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水潭距離雪漫城門不過十幾裏路,一個小時後,戴大蒙跟帕拉丁來到雪漫城門外的馬廄。


    一輛馬車已經停在那裏,馬車上坐著一名中年大叔,正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悠然地打量著過往的人群。


    戴大蒙走上前去,問那大叔:“你跑馬車?”


    “嘿,你算是問對人了。”大叔驕傲地說:“我跑馬車二十年,天際各條道路我都熟悉,每個關卡我都曾打點,乘坐我的馬車絕對安全,而且收費公道。”


    戴大蒙才不管這些,隻要他肯跑車就行,於是不耐煩地問:“俺要去古卡爾紀念碑,多少錢?”


    “你知道的。”大叔麵露難色,說:“古卡爾紀念碑處於野外,很難拉到回城的客人,所以不管你是單程,還是往返雙程,我都要收雙程的錢。需要二十塞普汀。”


    “行。”戴大蒙數出二十個金幣遞給大叔,然後登上馬車,帕拉丁也隨著登上馬車。


    “或許我沒有說清楚,”大叔看著帕拉丁,淡淡地說:“我是說一個人二十塞普汀。”


    帕拉丁轉頭戴大蒙,戴大蒙立刻把頭扭過去,說:“親兄弟明算賬。”


    站在馬車上,視野更加開闊,這時候戴大蒙發現雪漫城門那裏熙熙攘攘,非常熱鬧。人群中心有幾頂帳篷,中間幾個人長著毛茸茸的腦袋和尾巴。那是貓人,不知道古魯姆在不在裏麵。


    戴大蒙立刻跳下馬車,朝人群中擠過去。


    “嘿,你要買點什麽?”人群中,一個黑色的女性貓人坐在敞篷前的攤子上,眯著綠色的眼睛,嘴角微微翹起,沙啞地說:“阿卡裏的貨物是最全的喵……”


    這裏有七個貓人,在戴大蒙眼中他們幾乎長得一樣,他不禁有些眼暈,問阿卡裏:“古魯姆在不在這裏?”


    “古魯姆?他是一個慷慨的客人。”阿卡裏伸出毛茸茸的手,指向人群外麵,說:“他不就在那裏嗎?”


    戴大蒙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隻見一個穿著青色鋼板甲的貓人,正像爛泥那樣仰麵躺在一塊平整的大石上,他黑黃斑駁的毛茸茸的腦袋無力地從石頭邊沿倒垂下去,眼神迷離,張著嘴巴,滿嘴酒氣,舌頭掛在嘴外,哈喇子不停地順著嘴角往下淌。


    正是古魯姆,他現在像個暴發戶,十根手指戴滿了戒指,脖子上掛著十幾塊珠寶項鏈,珠光寶氣,金光燦燦。


    戴大蒙一直擔心古魯姆會遇到意外,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古魯姆不但逃脫了巨人王的追擊,還成功盜取了巨人王的珠寶。


    戴大蒙走到他跟前,高興地說:“嘿,古魯姆,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喵……”古魯姆甩甩頭,眼睛緩緩聚焦在戴大蒙身上,臉色一僵,隨即歡聲說:“老大……”


    猛地翻過身來,用頭一個勁地往戴大蒙懷裏蹭,說:“你還活著,古魯姆擔心死了喵……你的頭盔怎麽不見了?”


    “俺交給貴人哥保管了。”看到貓人沒事,戴大蒙始終懸著的心放下來,這時候又想起來貓人偷錢的事,抓住他的脖子說:“快還俺的錢!”


    “老大……”古魯姆眯著眼睛說:“你的錢被大個子巨人騙走了喵……”


    “胡扯!”戴大蒙憤怒地打斷他,指著他的戒指和項鏈說:“你現在有錢,快還俺。”


    “這是古魯姆自己的錢,”古魯姆抓起脖子上掛著的項鏈伸到眼前,大眼睛裏全是珠寶的倒影,他說:“這是古魯姆從大個子巨人那裏拿來的,他騙了古魯姆,古魯姆要讓他十倍、百倍償還……”


    戴大蒙跟他講道理:“不對,沒有俺和貴人哥拖住巨人王,你不可能拿到珠寶,這些珠寶也有俺們的一半。”


    古魯姆瞪著無辜的大眼睛說:“古魯姆曾請你們幫忙對付大個子巨人,可是你們沒有答應。後來,你們對付大個子巨人,不是為了古魯姆,古魯姆憑自己的本事拿大個子巨人的珠寶,拚什麽分給你們一半。”


    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戴大蒙竟然無言以對。


    “嘿,話不能這樣說。”帕拉丁看不下去了,站出來說:“他是你老大,你的東西全部應該交給老大。”


    “這是強盜的理論。”古魯姆翻著眼睛憤憤地說:“老大應該為古魯姆著想,如果老大要搶古魯姆的錢,古魯姆就不認他做老大,喵!”


