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香水榭。


    上官神昊前方的桌案已被打翻,價值千金的上好紫檀桌被一股巨力碾成了碎片。


    包括上官神昊的幾部刺繡作品,都被粉碎成渣。


    水榭內部侍奉的幾個仆人,都紛紛屏住了呼吸,他們匍匐於地,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水榭外麵的池塘裏麵漂浮著大片的死魚死蝦。


    整個十丈方圓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這一切都源自於西山郡軍指揮使閻過親手傳回來的一張信符。


    聞家堡被攻破,西山郡軍隨之潰散的消息,讓此地的主人直接陷入暴怒。


    隆衡的臉同樣青白一片,眼神錯愕驚怒之餘,也含著幾分不敢置信。


    聞家堡的布置,絕大多數都是他親手安排的。


    他思慮慎密,顧及到了方方麵麵。籌備了五倍之力,四麵八方的碾壓圍殺。


    隆衡認為這一局本該是萬無一失。


    問題是他想象中堅不可破的聞家堡,被人家一戳就沒了。


    這就像是在下圍棋,隆衡想象中最關鍵的一子,將對方逼入絕境的一子,才剛落下就被別人提走了一整條大龍。


    西山堂的強大力量,讓他們的一切布局,都變成了笑話。


    上官神昊已經漸漸冷靜下來。


    不過直到他的堂弟上官神緣,神色匆匆的走入到水榭,上官神昊才神色清冷的問:“神緣,聞家堡那邊是什麽情況?果真陷落了?究竟死傷了多少?嶽巍何在?”


    上官神緣是上官家的‘間堂總管’,專門負責細作用間與消息刺探。


    西山郡軍指揮使閻過畢竟是郡尉沈周的人,上官神昊不能完全信任。


    除此之外,上官神昊還抱著萬一的希望——


    西山堂那點實力,是怎麽攻下的聞家堡?


    三十三位七品,六位六品戰力,全都栽在聞家堡,這怎麽可能?一個都沒逃出來嗎?


    上官神緣的麵色,也是沉冷如鐵:“聞家堡確已失陷!我間堂的五名暗探已經潛入聞家堡內,發現聞家的家兵死傷殆盡,莊客則大多降服。


    不過詭異的是,他們尋遍全堡,都沒發現嶽巍的屍體。不但嶽巍,其餘包括聞天財,雲鶴刀殷陽,沈雲祥在內的幾位六品戰力的高手,都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三十三位七品武修,也失蹤了好幾人。”


    上官神昊一陣愣神,與隆衡麵麵相覷,神色疑惑。


    上官神昊皺著眉頭繼續問:“那麽這些人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多半是死了!”


    間堂總管上官神緣的語氣斬釘截鐵:“嶽巍的家小都在我們上官家,即便他臨陣逃遁,也沒有不與我家聯絡的道理。其餘沈家的人,也是一樣,沈家的三位六品,都是郡尉沈周的族人,事後不可能不回歸沈家。


    我麾下的暗探還告訴我,當時西山堂攻入聞家堡的時候,整個聞家堡都被一片白霧籠罩。那是堡門口處水火之力交攻,激發出的濃霧,卻特別的濃鬱,九品武修在內都隻能窺見周圍一兩丈的距離。也就是說,當時聞家堡內無論發生什麽,外人都很難得知。”


    隆衡挑了挑眉,隨後若有所思:“神緣兄的意思是說,這可能是楚希聲有意為之?他欲以這白霧遮掩什麽?”


    “定是如此!”間堂總管上官神緣的語聲堅定,對自己的判斷堅信不疑:“現在有兩種可能,嶽巍等人有可能是死於楚希聲之手,楚希聲放出白霧的目的,是為掩飾自身的武道,法器,或者天賦。


    不過就現場的情況來看,這可能性不大。更大的可能,是西山堂還藏著一個高手,此人的戰力至少五品,甚至數量還不止一個。其中一人,很可能就是知味居一戰,出手幫助楚希聲的那名六品武修。我斷定此人是因什麽緣故,不能暴露身份——”


    隆衡也是這麽想的。


    他卻一聲苦笑:“無論什麽情況,都不重要了。現在的形勢是我等已滿盤皆輸,秀水郡已局麵大變,我們該提前想辦法應對了。”


    這一戰,沈家損失慘重,折損了元氣。


    而整個西山鎮範圍,都將被楚希聲鎮壓掃平。


    鐵旗幫的西山堂也將崛起為一個龐然大物,仿佛一把寶劍般懸於秀水郡城的西北。


    這個新建才不到兩個月的西山堂,以其實際的戰力而論,竟能與現在的沈氏分庭抗禮。


    這足以讓他們這些內城的世家大族背脊生寒。


    間堂總管上官神緣蹙了蹙眉,神色不解:“既然這些高手的身份見不得光,我們或可從官府想辦法,可利用錦衣衛與六扇門將他們除去。”


