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樓之會的翌日,舟良臣遵照往日的慣例,領著自家‘良’字壇的兄弟至道上巡街。


    西山堂的各大分壇各有專責,比如‘山’,‘芸’,‘亂’這三大壇口,目前就主要負責運河監工。


    良字壇則專責城內的治安與守禦事宜。


    不過當舟良臣帶著二十多個幫眾,走上街道,卻是眉頭大皺。


    他眼前的一排店鋪,總數一百二十七家門店,有四十五家關門歇業。


    以至於鎮內幾條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一眼望去空空蕩蕩,冷清壓抑。


    舟良臣心中沉冷,預感到可能有什麽變故發生。


    他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前方的十字路口,轉入另一條望北街。


    舟良臣往街道兩邊看了一眼,隨後臉色鐵青一片。


    望北街的一百一十家門店,歇業了四十七家。


    這條望北街與向東街一縱一橫,接通四麵城門,是整個西山鎮的中軸,也是鎮中最繁華最核心的位置!


    他隨後發現,遠處的城門口,排列著大量的馬車與人群。


    “去兩個機靈的打聽打聽。”舟良臣眯著眼:“這是怎麽回事?”


    他身後部屬很快就有幾人匆匆離去,又匆匆趕回。


    這些人無不麵色凝重沉冷。


    他們打聽來的消息大致相同。


    所有西山的大族鄉豪,都在將自家的族人撤出西山鎮。


    所有的門店全部關門歇業,一應長工短工全數撤離西山。


    舟良臣靜靜傾聽,他滿含冷意的定定注目城門口的那些人群。


    幾個呼吸之後,舟良臣就驀然轉身,走向了楚宅。


    他一聲輕哼,難得的口吐髒字:“直娘賊!這一幫不知死活的殺才,居然給我們來這一手!”


    以聞天財為首的這些地方鄉豪,好一個下馬威!


    舟良臣心知這些人是心意已定,要與西山堂對抗到底了。


    楚希聲卻是提早半日,就知道聞天財與雲鶴刀殷陽二人串聯眾多鄉豪,一並撤出西山鎮的舉動。


    當日堂口中群情洶湧,都意見一同,欲出兵鎮東的聞家塢堡,殺雞儆猴,給這些地方鄉豪一個好看。


    此事卻被楚希聲強壓了下來。


    沒辦法,官麵上的事就是這麽墨跡。


    他現在如果是綠林好漢,江湖盜匪,那情況倒是簡單,直接殺過去就是了。


    鐵旗幫卻隻是江湖幫派,半黑半白,想要對聞天財與殷陽這樣擁地上百頃,家中都有人出仕的官宦人家下殺手,就必須師出有名,不能讓官府拿到痛腳。


    楚希聲還是有條不紊的整兵備戰。


    一月二十日,楚希聲終於將幫眾招到七百人。他寧缺毋濫,故而拖到了今日。


    此外各種兵器也購置妥當。


    共有法器級長刀六百把,短槍四百杆,皮甲七百領,鐵盾四百,軍用重弩二百,十石重弓二百,四臂床弩一百一十駕。


    其中有將近六成是外購,其餘部分是劉定堂留下來的。


    楚希聲順勢將壇口調整到了八個。


    楚希聲直轄的‘聲’字壇一百人,楚芸芸的‘芸’字壇一百人,陸亂離的‘亂’字壇一百人,舟良臣的‘良’字壇一百人,李神山的‘山’字壇一百人,魏陽的‘陽’字壇一百人,劉若曦的‘曦’字壇七十人。


    近日西山堂召來了不少高手,除了向葵王政,還有好幾位八品高手。


    楚希聲幹脆讓劉若曦獨立出來,單獨成立了‘曦’字壇。又將向葵王政安排在陸亂離的手下,臥底對臥底,簡直完美。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字壇’,隻有三十人,專責西山堂的消息刺探。


    楚希聲隨後就將一應的操訓事宜,都委托給了李神山與魏陽。


    兩人都出自天下第一強軍,是正兒八經的七品致果校尉,擅長這活計。


    楚希聲其實沒指望自家幫眾,能在軍陣戰法上有什麽成就。


    畢竟鄉下械鬥與江湖搏殺,更多還是得看單打獨鬥的本事,打起架來一窩蜂上,要什麽戰陣?


