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希聲在楚芸芸的房間裏麵沒有找到人。


    他正覺奇怪,就聽到院子後麵有一點響動,當即眉毛一挑,循著聲音行去。


    等他邁入後院,就望見楚芸芸站在前方一個土灶旁,她從鐵鍋上抬起頭,一臉黑糊糊的看向他。


    楚芸芸的眼神萬分尷尬,卻裝作若無其事的將手裏的鍋鏟丟回鍋裏。


    “我從道觀回來的晚了,食堂已經關門。就自己買了點菜煮,不過土豆被我炒糊了。”


    楚希聲看著她那黑如鍋底的臉,頓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幸災樂禍。


    可旋即他就看見了牆角晾衣繩上掛著幾個青色布條,正在夜風吹拂下飄啊飄。


    這布條他很熟悉——


    楚希聲笑不出來了,他的臉頓時一沉:“你又洗衣服了?你禍害自己的也就罷了,幹嘛動我的衣服?”


    “在你的房間看到,就順便洗了。”


    楚芸芸用手指撓著臉,心虛的將視線偏向了別處:“別這麽看我,這衣服補一補還可以用。你那兩件古怪的肚兜與褻褲,我後天走一趟鏢賠你就是。”


    她已經凝聚了靈種,感覺自控能力比以前強了許多。


    楚芸芸當時信心百倍,認為自己行了,可現在看來還是過於天真。


    明明她與人打鬥搏殺都沒問題的。


    楚希聲的麵皮一陣抽搐:“你還洗壞了我的背心與內褲?”


    古代男子都是穿肚兜的,楚希聲實在適應不來,就買了塊布自己裁剪縫製。


    可憐他一個南大碩士生,一輩子都沒碰過針線,為製作這幾套男式內衣鑽研了許久,老費神了。


    楚希聲氣了一陣,發現自己沒法拿楚芸芸怎樣。


    難道還能揍她一頓?


    不被楚芸芸揍就燒高香了。


    他歎了一聲,隻能無奈的探手拿起了菜刀:“去挑水洗漱吧,我來做飯。”


    他看到旁邊的菜還剩下不少。


    還有這個土灶,是他們搬來的那一天,楚希聲親自指揮,楚芸芸出力堆砌的。


    現在看來還是有不少漏火冒煙的地方,需要繼續修繕,不過拿來臨時用沒問題。


    楚希聲拿了一個洗好的土豆切,卻越想越氣,他拿著刀在砧板上重重一剁,發出‘咚’的一聲響。


    “楚芸芸!我告訴你,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再碰衣服,不然——”


    楚芸芸已經拿起牆角的扁擔,她聞言疑惑的往楚希聲看了過去。


    楚希聲心神陡然一凜。


    這便宜妹妹拿著扁擔回眸一望,竟仿佛有著橫刀立馬,氣吞萬裏的威勢。


    她手裏提著的扁擔也像是一件絕世凶器,比肩關二爺的青龍偃月刀。


    楚希聲口裏咽了一口唾沫,就壓住了膽怯之意。


    在楚芸芸麵前,他絕不能慫,否則這女人就更無法無天了,日後他兩還怎麽過日子。


    楚希聲心念電轉,鼓足氣勢的睜眼瞪了回去:“信不信我半個月,不!我一個月不做青椒炒土豆!”


    怕了吧?


    不知為何,這個世界居然有十六世紀傳到中國的土豆。


    楚芸芸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每次都會堅持將碗裏最後一粒青椒,最後一條土豆絲挑到嘴裏。


    楚芸芸莞爾一笑,又委屈的癟了癟嘴,這才挑起了水桶出了門。


    一刻時間之後,兄妹兩人坐在桌前,就著一盤青椒土豆絲,一盤韭菜炒蛋,吃著碗裏的肉夾饃。


    楚希聲切好菜的時候,才發現楚芸芸煮的飯也焦了一大半。


    他懶得再做飯了,恰好他帶去藏書樓的十幾個肉夾饃都沒動,幹脆一起蒸熱了就著菜吃。


    時值七月,天氣燥熱,這些肉夾饃隔了三天後有點餿。


    楚希聲卻舍不得丟,好歹是一兩魔銀買來的吃食。他們平時也隻吃饅頭,舍不得吃這種夾肉的食物。


    “藏書樓裏的那副睚眥圖究竟是什麽來曆?”


    楚希聲語聲含糊,他也是餓壞了,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詢問:“裏麵居然還暗藏刀意。”


    楚芸芸夾菜的手當即頓住,吃驚的看了楚希聲一眼。


    不過她還是身姿端端正正的將飯菜吃完,放下碗筷之後,才回應楚希聲的話:“你能感受到刀意?看來你的悟性,比我以為的要好的多。”


    楚希聲疑惑的看著她:“我不但感受到了,還有些領悟,你說我悟性好,可有什麽說法?”


