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三節


    金逸晚上沒打算回家,隨便在街邊的一個小劈柴餛飩攤吃了些點心,就繞道去金陵西路找了一個路邊的公用電話亭,給安麗蓮打電話。


    電話倒是很快就接通了,安麗蓮說她剛回公寓,問金逸有什麽要緊事,金逸說最近家裏來的客人太多,雜七雜八很麻煩,讓安麗蓮跟親戚說一聲,早點離開比較好。


    安麗蓮明白金逸是在提醒烏吉娜的事,一定是軍調局排查的風聲很緊了。不過安麗蓮知道烏吉娜那裏應該是已經有所安排,所以告訴金逸放心,這一兩天就走。


    金逸說自己等下要去鹿角花園,問安麗蓮要不要一起去。


    “謝謝了,上次那個陣法禁製我吃虧了,兩天才緩過來,”安麗蓮說,“你自己去探路吧,我可不想找死。”


    吃過晚飯,章國壽泡了杯茶,把當天的報紙攤在桌上,仔細地看過廣告欄。


    “有消息嗎?”烏吉娜問。


    “確認我們明天轉移,去浦江西路的浦江生絲行。”章國壽點點頭,“這些天辛苦你了。”


    “應該的,長老安全就好。”烏吉娜說。


    章國壽這個級別的赤旗門長老,有一套專門的緊急聯絡方法和密語。危急時刻失去聯絡,就在東海晚報的廣告欄,刊登密語廣告。這些廣告會刊登在約定的欄目中,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招工廣告,尋人啟事等等,實際上卻是聯絡密語。


    章國壽在恢複神智後便在東海晚報上看到了特定的尋人啟事,於是讓烏吉娜去刊登了回複廣告,又進行了一次驗證,確認赤旗門的上層機構並未被破壞,這才約定了轉移的時間地點。


    “明天怎麽走?”章國壽放下報紙


    “明天從斜橋的成衣鋪子走。”烏吉娜說,“穿過去安閘路上就有接應。”


    烏吉娜已經聯絡了錢進財接應。斜橋路和安閘路中間,是兩排三層的居民樓,不少樓的底層被居民改成了小商鋪,有些商鋪是穿堂鋪子,從斜橋路的門麵進去,可以穿過後庫房再從安閘路出來。


    烏吉娜知道斜橋路上有一家成衣鋪子,門麵是給客人試衣服量尺寸,後堂可以選麵料,穿堂過去,在安閘路上是一間衣料庫的庫門,錢進財租的聯界車行的馬車就應該停在那裏。


    “現在看來,恐怕是你的上線出了問題。”章國壽說。


    雖然對白辛印象不錯,但烏吉娜現在也能確定是白辛出賣了他們:“白執事要出賣我,早就可以動手了,等到現在,怕是為了章長老。照理說,他不應該知道長老的身份。”


    “白辛一直跑大江沿線的商路,在鄂州也有不少人脈,我們還是大意了。”章國壽歎了一聲。


    有些話章國壽沒有講,其實縱然白辛在鄂州赤旗門中有人脈,那也是部隊中下層的校尉或者赤旗門外門執事。而章國壽這個級別,隻有幾個大統領和貼身衛隊才能知道他的行蹤。至於聯界這裏,知道他要來的,不會超過三個人。


    所以他的行程,要麽是白辛因為長久安排交通線,通過鄂州赤旗門軍中的朋友言談推測所得,要麽就是赤旗門高層有意或無意的泄露。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章國壽都決定要在今後進行整肅。


    “小烏,等這件事辦好,有沒有興趣去鄂州啊?”章國壽說,“我那裏的秘書組還缺個組長。”


    烏吉娜身手出眾,人又幹練,出事後身份在東海已經算是暴露了,章國壽覺得帶她去鄂州很不錯。


    烏吉娜在東海赤旗門隻是一個基層小頭目,跟了章國壽那真是一步登天。


    “我聽長老安排,不過我的關係序列都在東海這邊。”烏吉娜說。


    “好好,”章國壽點頭道,“等見了五號,我會跟他說的。”


    五號就是周東豪,東海赤旗門的創派十長老,是赤旗門的傳奇人物。早年曾遊學太西大陸,回到東華後師從龍虎山、白雲觀、青城山仙牛宮等玄門術士修習道法,又師從形意門和太極門的技擊高手修煉武功,博采眾長後自成一家。


    其後創立赤旗門並加入東華盟,與鄭宗正等東華盟首領共同創建嶺南軍政大學堂,又稱嶺南軍校,鄭宗正任校長,他任訓導。


    時至今日,即使東華盟與赤旗門已經反目成仇,但東華盟中出身軍校的高手骨幹,背地裏仍然尊稱周東豪一聲周訓導。


    金逸來到鹿角花園時天已經黑了。或許是和邱靈霄一席長談後有所收獲,金逸眼中已經能看到鹿角花園上籠罩的那一層若隱若現的禁製。


    他輕車熟路地來到公館一層的地下室入口,推門時指尖感到熟悉的波動。


    門後看去是兩排直達屋頂的書架和中間一條筆直的過道。但是金逸伸手向前,仿佛憑空撩開一張無形的簾子。


    眼前景象如水幕般一陣波動,一條蜿蜒的樓梯出現在金逸麵前。


    走下樓梯,是一個空蕩蕩的寬敞大廳,大理石地麵拚接出奇特的符文。雖然沒有燈,但金逸卻能看出,每一塊大理石上仿佛都構築著一個虛實相間的空間。


    金逸徑直走過大廳,打開內側牆壁上的一扇厚重的木門。


    木門是用整塊陰沉木製作的,上麵密密麻麻銘刻著符文。這種陰沉木在滅絕日之前是玄門製作靈符的最佳材料,陰沉木的特性使得符文效果得以長久保持,不至於因為時間流逝而發生損耗。