    所以西山堂挑選的幫眾,都是全九品的修為,要麽力量較強,要麽刀劍了得,要麽箭術出眾。


    雖然他們的薪俸昂貴,卻都是單挑上的一把好手,遇上絕大多數同階武修都不虛。


    不過李神山與魏陽二人卻很認真,加上一個舟良臣,每天死命的操練部下。


    於是楚希聲兜裏的銀子,又如流水般的花出去。


    他不但得好酒好菜的供著這七百條壯漢,還得為他們提供恢複氣力精神的丹藥。


    西山堂畢竟不是軍伍。


    兄弟們混江湖是為賺錢糊口,不是來被人當牲口操練使喚的。


    即便在北方軍內,每日高強度的操練也會出事。


    幸在下麵的幫眾,都知二十天後有一場大戰。又感懷楚希聲為他們購置戰甲的恩德,少有人生出怨言。


    需知甲胄是所有法器中最貴的,一件九品上的皮甲,價值高達三百多兩。


    ——換在其它的幫派,堂口,誰還會為幫眾配置這昂貴的玩意?


    即便人死了,也就是三百多兩撫恤與燒埋費,然後用草席一卷,往亂葬崗一丟了事。


    所以這些法器,一般都是他們自己拿錢配的。


    楚希聲肯為他們購置皮甲,在江湖幫派中確屬獨一份。


    他們感覺堂主仁義,操練起來就額外用心。


    楚希聲卻很無奈。


    西山堂現在供養著七百人,還有百餘個幫工傭人與大廚等等,每個月的各種花銷已高達七萬兩魔銀。


    現在西山堂收的租金隻有一萬多,入城費暫時減半,加上運河給的五萬兩魔銀的平安錢,都不夠這些人開銷。


    所以他還得額外貸錢,給這些幫眾吃肉。


    楚希聲自己也是花錢如流水。


    他們兄妹兩人每天修行所需,也都高達五百兩魔銀一天。


    都是用最好的藥物,最好的法術材料。


    不過大頭還是花在楚希聲的身上。


    楚希聲已經在修習《九煉極元紫金身》。


    楚芸芸給他提供了一種鐵山秦氏的秘傳藥方,熬製出藥油後塗在身上,無論練任何外功,都能收事半功倍之效,且能大幅度增強人的力量與抗打擊力。


    不過這藥油賊貴,一份藥材的成本,就達三百兩。


    楚希聲還服用了曹軒提供的四轉金身丹。


    他已經請高人鑒定過了,丹藥沒有問題,可以放心服用。


    此物是錦衣衛內部的丹師煉造,專用於《九煉極元紫金身》的藥物。


    一顆就能節省他二十天的修行之功,使得楚希聲進展神速。


    一月二十五日。


    楚希聲派往鄉下收人頭稅與田賦的幾個賬房先生,都一身屎尿,無比狼狽的被驅趕回城。


    幾人一回楚宅,就抱著楚希聲的腿腳嚎啕大哭。


    他們在鄉下受盡屈辱,不但身上被抽了幾十鞭,還被逼著跪地磕頭,鑽人褲襠,有兩人差點就被丟入糞坑,精神都近乎崩潰。


    這幾人的慘況,令一直遊戲心態的陸亂離也看不下去,美眸中積鬱怒火。


    她知道楚希聲在等,也必須等待,隻能耐著性子。


    不過當天晚上,陸亂離特意拿出自己的配刀,磨了小半個時辰。


