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菲特。”


    那個時候,男人溫柔嗓音裏溢出了半分蒼涼,她沒有聽出來。


    ***


    第二日清晨,天色尚泛出了魚肚白,雅蘭從臥室裏走出來。


    在外等候的恩澤望了一眼房內,寂靜而安逸,少女還在沉睡,而男人出來時那一瞬的眼神也是柔和的,恩澤見了不禁怔然,等雅蘭關上了門再抬頭時,眸中已經淡去了色澤。


    恩澤隨他下了樓,雅蘭穿好大衣準備出門。臨走了,又對房屋的一角陰影處招了招手,兩名黑衣死士顯形,無聲單膝跪地叩首。


    “跟著她。”


    黑衣死士埋頭,進而在恩澤眨眼的瞬間消失。恩澤看看雅蘭,算上之前的兩個,菲特已經有四名死士暗中保護跟隨了。


    想起從邊關回來的原因和與血族談判時收到的密件,恩澤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看著他的側臉,從那英俊挺拔的側影中辨不出任何關於感情的痕跡,隻得深深埋下頭隨黑發公爵出門上馬車,晨曦中從加裏弗雷德家宅駛向王宮。


    神官約瑟夫等到雅蘭回來已經是晚上。


    “這麽晚才放你走?”神官挑挑眉。


    “嗯,陛下那裏耽擱了一些。”


    “那些中央院大臣怎麽說?你還能活著出來真是不容易。”家宅會議室裏,約瑟夫攤開了克萊什大陸的地圖和戰況文件,又將從教團裏帶來的情報遞過去。


    雅蘭笑笑,沒做聲。


    “教團那邊送來的信,明天再秘密會談,新任教皇還算聰明,需要的都順過來了,要辦的事情也辦了。否則咱們廢一個再立一個我神官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他不是欲立你為大祭司麽?”


    “哎呦算了吧,要我多活幾年,權力什麽的最折壽了。”約瑟夫擺擺手,這時管家送來了熱騰騰紅茶,兩杯,約瑟夫瞟了一眼,“哦,終於不用黑咖啡作踐自己身體了?”


    雅蘭看著文件,抿了一口茶,約瑟夫看他那樣,也端起來喝了。


    教團那邊的事情算是安排了妥當,餘下的明天和教皇談便好,他這個做接應和報信工作的也算是完成了任務。


    會議室裏一時安靜。


    “那血族那邊密使……你怎麽打發的?”


    約瑟夫沉默了一陣,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提起了昨夜雅蘭回來時他才知曉的敏感話題。


    “回去了。”


    他倒是沒有否認,幹脆利落的回答。


    “廢話,難道還住你那不成?”約瑟夫翻了個白眼,“別跟我繞彎子,難道你真的得……將她還回去不成?”


    話一說完神官頓時覺得屋子裏溫度下降了好幾度,他哽了哽繼續:“你在那小公主麵前裝裝就算了,裝的還真好,別在我這兒什麽都瞞著,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呢,你在邊關,那好幾場暴動,明顯是做給你看的,然後……那血族皇子就來找你了,是不是?”


    皇子要他把小公主交給血族,他就停戰,多麽可笑,可他連血誓盟約都立了,交出一介純血種,立即停戰。


    “這事兒你根本沒對國王和大臣說吧?”


    他說完,就屏息看著雅蘭,心跳的厲害,他們十幾年好友,他怎麽會不懂他的為人。


    雅蘭慢慢飲著茶,眸子垂著,靜謐得如同月光下的冰麵。


    血族停戰,聽著就覺得不可思議。


    血誓盟約是血族裏最古老最牢固的言靈結界,一旦定下雙方簽訂便永不可逆轉,血統越純正,誓約能力越強大。


    約瑟夫停了一會兒,忍不下去了,他本是火燥性子,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怎麽往下說,硬著頭皮道:“雅蘭,你倒是說句話啊,你藏著掖著不累嗎?”


    雅蘭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說話了。


    “血獵告訴你的?他消息果真靈通。”


    約瑟夫被嗆了一下,抓抓紅發靠在椅子上,移開目光,“是啊,他是我哥哥,這不是廢話嗎?”


    “他終於來見你了。”


    “因為要打仗了嘛,”神官說到血獵時聲音有些懶洋洋,他眯了眯眼睛,“嘖,見到他一麵真不容易,教團那邊他的通緝令還沒撕呢。”


    對著燈光他伸出自己的手腕,蒼紫的血管,條條經脈,他身邊的人曾說是因為兄長在母胎中承擔了所有關於血族的血統魔力,他才可以作為正常人類而生下來,而他的哥哥,成為了半吸血鬼的魔物。


    他為了幫助兄長抵製血族魔力而加入教團,吸血鬼之子成為了帝都神官,生活中處處都是諷刺,隻不過最後還是失敗了,他暫且隻希望那個人能繼續逍遙活著了。


    想到這裏約瑟夫換了個更加閑散的姿勢坐著,換了半玩笑半認真的口氣說:“嚐到了溫暖的滋味後,再回到原本的寒冷中,是不是越加無法接受?”


