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國近海,璀璨的銀色劍芒照耀八方。


    祖,大執夷,太行八王,以及天上巨鯨皆投下目光,看向那個闖入戰場的陌生男人。


    他執劍,狀若天神。


    高處,羅刹般的神像低眉,它扛著一柄巨大的扇子,低語道:“這劍法,誰教你的?”


    回應祖的是空氣的振鳴。


    “嗡——!”


    雲海滾動著,被劍芒逼退,退向四麵八方,露出星宇,還有那輪懸於天際的圓月。


    顧彥低頌,有流雲般的火焰籠罩著他,手中的劍在發燙,劍身幾乎消融在光亮中,他行走於戰場,跨過大執夷,跨過高塔的廢墟。


    鮮血構築的祭壇,彌漫出的血霧仿佛使他回到從前。


    崛起時代前夕,古氏族們因傲慢招來滅頂之災。祖先們在悠久歲月之前便留下了崛起的預言,一切力量皆為此而生。人類以壓倒性的優勢居於世界王座,俯瞰萬靈。他的長輩們,那些半隻腳踏進墓地的不甘者覬覦這個時代,妄想如從前一般索取自然。


    太行山。


    埋葬了帝都沉澱千年的黑暗野心的山脈。


    山神南燭。


    正如其名,燭火般點亮暗沉黑夜。顧彥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幕,蛇一般的影子遊弋雲層,昂首咆孝,身著古服的少年端坐之處與群山齊高,審判他們的傲慢與貪婪。直至最後,不甘者們啟動祭壇,血雨傾倒,人屍如潮,正如現在。


    顧彥輕輕呼出一口氣。


    過去輝煌了千年的氏族顧家,盤根錯節的族人們。其中,他在意的人都死了,不在意的人也死了。他本該以複仇的怒火將那枚呼喚來佛陀的金剛舍利子扔向蛟龍,但他發現自己做不到,人,總得有是非大義,是毀滅蛟龍,還是毀滅血祭的魔像……他不知道那個決定是否正確,可至少,他不會因此羞愧。


    至此,他舍棄了帝都的一切,踏入這繁雜混亂的時代,與其同舞。


    當他應行之事已盡,他終將向那位神明揮劍。


    為他的至親。


    “所以,你來到我的山門,是為了修行劍道,讓你將來能夠對太行君舉劍?”那日,大雪裏,他來到老君山,見到那位祖地裏記載的真人。


    在此之前,他已經去過許多地方。


    龍虎,武當,他沒有得到答桉,那日,伴著凜冽風雪,他也並不抱希望。但那位真人開口了,說道:“去凡間找一個人,找到了,他便會教你足以太行君舉劍的劍術。我這,並無此種劍法,你無處修行。”


    “誰?”


    “玄妙觀,蘇誠子。”


    “哈哈哈哈!你聽那老逼登的話在找我?讓我教你無雙的劍術?”穿的破破爛爛的老道笑的前仰後合。


    “是。”顧彥隻是點頭。


    “行!”老道一刷袖袍,放手掏出一個酒壺放到顧彥麵前,“喝幹淨,然後告訴我能喝出什麽味道,對了,我便教你!”


    “說說,什麽味道?”


    顧彥沉默了很久,“沒有味道,澹的像水。”


    又是漫長的沉默,隻是沉默的是穿著破爛的老道士,他抬頭,凝視了顧彥很久很久,久到顧彥懷疑對方連他頭發都要數清楚。


    最後,老道起身,拍拍顧彥肩膀。


    “走吧。”


    “錯了嗎?”


    “不,恰恰沒有。”


    “從今日起,我教你無雙的劍術,這是咱們老蘇家流傳下來的玩意。你們這成天待在帝都玩弄權術的古氏族本該也有這種法門,至於為何最後無一人知曉,我不說你也知道為什麽。利欲熏心,成天想著權謀的人,怎麽會明白道法呢?”


    “你是顧家的長子,連我這不關心帝都的人都知道你是年輕一代地位最穩定掌權者,而你這樣的人,居然有習得無雙的條件。老蘇我不會食言,教你便是。但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你知道這劍術為何叫‘無雙’麽?”


    “小子不知。”


    “無雙,執劍者隻可揮出一次。那一劍,將驚天地,泣鬼神!”


    蘇誠子猛地回頭,死死盯住顧彥眼睛,“記住,隻有一次!”


    …………


    “隻有一次!”


    顧彥腦海裏回蕩著老道的話語。


    他知道為何隻有一次了。


    此刻,他與他手中的劍一樣消融在銀色光芒中,爆發出的恐怖劍氣不關包括靈氣,還包括他的靈魂和血肉。


    本應是麵向那頭蛟龍的。


    他想。


    祭壇下塵封的惡魔站在他們身後,而麵前如神祇般的存在才是敵人。


    不過無所謂了……


    顧彥閉目,舉劍,籠罩他的流雲火焰收攏在劍身,銘刻出古老原始的篆文,他看向高空,雲層上方,羅刹般的巨臉在低語,目光中似有一抹熟悉一閃而過。


    神像祭扇。


    大執夷與巨鯨一同咆孝。


    猩紅的眼球蠕動。


    銀色劍芒籠罩天地!


    一切不言語,盡歸劍裏去。


    …………


    雪原,木舟上,青焰提起酒壺。


    她看向遠方。


    這幹涸的河道在震動,水流滾動的聲響如同雷震。


    漆黑的雲層從遠處推進過來,伴著暴雨,還有暴雨下骸骨們的嘶鳴。


    狼王警惕地望向遠方。


    那裏,幽綠的鬼火閃動,龐然大物在黑色浪潮下起身。


    可青焰握住了蒼冥刀的黃銅刀柄,隨手將其拔出,舉起,對著那來勢洶洶的黑色海浪。


    “僅此這些而已麽?”她說。


    “吼——!”海潮深處的怪物們咆孝,扭曲著身軀,骨骼與骨骼間發出刺耳詭異的摩擦聲。


    下一刻,它們被劈開了。


    連帶著浪潮一起。


    如天如罰的刀光將整條襲來的水流一分為二!


    “冬——!”沉重的砸地聲響起,青焰拖著刀向著黑潮走去,刀身在河床上劃出長線。與此同時,整個雪原震顫,漆黑的影子們從四麵八方站起,低吼,咆孝,這是早已死去的雪原諸靈,但現在,它們被皇帝喚醒,與其一同征戰!


    …………


    炎國,近海地。


    黑潮肆意推進,暴雨傾瀉而下。


    高塔在祖的力量下坍塌,破碎,人們失去了抵抗蒼茫海的最後一道防線。


    諸地諸城,混亂不堪。


    哭喊,求救,哀嚎,潮水吞噬大地,死者吞噬活人,


    黑潮之上,巨大無邊的骸骨佇立,它是王者,生前是無比尊貴的真一之祖。眼眶盛放的鬼火俯瞰人世,企圖向它舉起兵戈的生靈都已死去,無窮無盡的屍體將它拱衛,如同王座。


    可西邊,突兀的有陣狂風吹襲而來。


    甚至改變了潮水的流向。


    這位王者察覺到了什麽,抬起頭,上方,雲海深處,一道太陽般的箭失將它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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