    這群不知死活的西山鄉豪,已經把她給惹惱了。


    楚希聲倒是不介意現在就拿幾家豪族開刀。


    不過他仔細詢問,卻問不出所以然。


    那些綁架他的掌櫃,將之鞭打羞辱之人都蒙著臉,沒有暴露身份。


    楚希聲忖道這些人倒是挺聰明的。


    他沒法做什麽,隻能一邊好言安撫,拿出數百兩魔銀給幾位賬房壓驚,一邊讓‘原字壇’調查這些人的身份。


    不過如此一來,西山堂別說這些大族鄉豪的稅賦,就連鄉間升鬥小民的稅也收不上來。


    楚希聲也沒怎麽在意。


    收不上來就不收,他幹脆將所有人員都集中於西山鎮與運河沿線,對西山鎮的其餘地方都置之不理。


    二月初二龍抬頭,鐵旗幫為楚希聲代購的六品刀,終於送到了西山堂。


    刀名‘巽風震雷刀’,是一對子母雁翎刀。


    子母雁翎刀的意思是一母一子,一長一短,一主一副的雙刀。


    主刀長四尺二寸,副刀則長約三尺,可以通過卡扣鑲嵌於主刀的背麵,使主刀的威力與重量大幅增長。


    而一旦分拆開來,它們的重量也會輕於普通的六品長刀,更加輕薄。


    此外刀身中還融入一片指甲份量的‘永恒星鐵’,使得它的刀身牢固無比,堅韌直追四品。


    裏麵還混雜著‘辟地仙石’的粉末,內聚元磁之力,可以吸收克製所有金屬類的暗器。


    這套‘巽風震雷刀’很適合他,即可單打獨鬥,也能群戰搏殺。


    不過價格卻非常昂貴,高達三萬七千兩魔銀。


    楚希聲不得不補了一萬七千兩魔銀的差價,交給鐵旗幫。


    二月初五,楚希聲用名下的運河股份抵押,照著九出十三歸的規矩,從臨海的幾家銀號貸了十萬兩魔銀。


    最近古市集那邊的兵器生意,忽然變得火熱起來。


    西山鎮各家鄉豪,都在大肆購置兵器與軍械。


    據鐵旗幫的消息,僅僅在一月末,就有三千多件法器級的兵器,二百多領皮甲,三百多把弓弩流入到了西山鎮。


    還有大量的江湖客,被雇傭至西山。


    楚芸芸不久前獨自往鄉下走了一圈,發現這入春的時節,那些稻田裏麵卻空無一人。


    西山地方所有鄉豪都無心春耕,他們手下的家將與莊客,都全副武裝的集合在曬穀場,緊鑼密鼓的練習武藝,操演戰陣。


    這使得整個西山鎮內外氣氛肅殺,劍拔弩張。


    隻看西山鎮的這些大族鄉豪擺出的架勢。


    就知他們已經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抗稅到底了。


    楚希聲不得不未雨綢繆,先準備好一筆資金,應對這場戰事。


    像是符籙,箭支,還有事後的撫恤,燒埋什麽的,都要錢。


    陸亂離嘲笑他是賭徒心性,竟把所有家當都押上了。


    這一戰的結果,要麽是他將聞天財與雲鶴刀殷陽破家滅族,要麽是楚希聲丟掉運河股份,狼狽逃離西山。


    贏了倒還好,至少還賬沒問題。


    一旦敗了,就得失去所有。


    楚希聲卻不覺的自己在賭。


    他會輸麽?


