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幾個呼吸間,天地已分不開,眼中盡是昏暗的雨幕,以及那明亮刺眼、正在燃燒的樹。


    皇者拜下的身體僵硬也未見上人降臨。


    隻能聽見狂亂暴雨中的靈在嗤笑。


    某種力量按在他們身上,將這這兩位皇者從高空打入了地上。因為暴雨驟臨,土地滿是泥濘。皇者跪倒在泥地裏,平日高高在上的臉緊貼著泥巴。


    群山仿佛這大雨下蘇醒,模糊天地萬物的雨將那道裂縫封鎖。裂縫中的無上意誌無法順利降臨到三寸雕像上,兩位皇者跪倒在泥濘土地裏的身軀不再是僵硬了,在顫抖。


    天地一昏,唯樹常燃。


    而樹燃燒的金色火焰點亮盤踞的龍形身影,他舒緩著,鱗片扣合,享受著這場大雨,演奏出象征死亡的節拍。


    數十條接天手臂托起古樹,樹燃燒著,龍形生靈盤踞,昂首。在雨幕下與裂縫中站在小船上的人形身影對視著,兩者都在沉默,隻有匯聚的狂風暴雨怒號。


    這一幕仿若油畫。


    太古妖魔們匍匐在地,頭顱重重砸在地上。


    它們原本打著漁翁得利的想法目視蛟龍與羅刹的搏殺,可這不是搏殺,是一邊倒的屠戮!等到它們反應過來不能繼續放任蛟龍時,蒼白凶虎持帝王劍將它們殺得潰散,人世間的至強至尊之氣對魑魅魍魎來說是觸之即死的劇毒之物。


    哪怕是太古的妖魔,承載這種氣息也不好受。


    蒼白凶虎一直壓製它們直到那株邪樹被連根拔起,金色火焰下,宣告太行正神的歸來!


    群山氣息綿延,如同夢醒。


    妖魔們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打斷了脊梁,壓低了頭顱,對著樹上的那位跪伏。銜劍的凶虎亦然。她佇立在一處山頭,對著昂首矯矢的赤色龍形拜下。


    雨幕下,小船上的人影終究是開口了。


    語氣很平和,仿佛不是來征戰而是見故友。


    “玉釵順德。”


    “這造化玉手,說起來我已經千萬載不曾見過了,她過得怎樣?”人影似乎不疑惑現世生靈為何會具備九州的祖的神通,他隻是單純地發問,自然的像在問你晚飯吃的好不好。


    “不怎麽樣。”赤蛟回答。


    “崩碎了法身,真一骨像也少了一座。”


    他們的談話毫無遮掩,附近的生靈皆聽得一清二楚。


    有生靈一知半解,不知他們所談話的內容為何物。但有的生靈驚駭到呼吸趨近停滯,渾身的血液都毫無溫度。


    妖魔們,及那兩位皇者。在這番話下大腦一瞬間宕機,無數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海裏混亂肆意。


    什麽叫崩碎法身,還少一座真一骨像?


    玉釵順德,祖中的無可撼動者。同境界隻有那批同樣的怪物才可與之匹敵,那可是九像之祖啊!聽那蛟龍的語氣,就仿佛是他將玉釵順德上人逼到這般境地。但曾經在九州時,玉釵順德連聖者都能抗衡,怎麽可能被一頭陽神境的赤蛟崩碎法身?


    “真是衝動。”站在小船中的人影搖頭。


    “不過玉釵順德既然崩碎法身也要殺你,自然有她的理由,也證明你有這個價值。你仍然盤踞在我種下的心血上與我對視,不怕我給你再來一遭麽?”人影輕笑。


    “我說不定能比她做的更謹慎點,保證你在法身下絕無活路。”


    “你敢賭嗎?”盤踞古樹的蛟龍反問。


    “賭我死,還是你先被太行壓死。”


    真一境生靈若要在此時跨界,失去法身已經是最低的代價。


    就像黃河上玉釵順德僅僅是用法身打了一擊便法身崩碎,隻能重新鑄就,沒有修複的可能。但這裏是太行山,他的故土。真一境的生靈想要在這裏跨界,恐怕沒來的及打出那一擊,先被現世規則磨滅。


    “挺有意思。”人影說,“不過你禁錮不了這股意識多久,畢竟隻是降臨至骨像的幾縷神魂。”


    “骨像供奉在現世有了些時日,足以展露我部分法門。”


    “損失一座骨像及幾縷神魂對我來說換你死去,好像不是不能接受。你莫要以為崩碎了法身的真一的骨像與一位完整的祖能比擬吧?”


    人影說完,暴雨垂下。


    滂沱大雨掩蓋了裂縫,天空中不再可見小船與虛幻河流。


    隔著現世屏障,人影躺回小船中,河流流淌早已靜止,他在等待禁錮結束之日,那便是他降臨之時。突兀的,他想起自己好像忘掉了什麽,思索片刻,哦,約莫是忘掉了那幾位戰戰兢兢的門生。


    罷了,這點事情辦不好的門生還是祭了吧。


    讓那蛟龍打打牙祭不為他作為前輩給予後輩的關照與鼓勵。


    …………


    人影消失不見,兩位皇者以及群山間匍匐的妖魔們戰栗。


    不論後來發生什麽,他們現在隻有死路。


    無論借助何種手段,能抗衡玉釵順德上人這一點足夠在這些古修士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赤銅骨麵自燃燒的古木上垂下,羅刹的邪祟他還未燒幹淨。


    這是一段稱得上漫長的過程。


    那位不知名的祖是與玉釵順德立足同一層次的生靈,哪怕太行山將其降臨的路途阻塞禁錮,他仍然宣誓一定歸來。李熄安的心卻並不沉重,他回到太行如龍如江海,於這片土地上,他無懼任何生靈,尤其是跨界而來的古修士。


    但首先,李熄安需要先將許久不見的窩收拾幹淨。


    眼裏見不得灰。


    赤色的龍影遊弋,離開了古樹。古老自然的律動浮現在蜿蜒龐然的身軀,刺破厚重雲層來到高天。


    壓抑的氣氛消失不見。大雨、妖魔、昏暗的天全看不見,因為雲海處在他的身下。


    陽光照亮少年麵龐。


    紅楓葉散開,披著金紋玄衣的人形隨意坐在一隻白玉手掌的指尖上,金色瞳目俯瞰大地上跪倒的兩位皇者,以及山脈裏數之不盡的妖魔。


    那日殺了這麽多還有如此數量……


    嘖。


    不是麻煩,而是對這些魑魅魍魎的厭惡又加深了。


    他閉眼,呼吸節奏與群山合一。


    雲層蔓延,直至籠罩整座太行山脈!


    這是複蘇的太行,而非過去!


    李熄安的靈飛速流逝,而群山綿延不盡的補充,到後來直接於雲層上形成靈氣海洋。


    這座山需要場雨。


    也僅僅是一場雨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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