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處安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萬年秋,跟醉扶歸解釋道:“那是三師姐,萬年秋。”


    “三師姐?”


    “對。”雲處安點點頭,“方才離去的那個,是大師兄,六月雪,二師兄是水輕鴻,師兄你應當是四師兄了。”


    “怎麽不是五師兄?”醉扶歸問道。


    雲處安皺眉思索了片刻:“五師兄是端小王爺白長清,不過他在一年前便已經去世了,我們便很少在師父麵前提起過他。”


    醉扶歸若有所思,又看向抱著雲處安的白歡,問道:“那這位是,小師妹?”


    他的師父可真行呢,怕他無聊,給他找這麽多個師兄弟姐妹解憂呢。


    白歡怯生生地往雲處安身後縮去,搖搖頭,雲處安解釋道:“這是小公主。”


    “原來如此。”說著,醉扶歸上前一步,開靈連帶著雲處安和白歡又往後退一步,萬年秋上前,伸出手中的長劍橫在醉扶歸麵前。


    醉扶歸停下腳步,友善地對萬年秋笑了笑,見後者不為所動,隻能眨了眨眼,指了指雲處安手上捧著的珍珠:“這是?”


    “這是鮫人族妖獸眼淚所凝結成的珍珠,一共兩千顆,師父吩咐處安送去給太師大人,修繕學堂。”


    醉扶歸從雲處安手中結果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放在陽光下細細打量了許久,臉上的笑有些意味深長。


    師父想要珍珠,找他不就可以了麽?


    他有的是比這些要漂亮得多的珍珠,師父分明誇過的,他的眼淚凝結成的珍珠,是世間最好的珍珠。


    況且,師父也說過,他哭起來是極漂亮的。


    比六界第一美人水清淺都還要漂亮。


    水清淺他也見過,確實比其他來,差得遠了。


    不過他並不喜歡哭,他同他的祖輩從幽冥海遷徙而來,一路征戰到長陰江,擁有最傲人的美貌,也是六界中最強悍的鮫人,最喜歡以“德”服人。


    服不了,便吃了那人。


    他鋒利的爪子,尖銳的牙齒,完全可以在片刻間將一頭野蠻的野牛撕成碎片。


    然而師父喜歡,哭便成了他討她歡心的法寶。


    又將珍珠放回雲處安手中,醉扶歸笑得人畜無害,“無事了,你去送過去吧,我去見見那兩位產出珍珠的,貴客。”


    “這……師父說,他們每個人沒有哭出兩萬顆之前,都不許見外客。”


    外客?


    醉扶歸眸光顫了顫,多年不見,他於這天師府而言,竟成了外客?


    雲處安意識到自己言語不當,連忙補充糾正:“處安先讓仆人們收拾出來房間,四師兄先住下,等之後再見可以嗎?”


    “不用麻煩小師弟了,天師府我還算認路。”醉扶歸對著雲處安友善地笑了笑,吞了口被他身上純淨骨肉所吸引到口中的口水。同雲處安等人先告辭,尋著記憶裏的方位,走向他從前在天師府的青居園,卻隻看到從前清淨的院子裏,搭了兩個豬圈和牛棚。


    而他從前住的那間屋子,此刻也都成了雞窩,養了各色各樣的雞。


    打鳴聲和翅膀撲騰的聲音此起彼伏,豬圈、牛棚和雞窩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熏得醉扶歸直皺眉。


    “咯咯噠!”春梅追著的一隻從雞窩裏跑出來的公雞,隻見那公雞拍了拍翅膀,三兩下就向著醉扶歸蹬過去。


    “吧嗒”一泡略帶濕熱的白色液體,落在醉扶歸肩上幹淨的衣服上。


    醉扶歸一手握住公雞的脖子,將其活活掐死,隨手丟給還在原地被嚇了一大跳的春梅,黑著臉大步往外走出去。


    師父是還在生氣嗎?可是他也很委屈啊。師父明明都將他趕出了師門,已經是懲罰了,為什麽還要將他的住處讓給那些臭熏熏的畜生?


    師父明明都說過的,他是她最驕傲的徒弟,她會給他最好的。


    越想越氣,醉扶歸最後還是強忍著委屈讓雲處安給自己安置了一處住處。


    萬年秋目送著醉扶歸遠走,簡潔交代了兩句給雲處安和開靈,自己手握長劍,走出了天師府。


    斜陽將影子拉得長長的,地上都是層層的積水,萬年秋豔麗的裙擺被帶上了點點泥斑,他卻渾然不覺。


    隻在轉角處站直了身體,回首又沉沉地望了一眼天師府,青石板上是坑坑窪窪的雨水,周邊零零碎碎地長滿了青色的苔,開著小小的如米一般的花,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溫和。


    此去東臨,他和她便是山高水遠,相隔兩地了。


    夏去秋來,六月雪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離開了天師府,房間內幹幹淨淨的,一點塵土也沒。醉扶歸在領到醉花陰和醉東風後,將人扔回了長陰江,自己又在天師府住了下來,日日和開靈相開兩相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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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娘來府上尋過阿梨幾次,每一次都被開靈拒之門外,最後一次,是她入宮前日。


    身穿明豔的桃紅色衣裙,整個人溫和而明媚,身旁站著眉目溫和的白朝離,讓開靈代她轉告阿梨,該放下的,他都放下了,讓他自己且行且珍惜。


    棠梨和水清淺雙雙被下了十幾重封印,封鎖在天師府鎖妖閣最深處。


    聽到消息時,棠梨隻是抬了抬眼皮子,扯了扯嘴角,望著身邊憔悴得沒有生機的水清淺,不知為何便想起來,他和棠娘初見時,少女明亮熱烈的笑。


    她問:“郎君,可願共賞花事一場?”


    不知為何,望著黑黢黢的四周,棠梨隻覺得,心裏好像空了一片。


    邊疆戰事又起,雲老將軍戰死沙場。


    雲處安臨危受命,夜赴邊疆,紮根長陰江。白歡日漸年長,隨著雲處安四處征戰,有了“小女將軍”的美名。


    開靈一個人和春梅等人守著天師府,日日坐在府內最粗壯的一棵黃葛樹的枝幹上,望著遠方,望著天地蒼茫,日升日落。


    想著溫柔哄著她的狻猊,同她接吻的狻猊,同她擁抱的狻猊,同她纏綿的狻猊。


    可畫麵再一轉,又是狻猊冷眼看著蘇蘇被眾神欺辱,享受地食著蘇蘇的靈肉。


    她好煩啊,尤其是一低頭,就能看見那隻每天在豬圈外麵掐死一隻雞的死鮫人,便更加想念蘇蘇。


    白蘇蘇在混沌間的清泉邊上的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上睡了許久,醒來後便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的氣息。


    準確來說,不是一個人,更像是,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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