    楚希聲望了望自己左邊的楚芸芸,又看了看右邊的陸亂離。


    他又目光遠眺,看向了正於外院校場中操練部屬的一眾臥底與反賊,還有那個心性純良的舟良臣。


    楚希聲忖道有這些深藏不露的人物幫襯,自己想要輸的話,好難啊——


    二月初七,就在二十日期限將至的前一夜,西山鎮的官倉隻收到稻米三萬石,魔銀四萬兩。


    這些稅賦,都來自於西山鎮內部與周邊地帶。


    超過三裏範圍,竟收不到一錢一粟。


    二月初八的清晨。


    楚宅後院的靜室,楚芸芸盤膝而坐,將逆神旗杆平放在了膝前。


    在她的前方是楚希聲,他**著身軀端坐地麵,渾身白焰燃燒。


    而此時楚希聲的骨骼,不斷的傳出炒黃豆般的爆響。


    如果再仔細看,會發現他的肌膚紋理間,有淡白色的金屬光澤縈繞。


    白火是楚芸芸的‘逆神之火’,那些金屬光澤,則是楚希聲凝練的外罡。


    楚希聲已經用完了曹軒給的十一枚四轉金身丹,也在三日前,將《九煉極元紫金身》修到了第三重,已能初步凝練罡力。


    這白火在他身上燃了大約半刻,楚希聲就不自禁的皺起眉,麵容近乎扭曲。


    這逆神之火已經燒入他的骨髓,正在改變他所有血肉與五髒六腑的構造,由此可知楚希聲正在承受著何等樣的痛苦。


    正當楚希聲全力忍耐之際,楚芸芸卻將貼在楚希聲背後的手收了回來,所有白火也全數消失。


    楚希聲渾身一鬆,那鑽心噬骨的痛苦盡數消退。


    楚希聲的臉上卻透出了幾分埋怨之色:“我還可以再撐一撐的。”


    他不是受虐狂,之所以甘願受這鑽心噬骨之痛,隻因這‘逆神之火’對他的提升效果肉眼可見。


    楚芸芸隻燒了他二十天,就讓楚希聲的出刀速度,又提升一成。


    就更不用說,‘逆神之火’對他的金身霸體的強化。


    “沒必要。”


    楚芸芸沒有理他,她持著逆神旗杆走出門,隨手將這杆古代神兵丟到了院中的角落。


    “凡事過猶不及,‘逆神之火’在你體內停留太久沒好處。來日方長,我們得循序漸進,一步步來,你別總想一口氣吃成胖子。”


    她意有所指的側目看著楚希聲。


    這個家夥就是想要一口氣吃成胖子的典型。


    在一條運河之外,還想吞了西山鎮幾家實力最雄厚的鄉豪。


    還有那西山堂七百幫眾。


    隻就個人戰力與裝具來說,都不遜色於北方邊軍。


    不過楚芸芸也沒資格說楚希聲。


    她心裏同樣有著一團火,想要極盡所能的重回巔峰。為自己,也為落鳳山戰死的袍澤討回公道。


    所以楚芸芸一直沒有幹涉,樂見其成。


    楚希聲則拿出自己的魔紋蟬翼刀,驀然劈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用了自己四成的力量,三成的刀速,竟隻在自己右臂上砍出了一條白痕。


    楚希聲卻不甚滿意:“這罡力還是不成氣候,隻要對手的刀速稍微快一點,我的罡力就反應不及。”


    楚芸芸看了那白痕一眼,不禁搖頭:“三重外功能修成你這樣的效果,已經難能可貴。如果能配上一件好一點的甲胄,一般七品下的武修,都難打穿你的罡力。


    至少現在,普通的暗器已經拿你無可奈何,你除了‘純陽’,沒有一樣橫練霸體的天賦,還想怎樣?”


    楚希聲的血脈天賦,除了‘純陽’之外,也就隻有‘神殤’與‘葬天’,沾了一點橫練霸體的邊。


    不對,楚希聲的‘光陰瞬影之身’也可以。


    這門天賦覺醒到高深層次,或可凝聚光陰之力,融入金身霸體,做到真正的不死不滅,金剛不壞。


    不過楚芸芸預估,這怎麽都得十階之後的光陰瞬影之身才有可能。


    楚希聲則‘嘿嘿’一笑,忖道最好是別人怎麽都打不動我,我一揮刀,別人就沒命。


    ——像武烈天王那樣攻守無敵,才是王道!


