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水輕鴻出了清疏園,白蘇蘇才收斂起麵上的笑,開靈從地上爬起來,兩條前腿搭在白蘇蘇的腿上,被嫌棄地拍了下去,隻能委屈巴巴地道:“又不是我放他進來的呀!”


    “我知道不是你。”白蘇蘇歎了口氣,軟了語氣揉了揉開靈的腦袋,“水清淺放進來的。”


    水輕鴻,九重天水族長子,水清淺的親哥哥。


    其人容貌昳麗,待人溫和,謙恭有禮,在九重天頗受仙子們青睞。


    隻有白蘇蘇知道,這人妥妥的笑麵虎。所謂溫和謙恭的前提,是沒招惹到水清淺。


    百年前,水輕鴻跟著水清淺進了煉獄,於白骨森森中將她一劍穿心,要了她一條命。


    而後白蘇蘇初到天啟,水清淺派人下來追殺,打頭陣的便是水輕鴻。


    不過有天道壓陣,硬是拎著這人的脖子跪在白蘇蘇麵前,磕了頭,拜了師,自此洗手作羹湯,跟在白蘇蘇身邊二十年,倒是練出一手好廚藝。


    至於將他逐出師門,那是七十年前,先帝還在。


    人老了,便總張羅著給白蘇蘇物色幾個少年郎,卻全部被水輕鴻一劍封喉。


    那時的場景,白蘇蘇如今想起來也會覺得心有餘悸。


    水輕鴻一身白衣,染滿了血,連溫和清雋的臉上也沾染著溫熱的血。


    手中的長劍鮮血淋淋,劍尖直指白蘇蘇,仿佛煉獄中出來的閻羅。


    他說:“師父若有精力,輕鴻願自薦枕席,何須旁人伺候?”


    白蘇蘇已經有了被他一劍穿心的經曆,哪裏還敢留這麽個催命鬼在麵前添堵,當晚給人下了迷藥,連夜扔回了九重天,順帶給風清月留了休書一封。


    現如今,也不知這人怎麽又找了過來。


    白蘇蘇思來想去,總覺得水清淺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說曹操,曹操到,水清淺穿著絳紅色宮袍,身後跟著烏泱泱一群宮人,到了她的清疏園。


    有時候白蘇蘇就在想,這水族的,一個兩個都是閑不住的。


    一個上趕著給人送靈骨,一個巴巴地趕著給人做羹湯。


    水清淺當然不是來送靈骨的,她是來帶白蘇蘇給六月雪的。


    尤其是看到白長清為她布置的院落時,嫉妒得發狂。


    這一切,本該是她的,卻都落在白蘇蘇這個卑賤的靈貓身上。


    麵上卻仍舊做出高傲的姿態,睥睨著白蘇蘇:“你想不想離開?”


    白蘇蘇閉著眼,裝作沒聽見她的話一般,往後搖著搖椅。


    水清淺氣急,剛欲開口派人將白蘇蘇綁起來,便聽白蘇蘇道:“送我離開?你舍得?”


    見水清淺不覺明裏,白蘇蘇彎唇一笑,“普陀草,很痛苦吧?”


    “白蘇蘇!”白蘇蘇不提倒還好,一提起來水清淺就恨不得將白蘇蘇一口吞了,此刻卻也破天荒地冷靜了下來,“你有解藥?”


    “有。”白蘇蘇道,“而且全天下,僅我這一份。”


    見水清淺遲疑地望著自己,白蘇蘇隻是笑著不說話。


    “蘇蘇姐姐……”


    “別這樣叫我,我惡心。”白蘇蘇毫不掩飾自己對水清淺的嫌惡,淡淡道,“也就風清月那麽個沒眼力見兒的好這口。”


    水清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雙手攪動著衣袖,輕咬著唇,泫然欲泣的模樣,好不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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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蘇蘇隻管盯著自己的腳尖看,自顧自地說道:“你想要風清月,我要我的天啟,你回你的九重天,我呆在我的天師府。等風清月曆劫後,身邊便隻剩下一個你,你何苦這時下來,同我過不去?”


