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德運看到邊雨霏的容貌時,心中便對李遺塵的話信了八分。那八個惡奴他的確認識,那八個人乃是臨安節度使的孫大人的公子!那孫公子別的名聲沒有,豔名倒是滿城皆知。上到遺孀少婦,下到未出閣的黃花閨女,隻要是被這孫公子看上的就沒有能幸免於難的!說別人當街擄人陸德運或許不信,可要說他派惡奴當街擄人陸德運那是一萬個相信!更何況像這種姿色美女,這孫公子怎會錯過?


    李遺塵將陸德運的表情盡收眼底,方才陸德運非禮勿視的舉動令李遺塵心中暗自點頭,就衝這等君子所為陸德運也不會是一個肮髒齷齪的小人。可令李遺塵疑惑的是,陸德運為何會一臉愧疚的低下頭,難不成真讓他猜對了?


    “陸德運,莫非你真的也與這些人有關聯?”李遺塵冷聲問道。


    陸德運苦澀的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李遺塵,我雖然成不了什麽大氣候,卻也不會做這種違背良心的事!我的確不知道這些人做了什麽,隻是聽到這裏似乎是起了衝突便來瞧瞧看,沒想到第一眼便看到了你要殺人的舉動,所以才出手阻攔。不滿你說,我雖然與他們沒有聯係,卻也認得他們。這些人都是孫大人家的奴仆,孫大人乃是朝廷派來的節度使,就算城主也要給其三分薄麵,這些人仗著有人撐腰平日裏囂張跋扈,奸銀擄掠無惡不作!我身為臨安城的捕頭明知犯人是誰卻不敢上門抓人,我一直打心眼裏瞧不起我自己,這與那些欺軟怕硬之輩有什麽區別?”


    楚雲風聽到陸德運的話後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憤怒的朝著陸德運吼道:“原來你也知道啊!就你這點狗膽子隻敢抓我們這種沒背景沒靠山的小賊,稍微有點背景的你慫的就跟條狗一樣,別說抓人了,你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你剛才竟然還想跟我同歸於盡?!我不像你欺軟怕硬,我盜不空偷東西從來都隻偷富人!那些價值連城的寶物在他們眼裏隻不過是用來跟人們炫耀的資本罷了,說白了,他們就是想用寶物來換取麵子!可你知道那一件寶物能救活多少吃不上飯的窮苦百姓嗎!三百六十二戶!就一個拳頭大的石雕,我賣了兩千三百兩銀子!我把賣來的銀子全散給了他們,一戶六兩銀子,多嗎?六兩銀子在那個孫公子眼中恐怕連喝頓花酒的零頭都不夠,可就是這區區六兩銀子就能救活一家人的命!這些你都知道嗎?你不知道!你隻知道抓賊,隻想著怎麽升官!你有沒有想過這天下的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窮人?”


    楚雲風像是要把多年積壓在他心中的怒火全部發泄出來一樣,就連李遺塵也被楚雲風的話驚住了,這些話楚雲風從來都沒有和李遺塵說過。李遺塵也曾好奇楚雲風本就是江湖中有名的大盜,為何身上卻如此窮困?楚雲風也是愛酒之人,他隨便偷一樣寶貝都是幾千兩銀子開外,可是每次他都隻喝李遺塵買的酒,自己從不掏銀子買酒,為此李遺塵還曾多次嘲笑過楚雲風鐵公雞一毛不拔。楚雲風對李遺塵的嘲笑也隻是尷尬的笑笑,繼續我行我素。


    可是李遺塵現在終於知道楚雲風的身上為何會如此窮了,他把偷來的寶貝換成銀兩後全部散給了難民,而自己分文不留!這是一副怎樣的俠義心腸?李遺塵雖然說不上視黃白之物如糞土卻也不太看中金銀這種東西,但若是讓他將自己所有的銀子全部散給窮人李遺塵捫心自問他做不到!並不是說李遺塵生性涼薄,他曾當過乞丐,靠乞討為生自然懂得窮人苟活在這個世道的艱辛。可他也知道,他幫的了一個、兩個,卻幫不了成千上萬的窮人,他一個人的努力隻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他就算給窮人發銀子,但銀子總有花完的那一天,花完之後呢?窮人依舊是窮人,改變不了什麽!