    “緣弟此法甚善!不過短時間內難以奏效。”


    上官神昊微搖著頭:“六扇門才剛被清洗過,東州錦衣衛也因逆神旗的緣故,折損了大量高手,暫時無暇顧及其它。”


    之前錦衣衛牢獄被攻破,秀水郡錦衣千戶所就折損了好幾名六品。


    之後追擊陽炎神眼旭日東的時候,也有四位東鎮撫司與東州萬戶所的五品高手,死傷於搶奪逆神旗的途中。


    這一次,秀水郡錦衣衛確實是元氣大傷。


    上官神緣愣了愣神,隨後了悟。


    現在的情況是,秀水郡官府也得對西山堂,對鐵旗幫投鼠忌器。


    西山堂的實力越強,影響越大,官府越需謹慎對待。


    除非是有實際的證據,可直接鎖定這位高手的身份,將之緝拿圍殺。


    否則官府絕不願冒險行事。


    記得兩年前,鐵旗幫就曾煽動碼頭上的萬名苦力與船工,一起衝擊官府,使得秀水郡的南郭縣令被迫罷官。


    鐵旗幫付出的代價,僅是為首的二十七人被鎖拿下獄,發配北疆邊軍。


    據說這些人在解送的途中,就已逃遁不知去向。


    而郡中無論郡守,還是郡尉沈周本人,都不願秀水郡內生出大規模的民變。


    上官神昊則是無比頭疼。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誅殺楚希聲,報斷臂之仇的問題了。


    而是必須解決西山堂這個心腹大患。


    唯可慶幸的是,這次在聞家堡折損的人手,多是出自於沈家。


    “傳信給奚泉,讓他盡快潛回秀水郡。”


    奚泉是上官家的首席家將,修為五品下,是郡中除一應武館外,排位前十的大高手。


    此人與嶽巍同樣,是朝廷的通緝要犯。


    昔日奚泉曾修行邪功,連取十八個嬰兒的心髒配藥服用,犯下了滔天大罪。本該被郡衙問斬,卻被上官家遣人替死,強行保下。


    因年前白虎堂特使巡視秀水,上官神昊不得不將奚泉發遣出去,藏身於外郡。


    上官神昊原本是打算令此人潛伏一段時間,等到風聲過去,再給奚泉換個清白的身份。


    不過現在的形勢險惡,上官神昊已不得不冒險將奚泉召回。


    上官神昊說完之後,仍皺著眉頭,思索良策。


    僅一個奚泉,沒法應對現在的局麵。


    就在此時,隆衡忽然出言:“上官家主,既然西山堂已經成勢,一時難以除滅,那就不妨先放一放,你我如果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此子身上,或將舍本逐末,陷入誤區。”


    上官神昊不由‘唔’了一聲,他眼神看了過去:“舍本逐末?你此言何意?”


    隆衡神色自若的一抱拳:“鐵旗幫的核心,一直都是鐵狂人!此人借一身重甲‘鐵浮屠’,戰力達到四品下的巔峰,以一己之力,鎮壓秀水眾多高手,隻有郡守大人能與他抗衡。


    此人不但是鐵旗幫的擎天之柱,也是楚希聲頭頂的遮天大傘,隻要此人還在,您與沈周沈大人,就隻能被逼困鎖城中,無法對楚希聲直接出手。”


    上官神昊的眼神陰翳。


    如果這次他能親自出擊,那豎子早就被他挫骨揚灰!


    問題是鐵狂人!


    上官神昊自問與沈周聯手,也僅能與鐵狂人分庭抗禮。


    如果他們拚上一切,堅持不逃,很有可能在十個時辰內被鐵狂人打死。


    他們兩人合力,隻能讓鐵狂人重傷一次元氣。


    ——這還沒將鐵浮屠每殺一人,就增一分力量的特性計算在內。


    間堂總管上官神緣眼神微動:“你的意思是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鐵狂人確實是一切問題的根源,此人一死,不但鐵旗幫要冰消瓦解,楚希聲也必死無疑,不過這不容易。”


    且如今的形勢,比以前更加惡劣。


    西山堂的存在,讓他們不得不分配大量的人力,去防備郡城西北。


    “是不容易,卻必須盡力為之。”


    隆衡挺直脊背,神色凝重:“我收到消息,鐵狂人已經購得鐵甲混元功四品秘藥的主藥‘蒼山蟲’,其餘輔材,最多兩到三月內就可齊備。一旦此人晉升四品,那麽——”


    隆衡沒有往後說下去,不過水榭內的眾人,卻已領會其意。


    鐵狂人一旦晉升四品,那麽秀水郡內還有誰是他的對手?還有誰能抗衡鐵旗幫?


