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飄零的血、斷肢、骨骸。群蛇悲鳴。


    提著長戈的皇者,她撲殺而上。


    皇道領域從天而降,將一切碾碎,如刀如劍的目光俯瞰著,視線所及皆是死亡。


    河流的冰冷衝刷她的靈魂,浮泛的氣泡包裹住她層層下墜。


    她想找到那位黃金的君主,這座山脈裏所有生靈皆可死去,唯有他不行!


    找到他


    極其可怕的皇者遊走山脈中,他同樣會死!


    會死!


    她猛地睜眼,刺目的陽光令她感到些許不適。


    明黃豎瞳眯起,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擋住陽光,可抬手的同時她意識到自己還活著這個問題


    手臂時完好的,有知覺,能隻有活動。心神一動,她驚喜地發現自己的尾巴也是完好的斷裂的骨骼竟然恢複過來,更沒有內髒從巨大創口中掉出去。


    等到適應環境,她放下手臂。


    一個鹿腦袋探過來,黝黑渾圓的眼珠子打量她,再次遮住陽光。


    她微微發愣,不知道這是何種生靈。在記憶裏沒有關於這樣玄青色小鹿的存在,而她活著,說明是這青色小鹿救了自己。能把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並抹除掉那位皇者留下的創傷。對方來曆恐怕不簡單。


    蛇女起身,下半身的漆黑蛇軀蜿蜒,將她身形襯托的很高大。如雲腹鱗摩挲草地,發出沙沙的聲響。


    半人半蛇的人那一麵與正常的人類女性沒有很大差別,但蛇軀對於半邊人形太龐大了。破壞了“人”那一麵的美感,古老大山的蠻荒氣息完全壓過了人的一麵。


    連那對明黃色的豎瞳都是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


    她彎腰,使自己的頭低於那頭小鹿。


    是王的拜禮。


    不過失去了子民的王還能稱為王嗎?


    “我名舍,謝話還沒說完,就見那玄青色小鹿撒蹄子跑開了,溜達到一人的身旁。那人摸著鹿腦袋,翻轉手腕,小鹿化作青銅大鼎上的一麵象形。人影的模樣落在舍的眼中,讓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人身,龍角龍尾,披金紋玄衣,像遠古圖騰活了過來。


    “醒了。”那生靈說。


    眼底沉澱熔岩與黃金。


    緊接著他偏過頭,“既然是你的舊識,你們聊,我便不打擾了。


    這時舍才注意到那個陌生生靈的身旁佇立著一位相當熟悉的高大身影。心神全被那個圖騰般的少年吸引過去,竟然連其身旁站立其他人都沒有發現。或者說這個家夥一如既往的會下意識隱匿己身,舍是蛇類,感知相當敏銳,但仍然無法第一時間發現站在那的男人。


    “螻。”她念出這個名字,語氣複雜。


    李熄安靠在一顆古樹上閉目養神。


    這些十萬大山曾經發生的舊事他不摻和,他是為了那些古修士而來。


    若不是古修士在染指這座古山脈,赤蛟蘇醒後就會離開這裏,回到太行。


    “節哀。”螻說。


    舍的處境淒慘,族人全部死在了那位皇者手中,自己也幾乎死去。


    “這也是我與你合不來的原因。


    “你若是失去了黎部,失去了十萬大山,我不會對你說節哀。我會說你該去複仇,無論敵人有多強大與你的差距有多絕望,你都要去...複仇!”舍的喉嚨裏像含著團火,要焚盡一切。


    她的目光亦是如此


    蛇類的豎瞳給人的感覺一直是冰涼森冷的,可現在如果與舍對視,會被其中燃起的火所灼傷。


    螻與她講述了近日發生的事,她知曉,想與螻他們同去。這番話不是說給螻聽的,是說給她自己,也是她對待這件事的態度。


    “哪怕會死?”樹上閉目養神的李熄安忽然睜開了眼睛。


    “哪怕會死。”舍鄭重點頭。


    她知道這個陌生的生靈是與螻同一級別的存在,能以陽神之境逆伐極宮皇者。


    同樣是某個古老山脈的君王。


    更何況對方救下了她,所以舍對李熄安的語氣沒有那麽冰冷,含著些許敬畏與向往。“你拖著將死之軀前往黎部,就為了讓螻能活下去麽?’


    “是。”舍回答著李熄安的話,眼睛卻死死地盯住跟前的高大男人。


    “他比我強大,比我理智。哪怕失去了黎部、甚至失去了十萬大山,都不會在敵手麵前露出跟腳,他會等到自己的力量足以將那些人全部碾碎,那時候,才會踏上複仇路途。”舍在笑。


    “所以我死了不要緊,隻要他還活著。總能等到他碾碎所有仇寇的那天。”


    李熄安重新閉上眼,沒再說話了。


    這生靈心存死誌,不是單憑木行就能將她救回來的。她理應隨著她的族群一並墜落,因為她需要螻活下去才拖著具“屍體”活到現在。真正的舍,與她的族人們一並被那皇者埋葬了。螻同樣笑起來,像被舍帶動情緒似的。


    “那你能做什麽?同行路不帶累贅。”


    “我能讓那個女人死!”舍笑的愈發猙獰。


    螻的笑也肆意。


    他看向古樹上的李熄安。


    “我無所謂。


    這十萬大山生靈的交流的方式實在離譜,比誰笑的更歡是麽?說完,李熄安從古樹上下來,拍幹淨手掌。


    他抬頭捕捉太陽的軌跡。


    自那晚已經過去了兩日,此為第三日。


    如果不是舍恰巧醒來,他們該離去了。救下她性命已經足夠,李熄安不打算再多做些什麽。但也許命中注定這位蛇之王要與他們同行,竟然在今天蘇醒過來。


    這個地方再往深處走就臨近古修士降臨的範圍了。


    最深處,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那座神山所在。


    “走吧。


    “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李熄安說,他拖拽寬大的玄衣,身形分明纖瘦,卻讓這寬大的袖袍披散身上沒有一絲違和感。


    硬要說出些什麽,大概那件衣裳是伴隨龍而散開的雲霧。


    夜深,蠻荒古山脈。


    抬頭不見星月,因為厚重的雲層將一切光芒阻隔。


    整座大山一片漆黑,群山綿延起伏,像拱衛在這片土地的巨人,巨人們沉默著,所有生靈跟著沉默。


    隻有風聲。


    從天際垂下的白玉手臂緩慢動起來,盤坐在上麵的三位皇者同時睜眼。


    皇道領域瞬息擴張百餘裏。


    有東西踏進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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