    整扇門都是陰沉木符文,這扇門的價值都能買下永興路半條街的公館了。


    門後是一間密室,出了這扇門,四壁都是石牆,但是卻並不黑暗。在密室頂部,鑲嵌著一些不知名的熒光石料,周圍也同樣銘印著符文。整間密室,籠罩在柔和的黃光中。


    密室正中是一個蒲團,蒲團前有一張石幾,上麵放著兩塊拇指大小的長方形物體。蒲團後麵靠牆,則是一張躺椅似的東西,椅背後麵是一個金屬架子,上麵有各種標號的透明瓶狀物,裏麵是不同顏色的液體。


    金逸看了看架子上的標記,這個東西的名稱叫做恢複艙三號,好像是傳說中滅絕日之前,用於改變基因,延長生命,起死回生的東西。


    標記後麵仿佛是使用說明一類的東西,還夾雜著一些符號和太西文字,而且滅絕日之後的許多語法都和以前大為不同,金逸也沒有心思細看,轉身在那個蒲團上盤膝坐下。


    坐下以後金逸明顯能感到這個位置是波動交織的中心,他的神識有一種輕微的舒適感,但也僅此而已。


    石幾上的兩塊長方形物體,散發著淡淡的波動,質地似乎是竹子,又象是金屬,上麵的紋理仿佛天然生成,但又像是銘印上的符文。


    兩個物體材質大小都一樣,隻有正麵顯示的圖形不同。一個是一片淡青色的柳葉,金逸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柳葉上的紋理,那柳葉似乎隱在這竹片中輕輕波動。


    另一個是一張暗黑色的旗幡,幡麵上繁雜的符文似乎在遊走,金逸的手指摩挲過竹片的表麵,幾乎感覺那麵幡在微微飄擺。


    金逸雙手各拿起一枚竹片,握在手心。他能感覺出這竹片仿佛是活物,但既非無機體,也非完全的有機體,而那種波動又似乎與擊中他的那塊碎片類似。


    金逸試著運行真炁,然後將紫府中的神識導出,流向手心,當波動在手心相觸的一瞬,那兩枚竹片仿佛冰塊突然融化成水珠,無聲無息融入了他的掌心。片刻後,他的右手掌心隱隱現出一片柳葉形狀的印記,左手則是一麵小幡一樣的暗記,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手心多了兩道傷疤。


    金逸現在對這種事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反正對他來說,一切都是神識運用。他試著將神識貫注到右手的柳葉中,仿佛是共振一般,他覺得柳葉在手心略一抖動,一道震波發出,向他注目的方向掃去。


    下一刻金逸目瞪口呆地看著對麵那堵厚重的石牆,石牆仿佛一塊豆腐被鋒利的手術刀切開般,現出一道切痕,這道切痕同樣穿透了石牆內的鋼筋,鋼筋後麵的鋼板,鋼板後麵的防護隔磚,再深深地切入了地基剖麵的土層。


    金逸慶幸這一記無形斬沒有掃過地基的承重柱和地梁,不然他懷疑是不是會把這棟樓搞塌了。


    不過揮出這記無形斬之後,金逸居然覺得有點腰酸背痛。


    再看看印入左手的小幡,金逸心有餘悸,他很想試一試,但又怕破壞力太大。猶豫片刻,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他試著用神識催動小幡,這一次卻全無動靜。


    抱著再試一次就停的心態,金逸深吸一口氣,北鬥真炁直入紫府,龐大的神念沛然湧出,他隻覺得手心中的小幡一蕩,突然便覺得渾身酸軟,仿佛用力過度,頭腦也一陣昏昏欲睡。


    他知道這可能就是他的肉身不足以支撐神識所致。急忙運氣調息。


    手心處再無動靜,四周也沒有什麽異樣,金逸覺得這個小幡的試驗是失敗了,廢了半天力氣一無所獲,看來還是自身肉身不夠強橫。


    一隻夜貓正在輕輕地靠近順著下水道爬行的老鼠,在最佳的攻擊線路上突然躍起,老鼠仿佛驚覺危險降臨,未及動作,四肢猛地一抽搐,翻倒在地不再動彈。與此同時,躍在半空中的貓,在爪子還未觸及老鼠的時候,忽然在空中僵硬地一停,仿佛定格了十分之一秒,接著啪的一聲,直挺挺掉在地上,一動不動。


    同一瞬間,鹿角公館周圍的蟲蟻鳥獸突然間全部僵死。


    金逸並不知道,在他手心小幡一蕩的刹那,以他為中心的方圓十五米內,所有生靈的神識瞬時被抽幹。整個鹿角公館突然陷入了死寂。


    所幸這個夜晚沒有人在鹿角花園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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