    但楚雲風不一樣,他明知道他救不了全天下的窮人,但他抱著能救一人是一人的心態,無私的奉獻了多少?


    楚雲風入江湖的這幾年,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偷過幾戶人家,誰也不知道他一共偷了多少兩銀子,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救過多少窮人的性命!但李遺塵知道,他每一次偷盜,都是刀尖上跳舞,刀口上舔血,一不留神,那就是萬劫不複!


    李遺塵拍了拍楚雲風肩膀,楚雲風沒有說話,隻是扭過頭對著李遺塵強撐著笑了一下,那笑容又有幾分苦澀幾分甜?


    “兄弟,好了,足夠了。從今以後,我李遺塵認你這個兄弟!”李遺塵眼神堅毅的望著楚雲風的雙眼。


    楚雲風先是一愣,隨即重重的點了點頭,他在李遺塵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尊重,那是一種被人認同的尊重!


    楚雲風的話像是一把把的利劍一樣,狠狠的刺入了陸德運的心裏。他恨,恨自己的無能與懦弱,但是他沒有辦法!他父親臨終的遺願便是讓他也能成為神捕,而陸德運一直都在為他父親的遺願努力著!為此,他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尊嚴,良心乃至性命!


    他不能像江湖中人一樣快意恩仇,他有自己的理想,他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而毀了自己的前途!為此,他曾無數次的違背自己的良心!漸漸的,他成了一個聾子,一個瞎子,看不到這臨安城的恃強淩弱、聽不到這臨安城的覆盆之冤。他所能看到的,隻是他想看到的罷了。


    許久過後,陸德運長長的歎了口氣,他自嘲的笑了笑,開口道:“你說的對,我也許就是個懦夫,就是個慫的像狗一樣的畜生。我沒辦法心係天下,我的心太小了,除了我自己以外裝不下任何人更別說這天下了!我不如你,希望你能救更多的人,陸德運先走一步,告辭!”陸德運話音剛落轉身便朝著身後的巷子走去,走了幾步後陸德運突然停了下來,他背對著李遺塵和楚雲風說道:“你們殺的那八個人乃是孫公子的人,這個孫公子肚量極小向來都是瑕疵必報,你們壞了他的好事他必然要報複你們,小心一些,保重!”


    陸德運說完便邁步離去,沒過多久便消失不見了。


    看著陸德運蕭瑟的背影,李遺塵淡淡的道了句:“可惜。”後便不再說話。


    李遺塵轉過身笑著朝邊雨霏走去,本想親切的與邊雨霏相認,可那對中年夫婦和邊雨霏看到李遺塵轉身後嚇得抱成一團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


    在邊雨霏的眼中,李遺塵看到的隻有恐懼,沒有親切與熟悉。


    “雨霏姐,你怎麽了啊?是我啊!我是李遺塵!你不認識我了嗎?”李遺塵大聲的喊道。


    邊雨霏害怕的搖了搖頭,卻是不敢吭聲,生怕麵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一劍將她的頭顱也砍下來!


    這下輪到李遺塵疑惑了,邊雨霏怎麽可能不認識他?就算幾年不見變化有些大可說起名字來的時候應該會記起吧!可他從邊雨霏的眼中看到的茫然絕對不是裝出來的,麵前這個女子是真的不認識他!而且邊雨霏怎麽可能跑到臨安來賣豆腐呢?這一點也說不通啊!


    李遺塵皺著眉頭問道:“你老實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小蕊。”麻衣女孩戰戰兢兢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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