弟姐妹身上都不奇怪。


    它就像摯友在遠方出事時,你手中的杯子會莫名滑落一樣,會有一種瞬間的壓抑感籠上心頭,這可能就是所謂的玄學。


    而這種玄學在異世界中無疑是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


    不提及玩家本身自帶的心靈感應功能,畢竟和月下姬剛剛有所牽連的葉落生,是土生土長的異世界生物。


    但有兩點是要劃重點的。


    一是葉落生所提及的月下姬對這個世界的契合度。


    二是想起來了就在說話間穿插“本大爺”“本卡密薩嘛”這種有些中二詞匯的葉落生。


    這兩者“特殊”的存在造就了這件在別人看來很難理解的事情。


    兩者的靈魂呼應令月下姬找到感覺以後,可以瞬間進入那個空間,這是一種召喚,由月下姬發起,但要經過葉落生同意的召喚,葉落生在其中就相當於海上的燈塔,但這種類似靈魂出竅的事情回去時卻很有可能斷掉,因為沒有靈魂的月下姬軀體,在海上可不是燈塔,而是船底海水深處的比目魚。


    月下姬最終還是水花的衝濺下,意識回歸到了本體,回歸之時,他也已經規劃好了之後所要做的事情。


    聰明如他,自然是先撩起頭發,抹了把臉頰上沾滿的雨水後,才睜開了眼睛。


    但還是瞬間有新的水珠濺入眼睛中。


    “你靈魂出竅去了嗎?”禍琉璃一語說出了道明事實的隨口提問,她不知何時以何種手段漂浮在了半空之中,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月下姬,穿著長褲的她,會被裙底視角的月下姬占到便宜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月下姬倒也沒有期待過這種事情。


    他用被雨水蜇得很不舒服的眼睛看著禍琉璃,點了點頭說道:“以我現在的靈魂強度,隻要和這片空間的創造者,達到一定的靈魂跳動頻率同步,就可以進入他的心靈維度。沒聽說過地震的時候隻要和他保持一個頻率震動,就感受不到地震了嗎?”


    他說完以後停頓了兩三秒後,還不分場合地繼續接了一句:“你說對吧,傲刺姑娘。”


    “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玩的都是一些什麽梗,也不是很懂你說的靈魂是什麽意思,如果你有更科學的解釋的話,能順便解釋一下為什麽要一直用這個稱呼叫我嗎?”禍琉璃除了嘴上有些無力的回答以外,內心已經沒什麽力氣再去對這個人有什麽激烈的反應了。


    對於她的視角來說,月下姬的身子就隻是在那裏閉上眼以後,靜靜的在水上漂浮了十分鍾左右罷了。


    而月下姬沒有繼續調侃她,他身下“砰”的一聲爆出一串蓮花屏屏開的水跡,頃刻間來到了主幹旁翠綠報童的身邊。


    此時他的腳上已經換上了一雙帶著小翅膀的鞋子,雖然他此刻沒有可以飛行的技能,但……


    這畢竟隻是一雙可以讓人飄起來的鞋子罷了,偶爾忘記自己還有這麽個東西確實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爬爬樹對身體鍛煉也有著不錯的效果。


    月下姬完全不想去思考自己為什麽不一開始就穿上這雙飛鞋,可能是因為怕雨天進水吧,反正現在也已經達成了最初的目標搞到了世界樹的果實……


    月下姬覺得這種事情也就不用去深究了,誰知道穿上這鞋子飛上去采集果實的時候,會不會像主幹表麵上衝下來的水流一樣,被從空中擊落呢?


    雖然一本正經的為自己找理由了,但月下姬此時確實是在想,為什麽自從上次進入漆夜願白的公會總部以後,就一直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麽個裝備,雖然他也有很多限製等級的裝備都有飛行的能力,但是這雙飛鞋倒是沒有任何的限製,但他還是忘了。


    可能是被那個漆夜願白的會長帶傻了吧,月下姬將鍋甩到卻沫身上。


    一番內心走神以後,月下姬又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的世界樹身上,他習慣性地撚了撚發梢正想要說話。


    陡然間,月下姬撚著發梢的手僵在了那裏。


    他麵無表情地盯著世界樹幻化出來的翠綠報童,手臂垂到身旁。


    “喂!魔鬼,汝輩剛剛去幹什麽了,吾輩感覺到汝之靈魂剛剛並不在這個空間內。”世界樹看到月下姬飛到他的身旁以後,好奇地問道。


    月下姬離開的這段時間內,他一直在努力地嚐試著控製世界樹的主幹。


    月下姬沒有回答。


    “汝?”世界樹看著麵無表情的月下姬,敏銳的直覺幾乎是瞬間讓他有了不安的情緒。


    而就在世界樹剛說一個“汝”字的下一秒,如同雨水般透明的體液從他的胸口處向外迸出。


    不遠處的禍琉璃瞳孔一陣收縮,顯然也是因為瞬間的變故而驚異到了。


    以她和月下姬同等級的身體素質來說,眼睛追捕目標的反應速度無疑是極快的,但她也隻不過看見了一道殘影。


    但那道殘影帶來的結果卻是告訴了她發生了些什麽。


    月下姬麵無表情地甩了甩沾滿透明體液的手,麵無表情地看著身前從胸口源源不斷噴薄出“血液”的世界樹。


    世界樹3d建模般的娃娃臉上也不再那麽完美,他麵容有些扭曲,月下姬的手在剛才的那一瞬間洞穿了他這副身體的胸口。


    從胸口噴湧出的世界樹血液就像兩雙長在身體前後的透明翅膀。


    “真是藝術品yiiiiii~”月下姬發出類似於歌唱般的戲腔唱道,他露出邪魅的笑容,看著世界樹痛苦的麵容中露出震驚之色。


    “爾等鼠輩……是何人?汝把魔鬼藏到哪裏去了?!”世界樹在空中踉蹌著後退幾步,對眼前這個讓他處處感到不安的月下姬大聲質問道。


    “我?”月下姬露出平和的微笑,像是聽見了什麽有趣的問題。


    “我叫亡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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