    他們現在做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上官神昊的麵色更加陰冷。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鋼鐵左臂。


    如果不是楚希聲,他晉升四品的時間,本該趕在鐵狂人的前頭。


    這個豎子!


    ※※※※


    鐵狂人接到西山方向的信符時,也是不能置信。


    “西山堂已經拿下了聞家堡?”


    此時他已穿上了‘鐵浮屠’。


    這是一具高達一丈的全身重甲,原本是通體黑色,仿佛黑水晶般的質地,晶瑩剔透,內部則有著大量的金色絲紋,形成一萬一千二百個無比玄異的丹符玉籙。


    不過現在,這鐵浮屠的外部,卻縈繞著濃鬱的血氣,將甲胄染成猩紅色。


    就在剛才,鐵狂人一連擊殺了鐵旗幫儲備的二十三個死囚,一百七十五個染了人命的水賊。


    鐵浮屠的特性是提升防禦能力,操禦元磁與金屬的神力。


    且每殺一人,就可吸收其血氣,增自身一分力量,時間則可維持十二個時辰。


    所以鐵旗幫常年儲備了數百名被俘的水賊,作為‘鐵浮屠’臨戰前的資糧。


    鐵狂人身在甲中,不便直接看信符,他匪夷所思的詢問:“小楚怎麽將聞家堡攻下的,這消息是真是假?”


    鐵笑生苦笑道:“此事確鑿無疑,聞家堡的內部幾乎化為白地,我估計現在連雲鶴山莊,也已被他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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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他如何攻下聞家堡,我們的探子說不清楚。他們說當時聞家堡被一片白霧籠罩,然後裏麵的諸多六品,三十多個七品,在短短一刻時間內沒了聲息。且包括聞天財在內,許多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鐵狂人愣了愣神,隨後撫掌大笑:“不愧是小楚!我之前就在奇怪,以小楚的性情,怎會打這樣的無備之戰,如今果不其然。這一戰定鼎西山,重創沈家,大快我心!”


    ‘鬆風劍’林石手拿著西山傳回的信符,他細細的看了內容,麵色稍鬆之餘,眉宇間也含著隱憂:“旗主,楚堂主在西山大獲全勝,這確是一件大喜事,不過這白霧來的蹊蹺,聞天財屍首無存,也很奇怪。西山堂內,很可能藏著一個身份不明的五品高手,此事不可不慮。”


    鐵狂人聞言啞然失笑:“藏就藏了,西山堂藏龍臥虎,這是好事。我鐵旗幫的英傑,越多越好。”


    “不錯!”


    鐵笑生眉眼微揚:“此戰之後,西山何人還敢犯我鐵旗幫虎威?未來運河修成,西山堂一力就可製衡秀水沈家,我鐵旗幫就可徹底放開手腳。”


    林石凝了凝眉,還是決定將他的顧慮道明:“問題是這位五品高手,不為我鐵旗幫所用。還有,現在西山堂的規模是否過於龐大?我擔心未來,或有外重內輕,太阿倒懸之患。”


    此時的鐵旗幫西山堂就有幫眾七百,且是裝備精良,清一色的九品修為!


    以前劉定堂的西山堂也有八九百人,可那都是些什麽貨色?有九品修為的人都不到一半,裝備更遠遠遜色。


    預計這一戰之後,西山堂的規模還會擴大。


    且有李神山與魏陽這兩個出身邊軍的人物代楚希聲作訓調教,其精銳程度,可能近期就會淩駕於選鋒堂之上。


    需知鐵旗幫的十二個外堂,多則三百人,少則一百五十人。


    他們當中又有相當一部分,分布於各艘商船上擔任大小船主,經營河運。


    故而西山堂的一個壇口,都足以與鐵旗幫的一個外堂抗衡。


    此外西山堂的高手數量,現在也是直追總舵。


    林石不能不為之心憂。


    鐵狂人聞言,卻灑然一笑,毫不在意:“什麽太阿倒懸?我鐵旗幫既不是朝廷,也沒造反。即便是造反,也沒有皇帝還沒當上,就剪除自家功臣猛將的道理。


    小楚的西山堂越強,我們鐵旗幫的聲勢也就越強,江上的生意也就更好做,這對大家都是好事。這天下夠大,足以容納得下我們兄弟。”


    他見林石張口還欲再勸,就神色慨然的微一擺手:“林兄,我如連小楚都容不下,未來還有什麽資格,去問鼎這條大江?