    話說到這種地步,水清淺也知道白蘇蘇是想用天啟,來和自己交換普陀草的解藥。


    垂了垂眸子,密密的眼睫毛在臉頰上打出一片陰影。


    她其實,身為六界第一美人,愛慕她的仙君不在少數,她不是非風清月不可。


    她隻是,要活下來,要在九重天活下來。


    從前,她隻想要白蘇蘇的命,而今,便是她能答應,身後的六月雪也不應。


    她的命,早已不由她自己了。


    天啟必須滅,唯有這樣,自己便算是助風清月曆劫,對他有恩。


    風清月有恩必報,自己也才能從六月雪手中逃出來,有活下來的機會。


    至於風清月,不過是她為了活下來攀附的一個工具罷了。


    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何苦犯得著熱臉貼冷屁股,也就她白蘇蘇蠢,將他奉為珍寶。


    “白蘇蘇,沒辦法了,天啟必須滅,你也必須死。”水清淺冷冷開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突然發現,這次倒沒有多加為難白蘇蘇,隻是說,“我們已經站在對立麵了,白蘇蘇,省點力氣吧,與其勸我甘願放棄,倒不如多想想,如何從我手中救下來天啟。”


    水清淺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白蘇蘇有一下沒一下晃著搖椅,回味著水清淺的話。


    抬頭便看見站在陰影下的水輕鴻,手中拎著食盒。


    做的是紅豆薏米粥,兩碟子糕點,和兩個大大的紅燒獅子頭。


    開靈饞得直流口水,白長清的手藝固然好,可吃多了,也總會想著嚐嚐新鮮的。


    更何況,水輕鴻這人廚藝也是頗得開靈的認可的。


    隻是水輕鴻一雙含情目中,隻裝得下白蘇蘇的影子,溫柔地為她布菜,從頭到尾沒管過在一旁搖尾巴的開靈。


    白蘇蘇嚐了一口粥,甜度正好,餘光瞥見一旁垂頭喪氣的開靈,笑著將獅子頭和糕點分它一半,抬頭便和水輕鴻四目相對。


    笑吟吟的,白蘇蘇甚至能看出來一點寵溺。


    寵溺?


    指的是將自己一劍穿心時候的寵溺麽?


    是的話白蘇蘇不介意也給他整一個同樣的寵溺,甚至千個萬個都可以。


    一般而言白蘇蘇吃飯時是不會多說話的,隻是此時看水輕鴻是越看越不順眼,尤其是他的妹妹水清淺方才還來耀武揚威了這麽一遭。


    白蘇蘇下了逐客令:“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夫人,話沒這麽說的。”


    白蘇蘇皺了皺眉,“別叫我夫人。”


    總感覺有被占到便宜。


    頓了頓,又道,“總不成讓我再扔你回去?水輕鴻,你堂堂一個水族長子,總賴在我這裏不走,話也沒這麽說的。”


    “師父。”水輕鴻改口如流,白蘇蘇太陽穴直跳,便聽他又說,“當初是你留輕鴻下來,如今用完便丟,話也沒這麽說的。”


    一字一句,仿佛在控訴白蘇蘇的惡劣行徑一樣。


    “我沒用過。”白蘇蘇琢磨這自己的話總有幾分不對味,卻還是皺著眉道,“當初留你下來的,也不是我。你殺我一次,我留你洗手作羹湯二十年,恩怨相抵,你我便該橋歸橋路歸路。”


    “師父這樣惋惜,是想用一用麽?”


    白蘇蘇這才回過味來,麵上燒得通紅,吩咐開靈將人趕了出去。


    水輕鴻笑著出門時,正和趕來的白長清打個照麵。


    四目相對,兩個人臉上的笑都有些掛不住,水輕鴻便又跟著白長清折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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