    最好是能加上霸武王的持續力。


    據說昔日的武烈天王,就是在一場神劫中,被眾多強大神靈活活的耗死了。


    ——唔~還得修成神意觸死刀,如此一來群戰也不怕。


    似血睚刀君,把降世的神靈全都斬滅。


    最好加上絕世無雙的遁法,那就是完美的六邊形戰士了。


    楚希聲正美滋滋的想著,楚芸芸卻驀地神色微動,看向了主院門外。


    她感應到劉若曦,正在往主院這邊走過來。


    這位少女減了短發,穿著一身緊身皮甲,身姿颯爽的來到主院門前,麵色凝重的朝著緊閉的門內一抱拳:“堂主大人,各大壇主與副壇主已全數到齊,都在外堂等候。”


    楚希聲聞言好整以暇的穿上了衣服,又將自己的一身法器都穿戴妥當,這才推門而出。


    當他帶著楚芸芸與劉若曦來到外堂,隻見陸亂離,李神山,魏陽,舟良臣,向葵,王政等人,還有十數位八品階位的副壇主,都齊聚於此,濟濟一堂。


    眾人當中,還有一位穿著壇主服飾,四旬左右的黑麵男子坐於右首最下方。


    他叫魯平原,正是‘原’字壇的壇主。


    此人是劉定堂的舊部,負責的是收集江湖傳聞,刺探情報的差事。


    一個多月前西山之戰,此人與劉定堂一道被俘,隨後被鐵笑生推薦給了楚希聲。


    此人是鐵旗幫的老對手了。


    鐵旗幫在西山鎮的三次大敗,魯平原都居功至偉,是故鐵笑生對其印象深刻。


    楚希聲的西山堂,恰好缺少這方麵的人才。


    所以他稍作考察,確定了此人往日未有劣跡,在打探消息上極有能力之後,楚希聲就很誠懇的將他從地窖中請出來,聘任他為‘原字壇’壇主,麾下三十人專責刺探四方,收集消息。


    吳媚娘那邊的消息很可靠,也很及時。可每條消息都是要錢的,而且很貴。


    且一旦起了戰事,軍情緊急的時候,楚希聲難道還能事事指望一河之隔的吳媚娘?


    魯平原也很光棍,隻要有錢,他給誰效力都行。


    楚堂主可比劉堂主大方多了,直接給了八百兩魔銀的薪俸。還承諾了一份七品下的秘藥,待遇直追魏陽與李神山。


    除此之外,鐵旗幫選鋒堂的一位副堂主,也赫然在列。


    楚希聲入門之際,眾人都紛紛起身,口稱‘堂主’!


    楚希聲擺了擺手,示意諸人無需多禮。


    他走到主位時也懶得坐了,抱拳環視著諸人:“對不住,我剛才在修煉一門橫練外功,耽誤了些時間,勞諸位久候了。”


    李神山等眾人都神色一肅,躬身行禮,道著不敢。


    陸亂離不禁唇角一抽,忖道這家夥倒真沉得住氣。都這個時節了,居然還有心思修煉?


    還有這家夥,修的是什麽外功,就不懼內外衝突?


    內外兼修,當他是武烈天王?


    此時的楚希聲,又往門外看了過去。


    那寬闊的外院校場,此時已黑壓壓的站了六百七十人。


    無不是身材健碩,高大魁梧,頂盔摜甲,裝具精良。


    他們戰陣嚴整,氣勢逼人。


    士氣卻不是很高,楚希聲看出許多人的臉上,都含著些許忐忑與不安。


    他們的堂主固然少年英雄,處事公道,且仁義無雙。


    然而西山堂以一堂之力,與整個西山鎮地麵的勢力為敵,難免讓人不安。


    不知今日會傷亡多少兄弟——


    楚希聲滿意的收回視線:“很好!除原字壇之外,七大分壇全員畢至,未缺一人。諸位,你們應當知道,今日我將你們召集於此是所欲何為?”


    “吾等明白。”舟良臣的眼仁一張,眸現厲色:“攻滅聞家堡與雲鶴山莊,強征稅賦!”


    陸亂離則是一聲冷笑:“踏平所有西山鄉豪!”


    舟良臣聞言,不禁詫異的看了一眼陸亂離。


    他隻想著鏟平聞家堡與雲鶴山莊,出一口惡氣。


    這位陸壇主,卻比他有氣魄多了。


    此時堂內也嗡然震響,眾人除了李神山與魏陽保持平靜之外,都慷慨發言,神色振奮。


    直到楚希聲抬手壓了壓,這噪雜的聲音才逐漸停了下來。


    楚希聲看向了李神山:“李壇主,現在運河上什麽情況?”


