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這個種族很有意思。”


    機器人庫巴爾用白色的機械手托起下巴,淡藍色的仿真機器眼盯著講台上的人類講師,回味著剛剛學到的人類曆史。


    “明明是掙紮在曆史的長河中,有著時代的局限性,卻還能創造出無數璀璨的超前文化。”


    從機器廠誕生到如今,關於人類的每一份記憶如同一幅幅油畫浮現在庫巴爾的電子腦中。在這些記憶地影響下,這台鐵家夥情不自禁地讚美起來:


    “一邊是為了生存而破壞文明,一邊是為了文明而獻出生命。”


    “啊..鮮花,美德,騎士,俠客,理想...真是無比的美妙”


    仿真機器眼輕輕地顫抖著收縮,臉色浮現著陶醉之色。如果不是因為過於激動從而讓人類講師注意到了自己,庫巴爾此刻真想站起來讚美每一位人類。


    庫巴爾對看向自己的講師揮了揮手,用機器人的禮儀表達自己的歉意。


    在看到滿臉嚴肅的講師轉過身繼續講人類史後,庫巴爾拿起一旁的碳素筆,讓興奮的電子腦平靜下來。


    “如果在未來的某一天,人類的曆史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那麽我一定要用古典的英雄史詩來讚美人類——他們每一位都是活著的英雄。”


    笨重的機械手一揮,在厚實的紙質筆記本上寫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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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漸入深。


    從黃昏時開始的大雨,狂暴的雨龍王在發泄完心中的憤懣之後,慢慢停息了他的怒氣。


    令人意外的是,雨停之後,天空中的雲並未像過去一樣,在停雨後仍駐留在夜空中。隨著時間的流逝,反而慢慢散開,消失在黑夜中。唯一殘存的,隻有奇特的“彩雲”。


    久違的銀白色月光從雲間射出,灑在灰暗陳舊的城市建築上,將其披上了一層銀色外衣。


    自從兩年前環境惡化開始後,這倒真是一次難得好天氣。


    克瑞斯清楚地記得在新聞報中,這種難得的好天氣最近出現的那次,時間還是在一年半前。


    準確的說,那時候仿生區的影響還未擴散到這個城市,其對天氣的負麵影響自然是不會出現。


    克瑞斯內心吐槽了自己一句。


    身邊這位嚴謹的機械女管家,當初可是糾正了自己很多次。


    “因為仿生區的特型病毒還未擴散到這座邊緣城市,自然不會對天氣產生任何的負麵影響。所以9月11日的天氣不能歸類到現在的天氣記錄中,兩者之間的關係對於您毫無意義。”


    克瑞斯還記得朵兒在說出這句話的態度。


    冷冰冰的雙瞳望著自己,用從未出現過地嚴肅口氣糾正克瑞斯句子中的錯誤。


    想到這裏,克瑞斯就覺得又頭疼了起來。


    任何非理性的表達,隻要出現機器人所不認同的錯誤,都會被對方以極其嚴肅的態度進行糾正。


    “唉...”


    雖然不太認同這群鐵家夥過於死板的性格,但是在某些方麵,人類確實還是需要依靠這些機器人一絲不苟的認真態度。


    而且,除了有些許依靠之外,還有很多人類對機器人的嚴謹抱有欣賞的態度,甚至十分推崇人類學習這種精神。


    “如果真像他們所說的那樣,人類的社會就真的會發展畸形了。隻存有理性的人類...”


    想到這裏,克瑞斯不由得有些慶幸:“正因為大部分人類還認為人性是存在的本質,最終才避免了和克隆人不死不休的局麵。雖然克隆人還是反叛者,但那隻不過是政府的遮羞布罷了。”


    畢竟機器人這個新種族在思想標準完全形成後,首先承認的就是克隆人和自然人類同等的地位。在機器人完全替代人類成為社會的主要生產力後,人類就不得不在很多重要的決策聽從機器人的意見。