    “那副圖中的刀意藏得很深,即便是悟性極好的人也察覺不到。否則不至於在正陽武館的藏書樓掛了幾百年,洞察此圖真麵目的人卻寥寥無幾。”


    楚芸芸神色淡然的解釋道:“所以我讓你全力記憶圖的紋路,線條,結構,隻要將全圖記憶到八成左右,印刻入心,就可以在觀想的時候,觸發刀意。”


    楚希聲不禁揚眉,判斷自己絕不是悟性好。


    而是他的‘鷹眼’,讓他注意到了睚眥圖的每一個細節,由此加深記憶。


    還有這便宜妹妹,是變相的炫耀她悟性好嗎?


    既然悟性極好的人都察覺不到,那楚芸芸就是悟性極好極好了。


    “你還沒說這圖是什麽來曆呢,又為何說它對我們至關重要,關涉生死?我聽葉知秋說這圖不止一副,無相神宗旗下七十二個武館,每個武館都有。”


    楚芸芸這次沒有避而不答,她稍稍凝思,就平靜答道:“大約一千三百年前,無相神宗出了一位逆徒,號曰‘血睚刀君’,自創神意觸死刀,曾經登頂天榜第一,橫行當世一百七十載,無人能敵。這副圖就出自其手,記錄其平生刀意精華。


    此人叛門之後與無相神宗勢不兩立,血債累累,羽化時卻將自己刻錄的刀意圖與神意觸死刀留給了無相神宗。此圖一共八副,陸續漸進。第一幅圖臨摹了一百多幅,存於各大武館。第二副圖,就隻有武館最出色的真傳弟子才能接觸。至於它為什麽這麽重要——”


    楚芸芸的語聲頓了頓,她將素白的小手伸向楚希聲,按住他的左胸位置。


    少年的心髒正在‘砰砰’跳動,頻率卻比正常人要慢得多,他的體表溫度也低於常人。


    這特征她也有,一般無二。


    “我們之所以活著,是因‘六陰還魂咒’,所謂六陰還魂,逆天借命,有借就必須有還,我們每天都會有一定程度的陽氣散於虛空。如果某一天,你我沒有償還借債的能力,必將塵歸塵,土歸土。


    想要讓你我續命隻有兩個辦法,一是修行‘養元功’一類,近乎純陽的元功秘法;一是以自身的武道神意破除陰煞寒毒。可僅是續命還不夠,你有沒有想過,這六陰還魂咒是出於何人之手?”


    楚希聲的心髒一突,臉色沉冷了下來。


    他怎麽沒想過?


    在‘霸武王墓’中,他們複活的過程充滿謎團,莫名其妙的就活了過來,不知緣由。


    更不知這六陰還魂咒,是什麽人的手筆。


    “我感激這個讓我起死回生的人,也願意報答,卻不願受其所製。”


    楚芸芸眼中閃過了一抹神光,同時收回了手:“這八副睚眥圖,是讓我們擺脫施術之人的捷徑。說到睚眥,你想到了什麽?”


    楚希聲凝神想了想:“睚眥必報?”


    “睚眥必報中的報,是報複的意思,也有報應之意。”


    楚芸芸點了點頭:“報應是近乎於因果的大神通。血睚刀君全盛時,一個眼神就可以誅殺三品武修,所以他的刀叫‘神意觸死刀’,觸之即死。不過我要借重的,卻是睚眥的報複之能,睚眥可將一切神通異能報複逆反,加諸於敵人之身。


    所謂‘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報則不免腥殺’,這就是龍之第二子睚眥!你隻需將睚眥刀意修至第六副圖,那施咒之人就很難奈何得了你我。”


    楚希聲聽到‘報複’二字,就想到睚眥圖幻象中,那位中年男子將巨人的雷霆,力量反傷巨人之身的畫麵。


    “睚眥刀意其實很難修成,血睚刀君雖將刀意圖留給無相神宗。可至今以來,還無一人能將睚眥圖修至第五幅。即便我,昔日也放棄了。不過近日正陽武館,將有一場大機緣。”


    楚芸芸偏過頭,看向了某個方向:“你隻要得到那個東西,不但在天賦根基上可以追及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天才,日後也有修成‘神意觸死刀’的可能。”


    楚希聲不禁再次被勾起了好奇之意。


    他想再詢問究竟,楚芸芸卻默然不語,起身想要收拾碗筷。


    楚希聲哪裏敢讓她碰?


    這是個連夾土豆絲都會緊張到把筷子夾斷的人。


    他趕忙按住,同時神色一動:“對了,還有一件事。”


    他將袖中那兩個青銅腰牌拿出來,放在了桌上。


    楚芸芸看見這腰牌,神色也微微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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