    李神山當即一禮:“臨海舟路二家的八百族兵,已經進駐運河,保證這五天之內,運河不會出任何狀況。還有,舟象山舟兄讓我代為轉告,如果堂主兵力不夠,他現在可借兵二百,加三位七品家將。”


    楚希聲唇角微揚,忖道舟家果然是靠得住的。


    他搖了搖頭:“用不著,舟路二家能出手幫我看住運河,已是幫大忙了。”


    楚希聲隨後目光一厲:“既然萬事俱備!那就出兵,以‘良字壇’為先導,全員進發聞家堡。聞天財與雲鶴刀殷陽等人,在地方橫行不法,抗稅不納,罪大惡極。


    本人身為西山鄉正,今奉《大寧律》與郡衙之令,將之捉拿歸案!今日先破聞家堡,再滅雲鶴山莊,讓西山地方上的這些雜碎,瞧瞧我們鐵旗幫西山堂的威風!”


    眾人聞言都心神一振。


    堂外的數百幫眾,更是山呼海嘯般的呼喊。


    “先破聞家堡,再滅雲鶴山莊!”


    許多人臉上一片潮紅,怒聲咆哮,在宣泄著心中的憋怒。


    楚希聲忍了二十天,對鎮上豪族不聞不問。


    手下的幾個掌櫃在鄉下受了折辱,也沒有報複回去。


    這使得鎮上許多人,都對西山堂生出了小視之意,有了許多閑言碎語。


    他們混江湖的漢子,最要緊的就是一張臉麵,已經忍的受不了了。


    所以哪怕明知接下來的戰事可能凶險異常,傷亡慘重,眾人還是不自覺的熱血澎湃,戰意高昂。


    楚希聲則朝著那位選鋒堂的副堂主抱了抱拳。


    這次西山堂全員出擊,不遺餘力。西山鎮的安全,隻能交給這位副堂主帶來的三百選鋒精銳。


    此人也神色慨然的回禮。


    此前他曾追隨楚希聲征伐西山,深知楚希聲的能耐。


    那一戰也讓他拿到了不少好處,故而這位副堂主是願出死力的。


    何況楚希聲還在西山鎮內留下了八十具四臂床弩,守住西山鎮不難。


    ※※※※


    於此同時,在秀水郡衙的西院。


    左青雲大清早的洗漱妥當,推門而出。


    當他打開房門,就聞到了一股熏鼻酒氣。


    左青雲望見他的父親郡丞左天路,正穿著一身邋裏邋遢的官袍,提著一壺酒,醉意熏熏的站在門口。


    左青雲不禁擰了擰眉毛,毫無敬意的問:“你這是想幹嘛?”


    “還能是做什麽?當然是攔著你去做蠢事。”


    郡丞左天路倚在門口,落拓不羈的喝了一口酒:“楚希聲的西山堂與你有什麽相幹?你這個沒腦子的東西,居然還準備點上人馬過河助陣?


    楚希聲已經完了,你以後不要再與他來往。最近家裏不安寧,你母親也重病在身,你少給家裏招災惹禍。”


    左青雲聞言一愣,心內頓時騰起了一股怒意。


    出兵助楚希聲平定西山,是他昨日才吩咐下去的事,這是哪個兔崽子出賣了他?


    他隨後一聲哂笑:“究竟是誰在給家裏招災惹禍?你那封彈劾戶部尚書的奏折送上去,我們家遲早要完蛋。最多兩個月,我家輕則貶斥,重則下獄。朝廷要發‘當十大錢’,你讓朝廷發就是了,要你多什麽嘴?虧你還有臉提母親?”


    左天路聞言皺了皺眉:“胡言亂語!我那封奏折,能與你的事相提並論?‘當十大錢’事關國家大計,此錢一發,無數百姓要因此家破人亡。士不可以不弘毅,事關家國,我豈能以福禍而避之?何況老師與我有大恩,我坐視不理,豈非忘恩負義?”