    “這……”他說的很有道理,帕拉丁也無言以對。


    事實上,相比兄弟們的安危,戴大蒙不在乎古魯姆的這些珠寶,懶得跟他爭論,問他:“好吧,俺不要你的錢。現在俺要去古卡爾紀念碑,你要不要跟俺一起去?”


    “不去!”古魯姆不假思索地說:“古魯姆現在有錢,有吃不完的月亮糖,喝不完的蜂蜜酒,古魯姆哪裏也不去,喵……”


    戴大蒙拿這個醉貓一點辦法都沒有,隻好返回馬車上,駕車大叔一抖韁繩,駕車的馬長嘶一聲,拉車就要前行。


    突然,馬車一震,停了下來,那馬不停嘶叫,但是馬車仿佛被什麽卡住了,一動不動。


    這時候駕車大叔嗬嗬笑著說:“勇士閣下,您有什麽事嗎?”


    戴大蒙抬頭一看,隻見一個男人身穿綠色琉璃甲的高大男子,一隻手握著車轅,竟然把馬車生生止住。


    那人大概三十幾歲,暗紅短發,麵色黝黑,滿臉滄桑,冷冰冰地問:“去哪?”


    戴大蒙暗暗佩服那人,這份力氣他也有,隻是會咬牙切齒,做不了這麽淡定。


    駕車大叔淡定地說:“古卡爾紀念碑。”


    冷漠男子問:“多少錢?”男子似乎不愛說話,每句話都極短,而且語氣生硬。


    駕車大叔也簡短地回答:“二十塞普汀。”


    冷臉男子不再說話,數出二十個金幣遞給駕車大叔,然後躍上馬車,冷颼颼的眼睛在戴大蒙和帕拉丁身上掃了一下,隨後坐下來。


    駕車大叔一抖韁繩,馬車飛快地駛離雪漫。


    戴大蒙跟帕拉丁開心地聊著各自的經曆,當他講起五十二個兄弟重走龍裔之路的故事,帕拉丁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哈,村長騙你的,你哪是什麽龍裔,他就是想騙你走。”


    戴大蒙很是納悶,為什麽沒有人相信他是龍裔呢?他們一定是嫉妒,戴大蒙早已經習以為常,拍著胸脯,自信滿滿地說:“等哪一天俺殺死一頭龍,你就知道俺是不是龍裔了。”


    帕拉丁笑得眼淚都流下來,這時候,冷臉男子的嘴角不著痕跡地彎了一下,他在偷笑。笑容最能拉進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戴大蒙覺得似乎可以跟他溝通一下。


    “嘿,你們還別不信。”戴大蒙拍著冷漠男子的肩膀說:“等下次天際省再出現龍的時候,俺一定殺了它給你們看看。”


    那男子的身體突然像弓弦一樣繃緊,眼睛裏突然閃過一絲淩厲,戴大蒙感覺腦海裏雪鼠印記一閃,嚇得趕緊收回手來。


    男子冷冷地沒有說話,戴大蒙也不敢再說話,剛剛有所緩和的氣氛,突然間有變得冰冷。


    馬車速度很快,一個小時後,他們到達一個路口。大路上分出一條向北的小路,小路前方一千米有兩座相隔極近的小山包,兩個小山包東西相對,之間形成一個隘口。


    冷漠男子突然開口說:“到了。”


    駕車大叔勒停馬車,疑惑地問:“勇士閣下,您確定在這裏下車?我有必要提醒您一句,前麵的山隘其實是強盜的窩點。”


    “從今天開始不是了。”冷漠男子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朝山隘走去。


    戴大蒙和帕拉丁繼續上路,又走出四五裏路,來到目的地。


    在大路的北麵,是一個曠闊的山穀,方圓有幾十裏,地勢平坦,站在大路上,山穀的景色一覽無餘。


    山穀的北麵是一座城市的廢墟,山穀的西部有一座高聳的紀念碑,那就是古卡爾紀念碑。


    在山穀的南麵,緊靠大路的山崖下,有一個小湖,方圓不過百米,湖邊的泥灘上星羅密布許多大小不一的石頭,大的有臉盆大小,小的跟雞蛋差不多。在小湖的東北角,有一塊光滑的整塊巨石,像小房子一般,非常顯眼。


    泥沼蟹,隻能在水邊生存,試煉必然就在這小湖附近。


    戴大蒙和帕拉丁走到湖邊,小心翼翼地繞過泥灘上麵的石頭。


    這些石頭,其實是泥沼蟹露在外麵的殼。泥沼蟹是食腐動物,它們喜歡吃溺死動物腐爛的肉,隻留下幹淨的白骨。但是它們也同樣是伏擊的高手。它們潛伏在泥沼之中,隻留下石頭一樣的殼露在外麵,一旦有粗心的獵物走進它們的伏擊圈,它們就會從泥沼裏鑽出來,用強壯鋒利的巨大螯鉗把獵物拖入泥沼中溺死,然後享用美餐。