    在機器人的認知中,自然人和克隆人是同一種族,隻不過是出生的方式不同而已——一個是由母親生育出來,一個是在子宮池中誕生。在機器人認定為同一種族後,並警告自然人迫害克隆人是違反機器人第一定律的。如果超過機器人標準中的迫害閾值,機器人將會以不違反三大定律為底線,懲罰自然人政府。


    自然人政府雖然對機器人維護克隆人心生不滿,但在習慣了機器人所帶來的便利後,已經深深地依賴著這群方便的鐵家夥,又怎麽會重新選擇像過去一樣麻煩的生活。經過自然人內部的分裂之後,妥協派占了多數,並對剩下為數不多的自然人頑固派施加壓力。


    最後在多數派的重壓之下,自然人政府隻好妥協,承諾不再傷害克隆人,並改變對其亞體的稱呼。但這群愚蠢傲慢的家夥又怎麽肯輕易認輸,在驅逐所有克隆人後,還是將其定義為反叛者並寫在自然人的曆史課本中,希望以此能留做可笑的麵子,從而維持可笑的傲慢。


    克瑞斯作為教會的見習神父,自然從一開始就支持雙方平等的觀點。甚至在自然人對克隆人最為嚴苛的幾年,克瑞斯還記得教堂下的地窖先後拯救了十五位克隆人。自大的自然人政府因為生育方式的不同而製定的高傲法律,一直以來也是克瑞斯抨擊的地方。在機器工廠建立之後,克瑞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支持增加克隆人流水線。


    雖然克隆人被驅逐出了城市,失去了現代社會的科技生活。但是這群善良、純真的群體並沒有對自然人產生怨恨,反而對每一位曾支持過克隆人獨立運動的自然人都抱有極大的好感,每年都會在新春的第一場雨後的第二天寄來感謝信。


    在克瑞斯投下支持票不久後,就收到了克隆人協會的感謝信,並將克瑞斯列為友好來往名單。甚至在仿生區的生物病毒即將擴散到這座科技文明邊緣的城市之前,克隆人協會寄來了一封警戒信,希望幫助克瑞斯撤離城市並歡迎其來到克隆人的居住區定居。


    當然,這件事被克瑞斯拒絕了。拒絕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對克隆人心生芥蒂,在克瑞斯的眼中克隆人和自然人一樣都是他的兄弟姐妹。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克瑞斯自己——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未完成,不能就這樣輕易地離開這座城市。


    養父約書亞在離開城市之前,和克瑞斯訂下了一個約定。約定的內容,是要求克瑞斯在撤離城市之前拿到叔叔奧修留給自己的基因修複液,而修複液的地點就藏在留下來的筆記本中。


    克瑞斯摸了摸放在上衣內兜中的黑色筆記本,輕輕地搖了搖頭。


    約書亞的筆記本中記載了許多曆史故事。而這些故事大部分源於舊約和新約聖經,黑色的字跡旁用圓珠筆密密麻麻地寫著冗雜繁複的字母。有些言辭模糊的地方,可以明顯的看出是摘自異端的神話中。從時間的推斷到具體的內容,克瑞斯能明顯的感受到養父對聖經中某些地方的懷疑。


    這是褻瀆!


    克瑞斯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養父是位虔誠的神父有著堅定的信仰,那麽在看到筆記本的第一眼就會生氣的將其撕爛,怒罵養父是位瀆神者。縱是如此,克瑞斯也不有得對自己得養父有些疑惑——他到底想做什麽?


    而這個問題直到現在還未解決。即使知道了問題的答案或許也沒什麽意義,克瑞斯知道養父一定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如果沒有詳細地說清楚,那麽這件事自己知道了絕對是有害無益。


    不過這些都扯得遠了。


    對於克瑞斯而言,自從三年前拿到筆記本之後,他甚至連整個筆記本都未完整地看完。奧修叔叔留給自己的基因液尚且還沒有眉目,更不要說去想更深遠的問題了。


    克瑞斯從沒認為自己有多聰明,反而一直覺得自己挺笨的。再加上自己在接受奧修叔叔的治療之前並非是完全健康的自然人,他就更加的不會高看自己的智商。


    克瑞斯的脊椎曾在他年幼時受過未知的創傷。這種創傷並沒有對脊椎的外形造成任何損害,然而克瑞斯卻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走路。許多醫生在治療無效之後,隻能對克瑞斯無奈地表示現代醫學無法解決他的問題。這種結果最終導致克瑞斯在整個少年時代都隻能每天坐在輪椅上,遊來於教堂和公寓之間。


