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甜頭,白長清便帶著白蘇蘇趁著夜色見了國君。


    太清宮比以往都要蕭條冷落,燈火隻有幾盞。


    白長清在門口守著,白蘇蘇跟著李公公進了殿內。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重病的原因,國君還沒睡,靠在床頭,見到白蘇蘇時,幹枯得好像樹皮一般的手指動了動,緩緩抬起眼皮。


    發黃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整個人精神怏怏,隻有還轉動的眼珠子昭示著若有若無的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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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覺得身體如何了?”


    話一出口,白蘇蘇便覺得自己在說廢話,麵前這位國君,比先前看的時候還要憔悴,能好到哪裏去。


    國君已經說不出話了,隻能顫顫巍巍地指著李公公,後者恭恭敬敬將聖旨呈給白蘇蘇。


    白蘇蘇看了一眼,偷眼去看李公公,小聲問道:“陛下還不知道花朝宴的事?”


    “不知,攝政王吩咐過,不許在陛下麵前提起。”


    如此便好,白蘇蘇鬆了一口氣,將聖旨揣進袖中,對著國君畢恭畢敬行了個禮,又給他留下一瓶護心丸。


    雖不能起死回生,卻多少能緩和一點。


    走出殿外,白蘇蘇便看見白長清長身玉立,在皎月之下,半垂著頭。


    月色如水,將他鴉羽一般的睫毛在臉上打出一片陰影,安靜得不食人間煙火。


    白蘇蘇莫名有些恍然,十萬年前,她初見風清月時,也是這麽個月明風清的時間。


    彼時風清月端坐在布滿苔蘚的岩石上,閉著眼打坐。


    斯人如月皎潔,不染纖塵。


    而白蘇蘇初化人形,不通人性,頭一次見到天道以外的人,便好奇地湊上前打量。


    隻是風清月素來警惕性高,白蘇蘇卜一湊近,便猛地睜開眼。


    四目相對,風清月才注意到白蘇蘇通身無半點蔽體的布料,側過臉將身上的狐裘給白蘇蘇披上。


    白蘇蘇便攬著狐裘,蹲坐在風清月身邊。


    他說禮義廉恥,她說喵喵喵喵;他說澤被蒼生,她說喵喵喵喵。


    一人一貓,倒也融洽。


    回過神來,正和白長清對上視線。


    白蘇蘇一步步走下台階,到白長清麵前,被白長清牽住手,掙了兩下沒能掙開,便聽白長清道:“師父要不要去看看皇後娘娘?”


    白蘇蘇這才任由他牽著手,一路上兩人並肩走著,踩著樹影斑駁。


    總好像又回到了九重天,她和風清月大婚前夕,風清月也是這樣牽著她的手,從清風渡口,到三生石前,將兩人的名字,一字一畫刻在上麵。


    風清月,白蘇蘇。


    認真而專注。


    現在想來,風清月對自己的所有溫柔,都斬斷在大婚之日。


    那之後他還是他的九重天帝尊,心懷蒼生,公正嚴明,不近人情。


    可即便如此,白蘇蘇還是屁顛顛地跟在他身後十萬年,沒了靈骨,沒了修為,沒了九條命,甚至險些魂飛魄散。


    搖了搖頭,不能在想他了,白蘇蘇在心裏一遍遍對自己說。


    抬頭間已經到了皇後的椒房殿,白長清仍然候在門外,白蘇蘇跟著皇後身邊的小宮女一路進去,隻是總覺得身後有人盯著,可一回頭,又什麽都沒有。


    皇後氣色不好,卻好歹能下地,見到白蘇蘇慌忙行禮:“問天師大人……咳咳咳……”


    白蘇蘇見她咳嗽得難受,便打斷她行禮的動作。


    小宮女給白蘇蘇端來一杯茶,皇後靠在床頭,緩了一會兒才道:“天師大人,是本宮的錯,把禁衛軍的兵權,給了長清。”


    白蘇蘇一愣,便聽皇後又繼續道:“胞妹生前隻有他這一個孩子,我膝下無子,便想著護他周全。”


    擔心白鶴安繼位後,白長清無權無勢,恐受欺負。才將禁衛軍的兵權,做生辰禮,提前送給了白長清。


    “那娘娘現在有何打算?”白蘇蘇若有所思,便聽“撲通”一聲,皇後跪在麵前。


    連忙上前拉人,卻被皇後反手握住胳膊。


    皇後已經不年輕了,幾十年的風霜早已使她麵上皺紋橫生,許是因為生病的緣故,顴骨格外突出。


    年輕時烏黑亮麗的頭發,也多了些許白絲,而今在昏黃的燭光下,格外明顯。


    小宮人開了窗,屋內淤積的藥草發黴的味道便淡了許多。


    “陛下大限將至,朝離身陷囹囫,天啟危在旦夕,本宮死不足惜,還望天師大人救天啟於水火之中!”


    白蘇蘇心情複雜地離開椒房殿,才發現天空飄起了小雪。


    映襯在皎潔如水的月色下,如柳絮一般。


    白長清上前,將狐裘為白蘇蘇披上,又極其自然地拉過白蘇蘇的手,雙手捂著。


    因為失去靈骨,又加上魂魄不全,白蘇蘇常年體寒,手腳冰涼,尤其怕冷。


    眼下被白長清握在手心,手掌炙熱的溫度將白蘇蘇包圍。


    而白長清低著頭,漂亮的臉上被月光和燭光打下一片陰影。


    白蘇蘇比白長清要矮一個頭,眼下需要仰著頭才能和他對視。


    清冷恬淡的容顏上,因著淡黃的燈光而多了幾分柔和,白長清眸光落在那野玫瑰一般嬌豔紅潤的唇上,心神一動。


    白蘇蘇別開臉,淡淡道:“接下來,是不是要帶我去見見歡歡?”


    白長清表情晦澀不明,也不回答,一手落在白蘇蘇的後腦勺,手指沒入發間,吻在白蘇蘇的唇上。


    許久,才攬著臉紅大喘氣的白蘇蘇,無辜道:“師父要見誰都可以,除了小公主。”


    那是他唯一可用來威脅她的把柄了。


    白蘇蘇整個人埋在白長清懷裏,氣得直磨牙,就差沒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給咬死。


    白長清將下巴抵在白蘇蘇的腦袋上,聽著白蘇蘇因為憤怒時喉嚨間輕微的咕嚕聲。笑得一臉滿足,雙手落在白蘇蘇的腰間,將她抱得緊緊的。


    師父是他的。


    水輕鴻應下水清淺的話,準備替自家妹妹殺了皇後時,在椒房殿外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


    明月,清風,小雪。


    還有親吻得纏綿的兩個人。


    月光下二人的身影交疊,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像極了十萬年前那場簡陋而寒酸的婚禮上,桃花灼灼,這郎才女貌的二人,便在眾人的起哄聲中送入洞房。


    水輕鴻妒火中燒,握在手中的小瓷瓶瞬間成了粉末,其中裝著的鬼見愁便從指尖瀉了下來,洋洋灑灑,同月色相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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