    郡丞左天路隨即注意到左青雲眼裏的嘲諷之意。


    左天路忽然明悟。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在自己的眼中,百姓禍福,老師安危,是他的仁與義,可為之不惜一切。


    在左青雲的心裏,與楚希聲的朋友義氣,家中的境況,才是自己兒子最看重的,願意為此搏命。


    郡丞左天路微微一歎,收起了話頭。


    他神態蕭索的往主屋走,語聲不容置疑:“總之你今日不準踏出院門一步!我會讓人看著你。我以前就對你說過,擇友要有眼光,楚希聲長久不了。你平時再怎麽胡鬧我都不管,今日卻必須聽我一句,別再去找他。”


    左青雲眉頭大皺,眼神不解:“你憑什麽認為小楚要完蛋?”


    “這豈非顯而易見?”


    郡丞左天路啞然失笑:“他很聰明,無論是開辟運河的奇思妙想,還是提前花重金,從衙門備案公文之舉,都可見其聰慧謹慎。


    不過此人與鐵狂人是一樣的毛病,出身底層,卻野心勃勃,好高騖遠,不能自知。他搗鼓出的運河利益太大了,大到他守不住。”


    “憑什麽守不住?”左青雲冷哂:“就憑沈周與上官神昊那幾個廢物?”


    “上官神昊梟雄心性,能屈能伸。自他接任家主,上官家勢力擴充近倍,你憑什麽認為他是廢物?至於沈周,他擅於經營,沈家視做命根子的罌麻穀被毀後,家中經濟居然到現在都沒垮掉,可見其能。”


    郡丞左天路斜眼看著左青雲:“如果這兩人還不夠,那麽加上郡守夫人呢?”


    左青雲瞳孔收縮,一陣愣神:“郡守夫人?可如果是郡守大人,你怎麽可能幫楚希聲拿到處置聞天財等人的公文?”


    “上官神昊欲麻痹其心,沒有用力阻撓而已。”


    郡丞左天路搖著頭:“何況在郡守眼裏,楚希聲贏了,他能從西山鎮拿到超出往年三成的賦稅,還能從那些鄉豪的田產中上下其手,收入不下五十萬兩魔銀。楚希聲輸了,郡守可從西山的那條運河至少拿一成股。他反正都是贏,為什麽不答應?”


    他背負著手,醉意朦朧,身姿搖搖晃晃的繼續往前走:“你一定以為楚希聲有鐵旗幫為奧援,這次一定不會輸。不過別忘了,郡守夫人出自何門何派,這附近又有哪家勢力是郡守夫人的同門。”


    左青雲凝神細思,隨後瞳孔收縮。


    是神秀江上遊‘東陽湖’一帶的十七連環塢!其龍首任道行,與郡守夫人同出自南海劍派!


    他將雙拳緊緊的捏住,指尖深深扣入肉內都不自覺。


    此時左青雲隻有一個念頭,想辦法從這裏跑出去,必須阻止楚希聲出兵聞家堡。


    那是一個陽謀,也是一個陷阱。


    那些人逼迫楚希聲攻打聞家堡,是準備在此將楚希聲的西山堂一舉除滅!


    幾乎同一時間,鐵旗幫的總舵。


    鐵狂人看著眼前的吳媚娘,他眯著眼,目澤犀利如劍:“媚娘你確定,十七連環塢要對我鐵旗幫動手?”


    “奴家騙你有什麽好處?”


    吳媚娘拿著她的小煙槍吞雲吐霧:“十七連環塢龍首任道行,於五日前召集大船八十艘,人員八千,此時就潛伏於上遊六百裏的潯陽郡附近,此事你們一查就知究竟。


    我知旗主你已聚集了兩千精銳,準備為西山堂兜底。不過那位任龍首,就等著鐵旗主你的精銳人馬上岸,然後順水而下,掃蕩你們的所有碼頭,所有分堂。”


    鐵狂人的瞳孔微收,隨後一抱拳:“代我多謝你身後那位,這條消息價值萬金。無論今日結果如何,鐵某欠你們一個人情。來人,給這位吳娘子拿五萬兩魔銀!”