    後來克瑞斯的養父約書亞,求助於他那位天才生物學家的弟弟,名叫奧修的著名科研員。希望他能幫助克瑞斯,幫助克瑞斯像一個正常人一樣不依靠輪椅站起來。


    七年前的某一天夜裏,奧修暗地裏托人悄悄地送來一瓶改良過的基因藥水。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克瑞斯還有些心有餘悸——那瓶紅色的液體在養父注入到自己的身體中後,像螞蟻撕咬般的疼痛持續了半個月。身體各處的肌肉在疼痛中被不停地撕裂,而因為劇烈疼痛而流出的血汗,每個小時都會完全浸透剛剛換好的繃帶。


    那段日子真像是在地獄!


    除了疼痛,其他的地方在過了這麽多年後,克瑞斯隻剩下了模糊的記憶。受奧修叔叔托付而來的人帶著半張銀白色的麵具,在看到克瑞斯之後一直摸著自己的頭發。那張詭異的麵具有著濃厚的埃及風格,這讓克瑞斯記憶深刻。除此之外,那位客人也是和自己一樣的黑色長發,黑色瞳孔。


    再具體的情況,除了還記得養父和那位神秘人在房間中談了一晚上外,其他的細節因為時間過得太久,克瑞斯已經不記得了。


    在承受了半個月的痛苦後,克瑞斯也得到了好處——終於擺脫了輪椅。


    克瑞斯第一次能夠靠自己站起來走路。


    克瑞斯很快就把之前的痛苦全部忘掉,每天心中都充斥著喜悅,非常感激奧修叔叔帶給自己的新生。


    但是很快克瑞斯就發現了不對勁。


    克瑞斯發現自己每天睡覺的時間在慢慢地變長。剛開始還隻是半天左右,到了後來克瑞斯一睡就是幾個月。


    約書亞對克瑞斯的情況也愈發覺得奇怪。直到克瑞斯第一次沉睡了3周之後,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想要知道克瑞斯沉睡的原因,就隻能去找基因藥水的創始人。


    約書亞在囑咐克瑞斯看好教堂後就動身前往月球基地。他很肯定地對克瑞斯說,奧修就在月球基地。他打算在月球的生物研究所裏找這位不怎麽靠譜的叔叔,幫克瑞斯找到問題的根源。


    那段時間,克瑞斯因為長時間的沉睡,一直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養父的話在克瑞斯聽來沒有絲毫的問題。


    然而在兩年前,克瑞斯通讀報紙,在具體了解那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後,養父的反常引起了克瑞斯的注意。


    克瑞斯清楚地記得,在那個時候,奧修叔叔正在在著手“永生計劃”的研究,就連自己的堂妹、叔叔的女兒都和自己的父親很久沒有聯係上,更不知道奧修叔叔的具體位置。


    約書亞當初篤定的神情,還有認定奧修叔叔就在月球基地的理由,到底是因為什麽?照克瑞斯對約書亞的理解,或許在背後有什麽隱情。


    甚至在暗示著什麽!


    疑點重重的地方,不僅僅是在接受手術之後的那段時間。約書亞的變化很大,克瑞斯很清楚。


    在從月球基地回來後,約書亞並沒有說具體的情況。反倒是臉色蒼白,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書房日夜不停地寫著什麽東西。除了舉行重大的儀式外基本不出門,就連每周教堂的禮拜都缺席了很多次。


    西維亞修女也十分擔憂約書亞的情況。但是在勸導多次後,約書亞隻要聽到來客是西維亞就會直接拒見。


    西維亞女士最後一次來的時候,麵色很差。再一次被約書亞拒之門外後,神色擔憂地叮囑克瑞斯好好照顧約書亞。


    克瑞斯雖然很想做到當初對西維亞修女的承諾,盡職地照顧養父。不過隨著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克瑞斯隻能靠著機器人管家來勉強地照顧自己,更遑論去擔心養父。


