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這句話說得正經八兒,鬧得我雲裏霧裏的。我楞了好半會,還是接過了提燈,隻感沉甸甸的,墜手極了,差點都沒捉穩。


    燈裏頭綠焰騰騰,光芒放射中,映照出老太婆長長的身影,以及周圍樹木叢叢、亂石怪岩的倒影。


    嗯?


    看著地上迷離的景象,我總覺得有那麽一絲不對勁。


    細細端詳了幾下,嚇得我不禁魂膽俱裂!


    因為——地上,根本沒有我的影子!


    我一陣發慌,連忙用燈拉近了些,希望可以照出自己的影子,但左照右照,就是照不出來!


    完了!媽了媽我的姥姥啊!


    老一輩人常用看影子來鑒別是人是鬼,有影子就是人,沒影子就是鬼,那我現如今算是鬼還是人?


    “老太,你快看!我沒影子!”我指著空空如也的地上焦急道。


    老太皮看了沒看一眼,隻是望著滿江的死屍,淡淡地道:“熬得到看見太陽時燈還沒滅,你就會沒事。”


    “這算什麽意思啊?”我眼睛都快要瞪出來,拿手指頭計算了時辰,現在也就晚上十一點左右,要熬到天明?


    我心裏當堂就咯噔地沉了一半,這燈火飄零飄零的,漸而漸黯,甭說熬到天光放亮,就算是能不能熬兩個小時也在兩說間。


    “老太,不帶這樣玩人的吧。”我幾乎是哭著鼻子說。


    “不點三魂燈,就是今晚我們也熬不過去,眼下隻有見步行步,說什麽也不能讓棺材上岸!”老太佇立在海風撲打中,神色為難地道。


    “閻王一更吹陰嘯,燕門三更小鬼撬。如今七關已封,三更一到,大黑棺材必定趁此上岸,如今之計,隻好堆火海砌炎牆來攔阻它。”


    老太婆遽然回身看著我,那眼神中,大有寄望之意。


    說穿了,她還想叫我辦事!


    我抽搐了一下臉,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搖頭道:“我可不會什麽堆火海砌炎牆。”


    “這個不難,隻要圍著海邊點起火勢,圍著牛頭灣這個岸邊灣口,就算是布下了火海炎牆。火屬陽,五行至烈,肯定能攔得住那副棺材上岸。”老太婆一一解釋道。


    我皺著眉,搶問道:“長江這麽大,這個牛頭灣它上不來,它不會去其他地方啊?長江多少個灣口,多少個岸邊,我們守得住嗎我們。”


    “哼!虧你還是個楊家守河人,當真是半點老底都沒學好。要是它哪裏都能上,它就早上岸了!這個灣口死了幾千人,陰氣濃得都成霧了,陰霧罩著,它才有機會上岸,所以它隻能在這裏上岸!”老太婆瞪著我一通罵。


    我嘬了嘬牙花,放眼掃了一下這個灣口,道:“這個灣口也有七八百米長,一時之間咱們怎麽給點著?根本沒有東西可以燒,現在割木頭還來得及?”


    “確實來不及!但是……”老太婆話說了一半,渾濁的雙眼緊盯著我手上這盞氣死風燈,或者說緊緊地盯著燈裏的那團綠焰。


    看見她盯著我的燈,我心裏立馬就像是堵了一個疙瘩,知道她要打我這盞燈的主意,連忙把燈給扯了扯近前,這可是我的命啊!要是滅了我就完了!


    “三魂燈裏的魂火可以點燃死屍,如今滿江都是死屍,隻要火勢一起,就是個擺好陣型的火海炎!”老太婆沉著聲音道。


    “這……”我陷入了猶豫。


    這可不是鬧著玩!


    要把燈火給取出來,萬一風給吹滅呢?我豈不是死得冤枉?


    老太婆接著勸我:“你是楊家人,你們楊家世世代代都守著這棺材,到了你這一輩,你就要退縮?再說……魂火沒那麽容易熄滅的,隻要取出來幾秒,將一具屍體點著,就可以引燃其他屍體。”


    她這麽翻老賬連帶苦勸,我心裏動搖了不少,畢竟已經死了那麽多人了,其中還包括我一輩子最親的親人阿爺,這還是那副棺材還沒上岸就造成的,要是上了岸還得了?


