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靜謐之地,鬆陽崗也。蟲禽消沉,鬆針泛黃,偶爾一根飄落,遁入滿地枯色之間。蟬妖在上,似夢沉吟,偶爾張開眼睛,望向南來曲路。雲豹伏下,安然靜意,偶爾發出低吼,對話噬夢妖事。


    “蟬妖,你以凡人夢魂為食,可得修煉之法?”雲豹用舌頭舔舐豹須,“吾在西幻之地時,聽聞食魂妖物,皆是通近魂階者。”


    她輕聲笑意,回道:“我雖是百年噬夢而已,但卻有獨特修煉法門。若尋常妖物,即便得到靈根慧草,百年也不過入形階而已。嗬嗬,可我成妖之時,已然形階,噬夢百年,比之獸妖修煉五百年。”


    雲豹顯露一絲驚訝,似乎不可置信,“如此說來,難道你隻需要修煉短短兩百餘年,便可入魂階之列!”


    “如今南境之地,黑龍勢力延伸,尋常妖物莫不妥協其下,若是我沒有一點修煉的法門,安能棲身在外,不受黑龍威嚴。”她又微微歎息,“可即便如此,我尚未入魂階,遇到黑龍紋,也得退避三舍。”


    二妖健談,蟬妖將所知的南境妖事告知雲豹,但她並不了解如今局勢,畢竟棲身在外,不在勢力之中。雲豹聽著,偶爾發言感歎,越發覺得那黑龍夜王值得拜會。雲豹與白虎同來自於西幻之地,但雲豹與白虎不同,似乎想找個靠山暫居其下,效命展望。


    天下之大,妖跡多端,有的自由自在,有的歸屬求存。或許,他們在很多時候與人一樣,對權利有著不可抵禦的野望。


    十裏之外,侏儒者步履沉穩。武浪身穿粗布麻衣,手持一根竹竿,這竹竿纖細,卻比他高出半截。忽地微風拂麵,吹起他那雜亂的胡須。


    他停下腳步了,將竹竿往地上一插,從懷中摸出一物,是個陳舊的墨鬥。他往墨鬥裏噴了口水,鬥中竟微亮,似是墨汁。他將墨線牽引出來,隨地彈出痕跡。那些線紋看似紛繁雜亂,實則錯落有致。這正是武浪獨到的技法——引風陣。


    引風之陣,墨線繪製,一旦結成,念動咒語便可引來狂風。滅卻之武浪,付妖之風語咒,而施展風語咒,必須有狂風為介。


    “有東西來了?”蟬妖振動羽翼,一雙眼睛也睜大了些,“尋仇的找上來了。雲豹,你可得助我。”


    “吾既然答應於你,必不失言。”他伸展四肢,又拱了拱背,舒緩時化作人形,豹頭人身,白毛覆體,其間黑斑密集。


    雲豹迅捷,其行如風。他在空中嗅得氣味,已知敵方所在,便施展妖法,似化旋風,卷起殘枝敗葉,朝那邊去了。


    蟬妖也撲騰翅膀,顯出妖相,跟隨在雲豹之後。


    “來了!”武浪大喝一聲,隨即往旁側滾動,起身時定眼一開,方才站腳之處竟被一根鬆木砸中。那根木入土三分,若是砸中了人,怕是血肉模糊。


    雲豹突襲而至,也不言語,但見那侏儒者,隻歪嘴一笑,隨即逼近就戰,“妖法,豹風。”


    他雙腳生風,其速極快,幻影一般,忽地奔襲到侏儒身後,豹爪懾然,鋒利如刀,斜劈下,卻被拳風擋住。


    武浪力大,猛地轉身,同出左拳,且攜法力,也被雲豹躲過。那拳勁落在那根插地鬆木上,鬆木頃刻斷折。


    “好生猛的力道,幸而吾閃避及時。”雲豹不免感歎,此侏儒凡人,且比那白虎猛力。不及多想,他忙向後越,拉開距離,做伏地狀,同時雙臂伸展,似在凝聚妖法。


    武浪嚴肅以待,卻留神身後。當他見到這豹妖時,知其並非是王可所言的蟬妖噬夢,便自提防著,唯恐蟬妖暗地偷襲。


    “蟬妖呢?”武浪聲如雷,渾然威赫,“我為蟬妖而來,你這豹妖也敢阻攔?不過,即見妖物,我也不會放走了你。且是你自己突來找死!”


    雲豹淡然,一合下來,他也摸不清這侏儒身懷多少法力,但見那股拳風,其攜巨力,便覺難以應付,於是問道:“你這侏儒,到底是法師還是道士?”


    “我非禿子,怎是法師?且道門不收我,你認為我是什麽?”


    “難道是?”雲豹感到一陣驚懼,後麵兩個字的聲音也小了,“滅卻!”


    且說西幻之地,人跡稀缺,妖物橫行無忌,但在十年前,北方滅卻威臨西幻,施展強大術法,清掃妖跡,西幻之妖零散錯亂,無法與之匹敵,紛紛逃遁。這雲豹與那白虎,便是受到滅卻威脅,方才離開故土,來此南境求存。


    西幻之地,大致三分,藏、疆、蒙三地是也。藏地隱事,鬆讚朗日之子幹布天性通靈,傳言其身懷一寶,妖邪莫敢近身。他見藏民頗為妖物苦惱,便上書唐皇求援,其時貞觀王朝主在內治,少與藏地往來,便沒有派遣皇城法師去藏地付妖,幹布無奈,便轉而向北方滅卻結交,滅卻之宗主應承此事,於是調派下屬去了西幻。


    十年下來,西幻滅卻雖是北方滅卻的分支,但已成勢力,且被藏民尊奉,頗具威懾。西幻之妖也是因為滅卻而消失匿跡,或如雲豹一樣,逃遁他鄉。


    “滅卻竟然也把淫威釋放到南境來了!”雲豹突地生出一股憤怒,“當年就是你們將吾逼離故土,今日遇見滅卻,正是複仇之機。”他一聲豹吼,露出尖牙利齒,“妖法,獸咬之力。”


    妖力成形,牙口之狀,隨其突襲,陡然變大。獸咬之力乃是虎豹財狼一類妖物的最強妖法,而雲豹這一咬,摧金斷玉,且如風迅捷。


    “滅法,罡力。”


    武浪聚力與臂,沉穩住足,雙手上下直接撐開那道獸咬,再猛然發力,竟將獸咬撕散了。但他還未緩過氣來,突覺後背寒意,急忙回身,卻已來不及了。


    “妖法,萬針。”


    蟬妖突然出現,施展妖法,鬆木為之顫抖,皆掉落鬆針,於是蟬妖將鬆針匯聚,將妖力遍布在鬆針之間,其時鬆葉如同鋼針,且數量不可計。


    萬針如同疾風驟雨,紛紛刺去。武浪避無可避,隻得彎腰拱身,好似個布袋,那些鬆針紮來,侏儒瞬間變成刺蝟。


    蟬妖見敵中招,頗為得意,媚笑道:“你這矮子,這萬針紮身的滋味如何?嗬嗬,怪你多管閑事,偏要受那法門女子的蠱惑,替她報兄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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