    直到在某一次睡醒後,約書亞坐在床頭嚴肅地對克瑞斯說,奧修叔叔的基因修複液製作完成了,具體的地址就在床頭的黑色筆記本中。上麵寫著所有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要求克瑞斯必須在環境出現大變故、撤離城市之前,拿到事先準備好的基因修複液。


    “不要問原因,我走之後,也不要問我在哪。你好好讀完我留給你的筆記本,拿到修複液就行。”


    養父從所未有的嚴厲口氣在當時有些嚇到了克瑞斯。克瑞斯盯著養父嚴肅的表情,像小雞啄米般點頭答應。


    第二天約書亞就離開了城市。


    約書亞離開不久,新聞就爆料出天才生物學家奧修在仿生區失蹤。


    由於在約書亞離開城市之後,克瑞斯就失去了聯係約書亞的手段。克瑞斯隻能自己聯係上在月球基地的叔母和表妹,並代替他們委托政府的管理者去搜尋奧修叔叔。在多次無果後,政府不再接受克瑞斯的委托,克瑞斯就隻能花錢找一些雇傭兵去搜尋奧修叔叔,同時拜托雇傭兵們找到約書亞並通知他發生的變故。直到後來環境惡變,雇傭兵不願意再去仿生區,克瑞斯迫於無奈才不得不放棄了整個搜尋計劃。


    花費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去搜尋兩個人的下落,然而結果卻是毫無音訊。無論是奧修叔叔,還是養父約書亞,就像消失了一樣。雇傭兵發回來的搜尋的結果,一直都是“none”字樣。


    克瑞斯皺了皺眉頭,似乎想到筆記本上記載的某個東西和這件事好像有些關聯。想到這裏,克瑞斯不免再次搖了搖頭,想要扔掉這些雜念。如果不能及時地打住的話,或許就會麻煩的沒完沒了。


    克瑞斯很清楚自己的智商。


    研究了半年的時間甚至還沒有把整本筆記本看完,自己不可能因為一時的靈感就會明白寫在字母中的隱秘。凡事都需要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過來,不存在頓悟。就算有那也是厚積薄發,並非一日建成的空中樓閣。


    克瑞斯很欣賞東方文化中的一句古諺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


    雨後的空氣清新了不少,裸露的城市鋼鐵巨獸在溫柔月色


    的撫摸下,變得溫順起來。


    整座城市在月色下放佛獲得了重生,每一處都有著清涼卻又不失溫度的。


    到最後,人類還是被此月色所救贖。


    “月色真美啊”


    克瑞斯癡癡望著朦朧的月色,心中的惆悵快樂也和這月色一起變的悠遠。


    然而,大煞風景的“彩雲”仍不斷地逼近克瑞斯所在的地方。


    砸了砸嘴,對這大煞風景的怪物表示著不滿。克瑞斯靠著“大塊頭”,扭頭看向朵兒的進度。


    嚴謹的機械女管家對著克瑞斯的目光微微一笑,靈巧的雙手指頭仍有條不紊地敲擊著代碼。


    克瑞斯搖搖頭。


    雖然美豔的女管家再三保證會提前完成所有的編程,甚至模擬人類女孩的情感,對著克瑞斯撒嬌,以確保克瑞斯完全放心。這個舉動讓克瑞斯臉紅了好久,對這個笨蛋有了新的認識。


    在這種工作效率下,要在彩雲到來之前完成,克瑞斯覺得有些勉強。


    而且克瑞斯在朵兒和工程機器人的對話中,好像聽到這個工程機器人說,他在“第三期重建工程之後”就會回到“新時代”修正。被物理機器人替換掉。


    也就是說,朵兒所輸入的加密編碼必須是可移植的。


    克瑞斯心中有些煩躁,雖說“彩雲”還有段時間。但不可避免的心中還是會有些緊張感。


    “不過...”克裏斯望著天空,有些高興,“在撤離的最後一天,還能欣賞到如此美月,真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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