    要是它上了岸,就算我這盞燈不滅,估摸著我也得交代!


    想到這裏,我就隱隱想把燈交給老太婆,但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問道:“老太,你該不會是騙我吧,可別一拿出來就熄滅了,我可夠嗆啊!”


    “傻小子!要是我騙你的話,我又為什麽把燈交給你,還把實情告訴你?”老太婆斥罵道。


    她這麽一說,我心裏就徹底給安了!


    對啊!


    要是她有心要害我,或者置我的性命於不顧,那她何必把燈給我,還告訴我燈滅人死的真相呢?


    “好吧!”我伸手就要把燈給她遞過去。


    但就是在這麽個時候,就聽後麵的樹叢中窸窸窣窣一陣騷動,一條半駝背的身影走了出來。這人提著一杆老式土銃,腰板直直地瞄準著我們,他大吼了一聲:“楊家小子,快過來!別聽那個老妖婆的。”


    我幾乎是立馬回頭去看,隻見這人約是五六十歲,披著一件破舊的大軍衣,滿臉都是橫肉,左眼蒙著一層薄薄的翳,明顯是半瞎掉的,仔細這麽一辨認!我整個人都蹦了起來:“你是李叔?”


    李叔,又叫瞎子李,他是咱們鎮上一個老軍人,以前打過越南猴子,手頭上沾過人命,後來戰爭結束了又在警衛隊裏混過幾年,但因為脾氣太爆了,愛喝酒,被人革除出來。


    再到後來,他也老了,脾性又不改,就沒人肯雇他工作,他一賭氣也就重新拿起了槍,在咱們這一帶打獵為生,經常出沒於附近的大山森林。


    因為打獵要過江進山,所以他經常雇阿爺給他擺渡,一來二往,他跟阿爺也就熟絡下來,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話匣子容易打開,沒少往我們家喝酒吃飯。


    沒想到在這麽個骨節眼,給遇上了他。


    老話說得好,不見親人不落淚,我一看見瞎子李,鼻子一酸好懸沒哭出來。


    “我說李叔,你咋到這裏來了?”我激動地問道。


    “小子別問那麽多廢話,趕緊過來!”李叔提起那杆土銃,眼睛死死地瞄準著我身旁的老太婆,看那勢頭,隱隱都快要扣扳機了。


    我咕嚕地咽了一下口水,打岔道:“我說李叔,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李叔用他那隻半瞎的眼睛瞪了我一眼,扯嗓罵道:“你小子豬油蒙了心,是好人壞人還分不清?你是不是也跟這老妖婆一路了,是的話老子一槍給崩了你!”


    這可要了命咯!


    我轉身對老太婆低聲道:“李叔是老好人一個,我過去解釋解釋,老太您稍等下。”


    “不!”老太婆一把拉住了我,走前了兩步,毫無畏懼地對著李叔那黑烏烏的槍口高聲道:“我說對麵那位,如今大難臨頭,我勸你還是放下槍,等我們辦完事再作解釋的好!”


    “嘿嘿嘿!老妖婆,你還能辦什麽好事?”李叔歪著嘴一個勁冷笑,槍口半點沒偏移,正對著老太婆腦門子,眼見一扣扳機,老太婆額頭就得冒個窟窿。


    我趕緊給打圓場:“李叔小心走火,你聽我說,長江裏頭有副邪性棺材要上岸,我們要點火給圍住灣口,給攔住它上岸。”


    “小子你是瘋了!”李叔怒罵道:“老妖婆的話你也能信?你知道那盞燈裏頭的火一取出來,你就得死你知道不!”


    “不會的。”我擺手道:“老太要是想害我,她就不會把燈交給我!她是個好人。”


    “你小子眼睛真是比我還瞎!這叫鬼誘人你懂不!這盞三魂燈是屬於你的,你要是不願意!就算別人拿著也沒用,她是在哄你,在騙你的信任!”李叔氣得胡子直吹:“她是要推你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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