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不及山腰的高度,卻在雲海之上。


    厚雪鋪滿整個山腰,一直往高處延伸,山脊與天際線交融為白。


    這個地方,有一條包裹赤色鐵鱗的手臂抬起,它仿若來自雲海,遙遙拱衛著雪白神山。雲霧從鱗片縫隙中穿過,萬米高空的凜冽寒風將巨爪掌心那個人影的玄色衣裳吹的獵獵作響。


    李熄安閉目,盤坐在太行八陘的掌中。


    距他從小興安嶺回到長白山又過去了數月。期間他守衛在此地,俯瞰這座古老神山下的所有。


    幾個月的功夫,足以使他利用載天鼎驅使四象真靈。


    這象征太古星宿的靈化作象形,被銘刻於鼎上,同青鎖界的山海並肩在了一起。


    哪怕他仍然無法觸及四象圖錄極深處的真靈意誌,爆發出曾經這副圖錄真正的力量。但憑借象形顯化的四象真靈能夠結為四方四象,對比當初入侵長白山的句麗那批崛起生靈構建的法陣,他想目前可以做到更強,僅僅依靠他自身與載天鼎勝過造化玉手和一個國家催化的四象陣。可沒這個必要。載天鼎向來是由鹿王掌控,他很少直接將其作為主要的殺伐器來動用。


    何況就算他不打算將真靈顯化,靠著法印施展太行八陘也能夠攜來星宿的部分力量。


    四象八方之印,俯仰一個界域的法印。


    很強大沒錯,但也如玉釵順德所說,這個法印並不完善。李熄安這段時間裏,就在慢慢地將其變化改良。如果他自己摸索,掌握歲月法不斷重新推演,終究需要耗費很大的心力。法印來自太行八陘,而太行八陘的存在,依托於他本身,亦來自於太行。過去並不存在這樣的“足臂”或“道法”。


    太行八陘的本質很難形容。


    它即是作為李熄安身軀的一部分,就像當初從大蛇蛻變成蛟龍,生長出厚刀般的鱗片和古木般的枝角。可同時,這八條手臂又不直接與身軀接觸,來自虛空之中,來自他意誌蔓延的空間。


    造化玉手的主人就在他身旁,沒有不請教的道理。


    這位無可撼動者能給出的路也很破碎。


    她能幫助李熄安完善法印,卻不能對太行八陘做出什麽有成效的了解。按照她的原話,在過去那個時代,舊九州都還位於啟蒙之時,一些自山海中誕生的原始神祇可能會具備這樣的特征。可她也僅僅是知曉九州最初的歲月有這樣一批生靈存在過,強大過。


    原始神祇。


    在玉釵順德看來,現世的崛起生靈皆在行此法,走一條原始古老的路。


    這是過去被淘汰的路。


    如今的修行路是前人摩挲不斷完善而成,至少古籍和一些記載是這樣描述。在玉釵順德踏上修行之前,這條路就固定在那,似乎千萬年前,甚至修行這個“以己身作天地逆行”的概念出現的時候,這條路途就靜候於此。玉釵順德知曉很多九州外的星辰,哪怕在其他地方,修行的路途也是這般。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固定下來,為最完善的路。


    就像宇宙中的規則,這條路就是規則的某種象征。


    那些原始神祇沒有依托於規則,所以如此強大的他們倒在了九州黎明之前。


    現世生靈不約而同地選擇原始神祇之路,玉釵順德難以說是好是壞。


    不過現在顯然是利好的。


    行走這條道路的生靈別的暫且不提,戰力是極端的強大可怕。熔鑄元神金身,澆築己身骨骼血肉。開辟皇道極宮,晦映天地道法意象,擁有了碾壓同境界生靈的資本。


    麵對他們這些被陰影吞沒的老家夥們,與其想著今後如何,不如先將百年內的劫難渡過去。


    百年後,那些小世界會依照最初至尊開辟小世界留下的律令,回歸現世九州。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無可撼動者將能不再作為入侵者行走此世,一位九像真一能做到什麽,玉釵順德心知肚明。依照那條最完美的修行路,現世最前沿的生靈在九州複蘇的靈氣噴薄下也不過勉強達到真一。她見過的十萬大山中的那位黃金王者,還有她身邊的赤色蛟龍,若行此路,能夠料想到山河崩塌,現世諸靈歸於塵土的未來。


    所以這條道路不管今後,至少能為百年後的現世博得生機。


    一聲厚重的金鐵振鳴。


    掩蓋過高空的風聲。


    “她還在睡麽?”玉釵順德望向上方緩緩旋轉的青銅大鼎。


    這個時候,哪怕是北方,冬天也該給春天讓路。


    可這一年的春天來的格外緩慢,長白山如今依舊是風雪漫天。


    李熄安知道玉釵順德說的是誰。


    在他頭頂,青銅大鼎的鼎身,一枚象形符文在有規律地波動,形象如同一隻收攏羽毛正在沉眠的鳳鳥。


    大鵹。


    三青鳥中的長姐,他踏入昆侖篆刻下的神話真靈。


    這段時間裏,李熄安將青銅大鼎上的活靈流轉,沐浴長白的靈氣。這算得上他從鬼棺中蘇醒以來最安穩閑暇的時光了,維持的洗禮很長,自篆刻上去未曾有過變化的鳳鳥象形出現絲絲波動。


    玉釵順德將他鼎身上的大鵹認出來了。


    西王母座下三青鳥,最原始古老的神靈之一。


    “總會蘇醒的。”李熄安回答。


    神話中的鳳鳥哪有這麽容易沉寂,他一直在等待大鵹蘇醒的那一天。


    那會是他再次叩開昆侖天門的時候。


    玉釵順德收回了目光。


    “我怕是看不見神鳥複蘇的絢爛景象了。”


    她的身形竟然在漸漸消失,散落的地方並非人的肌膚,是冰晶和雪花。


    “找到了?”李熄安說。


    “找到了。”對方回答。


    李熄安並不意外。


    玉釵順德和他在海淵底立下的那個約定要完成總是需要準備些什麽。他盤坐在這裏的確有了數月的時間,期間這位無可撼動者的本體很少出現,她在世間尋覓所需的東西,並以造化法塑造了一具身軀放置這,用以交流。現在這具化身崩塌,大概是她有了些眉目,


    “鑄就五行器,啟承相合。”玉釵順德又道。


    “這是你破滅世界的關鍵。”


    這個身軀在崩散,化作雪塵。


    “暫且別過了,後輩。”玉釵順德道別。


    身軀徹底消融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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