    與其這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溫暖好了,一直冷下去就好了。


    雅蘭這才有了分毫的笑意,未抵達眼底,還是淡的,“你說反了,她更怕冷。”


    神官仰頭望著水晶吊燈,口氣又分明靜下來,“開戰幾個月還沒有正式打響,可邊關死了的人,已經太多了。”


    公爵垂眸飲著茶。


    “你把她這般永遠帶在身邊,肯定是不可能的,她是血族公主,她是聖杯,和她在一起,你要承受多少雅蘭你知道嗎?你丫的是不是和她過得腦子都混了,她看不清楚,你也得自欺欺人什麽也看不清楚嗎?”


    說著說著約瑟夫口氣不知覺就重了,他緩了一口氣望望房間,自己可以在這地淡然自如地說話的時間,還有多久,帝都繁華昌盛的表麵還能維持多久。他沒有愛過女孩,他可見了太多,身旁這位公爵深陷進去多多少少他有預感,數年前,他邁進家門,看見一身女傭裝的銀發少女被管家訓斥時就應該意識到的。


    那是劫。


    約瑟夫沒有覺得自己在勸他,他在賭,雅蘭不可能不遲疑過,不可能不掙紮過,隻是他們都看不見而已。他賭那遊離中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的意思是,我把她交出去?”


    末了,雅蘭清淡開口,擱下了茶杯,臉上沒有多少表情,約瑟夫卻被震得說不出話來,等對方抬起那雙幽綠的眼睛時,他哽了口氣說:“這不是兒戲,雅蘭,失去的是不可挽回的生命,你記得你答應過皇家騎士團大家什麽嗎,我還記得的。我們這多年了,你就不說你在想什麽,什麽都自己扛著。”


    年輕公爵定定望著眼前的好友,他是天空教堂十二神官之一,見證的生離死別比他要多得多。


    半個月前深夜裏,恰是一場□過後,遍地荒屍,那曾經向他拋媚眼的站長夫人被血族撕咬裂開了一半肢體,站長魁梧的身體劇烈顫抖,仰著頭嘶吼著。被襲擊的婦女兒童有變為喪屍的危險,他看著他們被哭叫著處死,那些平民不可抑製地絕望,他們在控訴,在控訴血族,在控訴他,他這般下令,與殘忍血族有何區別。


    他靜靜聽著,回身進了軍事大樓。


    那夜裏銀發皇子來到,掌心攤開,血誓盟約。


    他不動聲色,連客套的話都不再多說,末了皇子笑得風流,血瞳裏是十成十高傲。


    “人類啊人類,原來你也是眷念片刻歡愉的愚昧之人,一個女人而已,有這麽難麽?她待吾等而言是至尊的‘莉莉絲’,待你們人類而言隻是殺戮的血族,你有何舍不得的,或許說,你沒有必要舍不得。”


    他當時沒有說話,桌麵上燭光跳躍,黑暗中半方光暈,腐蝕著他拿來呼吸的氧氣。


    神官被他的目光壓得受不了了,雅蘭這才慢慢開口。


    “你若真是為了蒼生,現在也不會在這裏遊說我了,”他靜靜道,“血族停戰,多好的條件,你怎的不上報試試。”


    神官被氣到了,“靠,我這不是讓你好好想著嗎,你對那小姑娘怎麽樣,那小姑娘又是個什麽樣我還不清楚嗎?氣死人了的,好端端一個小女孩被扯進這種事公平嗎?我也不想……”他撓撓頭,扭開臉,“我也不想她被血族父帝吃掉,那麽好的女孩子,可惜了。可是你說我們能怎麽辦呢?”


    雅蘭笑了笑,餘光落向瓷杯中剩餘的水紅茶水,水麵上燈光下輕輕浮動著微光。


    他一直以來都拿與她在一起的每一秒當做和她的最後一刻。


    隻不過,那最後一刻便是他世界的終焉。


    門被禮貌叩響,是女傭,朝房內一望,便行禮開口道,“打擾了,雅蘭少爺約瑟夫先生夜安,請問可見過菲特小姐?”


    約瑟夫身子一直,望向了女傭,“怎麽了,她不是睡著的嗎?”


    “回約瑟夫先生,她醒來有些時候了,吩咐我準備茶點,說來找雅蘭少爺,我便告訴她在這裏了,不過在與約瑟夫先生談事,她便朝這個方向來了,請問未看見菲特小姐嗎?”她有些遺憾地看看推車,“給小姐準備的茶點要是冷了就不好了。”宅子裏的下人都喜歡她,一說她要吃東西廚子是從床上爬起來興致勃勃給她做的。


    約瑟夫睜大了眼睛,心中咯噔一跳,趕緊望向雅蘭。


    後者已經站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故事開始走向不可挽回的未來……


    現實猙獰的獠牙露出來了呢,下一章,聽到他們對話的小菲會做什麽呢,有雅蘭的真情流露哦~


    千裏無恥地伸手要泡泡要花花要留言……請鼓勵一下千裏好咩~~對了,加更定在周六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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