    戴大蒙和帕拉丁沿著湖麵行走,避免驚起它們,慢慢來到小湖東北角的巨大石塊跟前。


    這塊巨石呈厚厚的圓餅狀,直徑有三米,像個小房子一樣。仔細看它可以分為上下兩半,在兩半交接的地方,有一道環繞巨石的棱邊。巨石矗立在水邊,前頭高高昂起,就像一隻巨大的泥沼蟹,有嘴有眼,栩栩如生。


    泥沼蟹的殼會隨著它們的生長逐漸石質化,越來越硬,越來越重。


    或許這真的是一隻死去的泥沼蟹留下的殼,隻是平常的泥沼蟹長到臉盆大小就行動困難,很難再長大,不知道這個泥沼蟹是怎麽長成這麽大的。


    戴大蒙正在驚歎,突然弗洛基塗在他身上的印記微微一熱,嘭地一聲,憑空突然爆發一陣靈魂風暴,一個小房子一樣巨大的藍色泥沼蟹影子出現在他麵前。


    泥沼蟹之靈,終於找到它了。


    泥沼蟹之靈舉起巨大的螯鉗,猛地朝戴大蒙衝過來。


    戴大蒙想起雪鼠試煉的經曆和紮西提的話,連忙用意念對泥沼蟹之靈說:“停,俺不是來打架的,俺要開啟特殊試煉。”


    “咦……”泥沼蟹之靈放下螯鉗,在戴大蒙前麵停下來,一個慢悠悠的蒼老聲音傳入他的腦海,“你……怎……麽……知……道……特……殊……試……煉……”


    他說話實在是太慢了,戴大蒙聽著非常難受,就好像有一口氣,噎在喉嚨裏出不來。


    好不容易等他說完,戴大蒙立刻說:“是灰胡子告訴俺的。”


    “有……意……思……嗬……嗬……”泥沼蟹之靈的語氣裏帶著一點點笑意,“看……來……你……來……到……這……裏……絕……非……偶……然……那……麽……你……知……道……特……殊……試……煉……的……意……義……嗎……”


    他這緩慢的語速讓人抓狂,戴大蒙忍不住催促他說:“俺知道,俺已經完成雪鼠之靈的特殊試煉。俺有急事,咱們別說話了,趕緊開始試煉吧!”


    泥沼蟹之靈慢悠悠地說:“嗬……嗬……如……你……所……願……”


    隨後,朝戴大蒙噴出一團綠光,嘭地一聲,戴大蒙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果然變成了一隻指甲大小的泥沼蟹。


    有了上次雪鼠試煉的經驗,戴大蒙知道死後就能返回現實,就完成試煉。於是,他伸開八條小短腿,努力地爬呀爬呀。


    小泥沼蟹有很多死法,被水鳥吃掉,被食人魚吃掉,或者被人捏死,都可以。


    可是他找了一圈,周圍除了泥沼蟹,什麽動物都沒有,可是泥沼蟹有不殘殺同類。


    這可要怎麽死呢,把戴大蒙愁壞了。舉起小鉗子使勁拍打著殼,看到水邊矗立的巨大泥沼蟹,他頓時有了主意。


    戴大蒙伸開八條小短腿,拚命地往巨大泥沼蟹背上爬上去。巨泥沼蟹的背部經過多年雨水的衝刷,非常光滑,戴大蒙一次次滑下來。但是他決不氣餒,曆盡千辛萬苦,終於爬到巨大泥沼蟹的頂端。


    巨大泥沼蟹下麵剛好潛伏著一隻臉盆大的泥沼蟹,露出石頭一樣堅硬的殼。


    戴大蒙開心極了,瞄準那泥沼蟹的殼,使勁一蹬腿,翻了個跟頭,仰麵摔下去。對,他就是要摔死自己。


    然而,戴大蒙變成泥沼蟹後並不習慣這樣的視角,導致估算出了偏差。啪嘰一聲,他落在那泥沼蟹旁邊的軟泥裏。


    可憐的戴大蒙,殼陷在泥沼中,八隻腿徒勞地抓撓著,怎麽也翻不過身來。


    此時的天氣已經比較寒冷,泥沼蟹將要到休眠的季節,消耗能量的速度極慢,可憐的戴大蒙,饑寒交迫,口幹舌燥,頭暈眼黑,在泥沼裏經曆了七個日夜,終於耗盡最後一絲能量。


    嘭地一聲,戴大蒙眼前一花,意識回到現實,看到泥沼蟹之靈站在麵前。


    終於回來了,戴大蒙都哭了。這七天,他一分一秒體驗了死亡的過程,那感覺,打死都不想再來一次了。


    這些天受的苦比雪鼠那幾個月還要多很多,泥沼蟹之靈必須補償。戴大蒙連忙對他說:“嘿,俺終於完成試煉了,快給俺獎勵吧。”


    泥沼蟹之靈慢悠悠地說:“不……你……沒……有……完……成……試……煉……”


    “怎麽可能!”戴大蒙氣得跳起來,“俺都被活活餓死了,憑什麽說俺沒有完成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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