    吳媚娘唇角微揚,她站起身朝鐵狂人款款一禮,隨後身姿嫋嫋婷婷的往船舷方向走。


    旁邊鐵笑生看著這女子的背影,眉頭大皺:“如果這女人的消息不假,那些人怕是欲置小楚於死地!”


    鐵狂人則神色默默的看著遠方的江麵。


    他感覺到四麵八方的壓力撲麵而來。


    不過僅僅一息,鐵狂人就桀驁的笑了笑。


    這就想打倒他與小楚,沒那麽容易!


    ※※※※


    而此時在聞家堡前。


    魯平原在接到三張信符之後,走到了楚希聲的身側。


    “堂主大人,有三個不好的消息,西山衛郡軍營忽有異動。西山衛郡軍指揮使閻過統領西山營兩千三百兵馬,已經抵達鎮西小陽山,距離此地不到二十四裏。我手下探子說,這次西山郡軍中,混入了不少沈氏的族兵。


    第二個也是西山方向,九刀塢與白雲寨已經合兵一千三百人,其中六品三人,七品十二人,他們已通過了一線峽,正兼程往西山方向行進。


    第三個則是聞家堡,我通過特殊關係,打探到今日辰時,有兩位六品下,六名七品,一同入駐聞家堡。”


    魯平原暗暗叫苦,感慨自己這是什麽命?


    他為劉定堂效力不到三載,西山堂就倒了。


    眼下這個東家,似乎情況也不妙,竟隻能支持一個多月。


    楚希聲則探手將魯平原的三張信符接了過來,他看了一眼之後,就啞然失笑。


    “這是欲將我置於死地啊,殺招淩厲,步步緊逼,可惜一群土雞瓦狗,不太經打。”


    怎麽說呢?這感覺就好像是鬥地主。


    對手一手好牌,不是順子,就是連對,又或是三帶一,對方自我感覺良好,似乎一波流就可將他帶走。


    可惜楚希聲手裏捏著的,卻都是雙王與炸彈。


    西山郡軍與九刀塢,白雲寨無疑是強敵,威脅著他們的側後。


    此時西山堂稍有不慎,就得全軍覆沒。


    問題是眼前的敵人,得撐過小半刻時間,撐到這些援軍趕至才行。


    楚希聲抬起眼,看了一眼對麵堅固的塢堡,還有那厚實的堡門。


    “亂離,神山,魏陽,良臣!”


    這四人神色一凜,朝著楚希聲一抱拳:“屬下在!”


    楚希聲劍眉微揚:“這會兒就不用什麽戰術了,稍後由芸芸燒開堡門,你們隨我一起合力殺進去。若曦你來負責看管後陣。”


    他說完這句,就目視舟良臣,同時在視角裏點開自己的儲物欄。


    ——是否對舟良臣使用‘三階神殤天賦卡(部眾版)’?


    注:此卡使用後,隻在使用對象在你麾下時生效,一旦使用對象脫離你的勢力,天賦卡會在三個月內失去效力,並回歸儲物欄,進入未使用狀態。(ps:前文已修,模板卡與天賦卡一樣,脫離勢力後三月內失效。)


    楚希聲用意念選擇了‘是’。


    其實這張卡,楚希聲心裏的首選使用對象是陸亂離,她的天賦悟性,無疑是達標的。


    不過很可惜,這張天賦卡無法對陸亂離使用。


    係統的解釋是陸亂離天賦超綱,與楚芸芸同樣,無法使用任何天賦卡與模板卡。


    她自己就是模板——


    楚希聲隨後站起身,渾身狂風怒卷。


    “芸芸,可以開始了。”


    站在一座簡易法壇上的楚芸芸微一頷首,她雙手捏了一個靈訣,使得一頭巨大的‘狻猊’虛影,出現在自己身後。


    就在瞬息之後,那頭狻猊忽然渾身燃燒烈焰,朝著聞家堡的方向撲擊過去。


    ------題外話------


    9600,稍稍還下昨天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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