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蘇將天殺的靈魂暫時安頓在玉淨瓶中,從魔窟出來時,天色陰沉,朦朦朧朧間大雨磅礴。


    魔界的雨不同凡間,點點滴滴都帶著騰騰的黑氣。


    白蘇蘇抬腳走了兩步,便被一個聲音叫住:“嘿,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過來陪老子喝兩杯唄?”


    是九裏香。


    白蘇蘇在心裏暗罵了一句“孽緣”,偏頭看過去,九裏香穿著一身黑衣,手中撐著一把黑色的骨傘,立在雨中,衝著白蘇蘇賤兮兮地挑了挑眉。


    “都是多少年沒見過的故人了,一起喝一杯不過分吧?”說著,還抬手晃了晃拎著的桃花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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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蘇蘇抿了抿唇,抬腳走到他的傘下,才注意到他所在的地方背後似乎是個墳墓一樣的土包,墓碑上寫著“九裏香之妻花滿溪之墓”,墓碑前還放著一壺酒,兩束花。


    都是白色的小花,枝丫纖細,葉子小巧。


    其中一束,和自己房間窗前種的一模一樣。


    白蘇蘇看得愣了愣,九裏香注意到她的眼神,也轉過身來,將傘一把塞給白蘇蘇手裏,蹲下身子將那兩束整理了一下,指了指左邊的,“這是九裏香。”


    怕白蘇蘇不理解,又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這種花的名字,叫九裏香。”


    白蘇蘇了然,九裏香便又點了點旁邊的一束白花,和白蘇蘇每年收到的花束一模一樣,“這種,叫六月雪,兩種花都是隻盛開在魔界的花。”


    白蘇蘇整個人好像被雷劈過一樣,愣在原地,望著地上那一束六月雪,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百年來,百束花,她現在才知道此花叫六月雪。


    說不出是什麽情緒,白蘇蘇垂了垂眸子,靜靜望著。


    九裏香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擺上的雨水,拎著桃花釀大步往前走過去。


    走了兩步,見白蘇蘇還愣在原地盯著那花兒看,九裏香笑得意味深長:“你要是喜歡,別說是花,那人我都能給你打包扔過去。”


    白蘇蘇腦中便又浮現了六月雪張揚豔麗地模樣,打了個哆嗦,幾步跟上九裏香:“人我不要,您老人家自己看管好就可以。”


    “嘖,狗兒子被嫌棄了。”九裏香挑挑眉,兩個人一路走到一座懸建在半空中的八角亭,白蘇蘇收了傘,便見九裏香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白蘇蘇嫌棄地用手帕擦了擦石椅上積的灰塵,才接過酒杯淺淺抿了一口。


    她不喜歡喝酒,也不會喝酒。


    九裏香一飲而盡,望著雨幕中不遠處的魔窟,問道:“你不是在西青國麽?”


    白蘇蘇愣了愣,“西青國?”


    “是啊,前兩天不是還嚷嚷著領天命,滅天啟麽?”


    白蘇蘇心頭猛然升起一陣危機感,握著酒杯的手也用了幾分力道,九裏香又給自己倒滿了酒,“我那兒子前腳剛屁顛屁顛地滾過去找你來著,聽說他現在成了西青國驃騎大將軍,前兩日剛領兵占了東臨歸還給天啟的南陽十五座城池。嘖,威風得不行!”


    說著,九裏香忿忿地捶了一把桌子,明顯是開玩笑的,並沒有用了多大的力道,“老子當初讓他打幽冥十九州時都沒見他那麽積極過。”


    白蘇蘇不知在思索什麽,藏在袖中的手攥緊了拳頭,在手心捏出來幾個深深的指甲印。


    皺了皺眉,輕聲道:“您有話直說。”


    “嘿,姑娘,還是你曉事理。”九裏香將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長舒一口氣,認真地望著白蘇蘇,“你老實跟我說,我那兒子,你看不看得上?”


    白蘇蘇張了張口,一個“我”字剛出口,九裏香便又甕聲甕氣地道:“你不用擔心拂老子的麵子,看得上就說看得上,看不上就說看不上,老子不難為你。”


    嘴上說著“不難為你”,白蘇蘇卻注意到九裏香在不著痕跡地向上挽起袖子,精壯的小臂上青筋縱橫,大有幹架的架勢。


    白蘇蘇吞了口口水,隻能將風清月拉出來當擋箭牌:“我已嫁作他人婦……”


    “那簡單,喪偶就行。”


    “我還有身孕在身。”


    “風清月的?”九裏香精明的眼神在白蘇蘇身上打量著,仿佛要找出她說慌的證據。


    “對。”白蘇蘇隻覺得屁股底下的板凳難坐得要命,垂著眼瞼飲下一口酒,嗓子裏都是火辣辣的刺痛。


    “生下來,阿雪養著。”頓了頓,九裏香甚至補充了一句,“實在不行,阿雪跟孩子姓都成。”


    “……”


    白蘇蘇一口酒嗆在嗓子眼裏不上不下,見鬼一樣盯著九裏香,好半天才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六月雪有這樣的爹,他自己知道嗎?


    白蘇蘇還想說什麽,便聽九裏香不耐煩道:“你就說看得上看不上吧。”


    “看得上。”白蘇蘇低頭又喝了一口酒,含糊應付了一句。


    九裏香瞬間笑容滿麵,那叫一個春風和煦,就差將“老子高興”四個字寫在臉上了,殷勤地給白蘇蘇倒滿了酒,笑道:“那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先叫聲父尊聽聽?”


    “噗——”


    白蘇蘇慌忙別過臉,一口酒吐在地上,從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頗有些無奈地盯著九裏香看。


    “成嘛,也不能操之過急。”九裏香撫掌大笑,消聲如雷貫耳,有可能是覺得這樣在晚輩麵前失禮不太好,撐著手幹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問道,“我方才見你從魔窟中出來,你不在你的西青國,來魔窟犯什麽險?風清月呢?他便不管你,放任你懷著孩子四處奔波冒險?”


    隨即“呸”了一口,“忒不是個東西了,不過你放心,我家阿雪可頂會疼人的!”


    雨越下越大,三兩個時辰內沒有要停的架勢,白蘇蘇想了想,起身對著九裏香拱手道:“晚輩有一事相求。”


    “你先說說?”


    九裏香也不著急答應下來,抬手慢條斯理地捋了捋並不存在的胡子,十分享受被求著辦事的感覺。


    尤其求他的還是從前骨頭最硬的白蘇蘇。


    “晚輩請求借用魔界無涯澗一用,為兄長調養魂魄。”


    九裏香思索片刻,微微頷首,“可以是可以,不過……”


    “晚輩已將天煞收服,以此做交易,如何?”


    九裏香聞言不由得對白蘇蘇刮目相看,試探地問:“此言屬實?”


    “晚輩方才從魔窟出來,您若不信,可自行前去看個清楚。”


    “妥的。”九裏香點著頭,算是應了下來。


    白蘇蘇又道,“還有一事,晚輩來魔界一事,望魔尊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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