    且鐵旗幫是大夥兒的基業,非是鐵某的私產。我兄弟二人無子,混元鐵甲功修行艱難,未來每一步都凶險重重。如果未來我二人有什麽萬一,小楚就是繼承鐵旗幫基業的人選。


    也隻有他這樣的人,才能撐起鐵旗幫的門庭,不至於讓兄弟們無依無靠。所以這損傷兄弟義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鐵狂人道出此言,周圍包括林石在內的眾人,都不禁為之色變。


    旗主之言,是要將楚希聲立為少旗主麽?


    唯有鐵笑生毫不意外,淡笑不語。


    鐵狂人則眉宇微揚,氣概豪邁:“鐵某之所以經營鐵旗幫,一是為昔日‘崇州水師營’的同袍,想要給兄弟袍澤討個營生,也為奉養昔日死難袍澤的家眷;二是為完成吾師遺願,收羅銀錢秘藥,完善我鐵甲門的混元鐵甲功,將之推入一品。


    如有人能讓鐵某得償所願,這鐵旗幫旗主讓於他又何妨?我意已定,待運河一成,就由小楚出任副旗主,位在兄長之下!”


    鐵狂人說到這裏,卻唇角一哂,暗暗自嘲。


    他早看出楚希聲加入鐵旗幫,隻是以鐵旗幫為跳板,為他們兄妹獲取修行之資,盡快晉升六品,進入無相神宗。


    林石認為西山堂壯大,可能會太阿倒懸,卻不知人家完全看不上鐵旗幫這小小池塘。


    未來楚希聲前往神宗本山的時候,他們怕是想要留都留不下來。


    那孩子誌存高遠,他的前途隻在高天之上。


    林石則眼神茫然,他抱拳想說什麽,卻又啞然無言。


    鐵狂人都有了將楚希聲立為繼承人的意思,那麽這‘太阿倒懸''一說,也就可以休了。


    林石甚至為剛才的言語,稍覺尷尬。


    鐵狂人卻笑著拍了拍林石:“老林一番好意,做兄弟的豈能不知?不過眼下你還是幫我想想,該怎麽對付十七連環塢。


    西山那邊已經塵埃落定,我欲即刻起聚集兄弟北上,掃了十七連環塢的幾座碼頭,在上遊再開幾座分堂,順便教那位任龍首怎麽做人。”


    他低頭看著自己鎧甲上縈繞的血氣:“老子好不容易召集了這麽多兄弟,又將這鐵浮屠激發到了極致,總不能沒一個聲響?”


    這次他為應對西山之戰,又一次舉幫動員,聚集戰船二百艘,人員接近兩萬。


    鐵狂人甚至冒著損傷法器的風險,用一百多條人命,將鐵浮屠激發到最強狀態。


    可就在他蓄勢待發之際,西山那邊卻傳信過來告訴他,聞家堡已經被攻破,已經不需他鹹吃蘿卜淡操心。


    鐵狂人不想自己必盡全力的一擊打空,就隻能轉換目標,讓上遊的十七連環塢承受。


    ※※※※


    於此同時,在秀水郡衙的西院。


    郡丞左天路坐在院中的涼亭內,一臉的驚奇與不信。


    左青雲也看過他老爹收到的信符。


    他心神大定,坐在石桌對麵輕搖著折扇,無比的逍遙自在:“之前是誰說的來著?說擇友要有眼光,楚希聲長久不了,他這次完蛋了,一定守不住他的西山堂與那條運河,說不定連命都要丟在聞家堡。”


    郡丞左天路抬眼睨了自己兒子一眼。


    他有心反駁斥責,卻久久都說不出話。


    在事實麵前,他的任何言辭都站不住腳,陡惹小兒嘲笑。


    左天路忖道這簡直是見鬼了。


    他無法理解,聞家堡怎麽會輸?怎麽會在一刻之內就被攻破?


    左青雲的唇角微揚:“對了,你還說上官神昊與郡尉沈周俱是人中英傑,楚希聲一定不是對手,現在如何?”


    郡丞左天路還是一言不發,滿臉晦氣的喝了一口酒。


    事實是沈家在西山的勢力,即將被楚希聲一舉蕩平。


    左青雲看左天路這副模樣,隻覺愉悅之至,心胸大快。


    他第一次見自家老爹,被自己堵的話都說不出來的模樣。


    “算了,我懶得再與你說!”左青雲長身站起,一邊搖著折扇,一邊往大門方向走。


    郡丞左天路見狀微一凝眉:“豎子你要去哪?”


    “當然是去西山堂,找小楚他喝酒慶祝。”


    左青雲頭都不回,嘿然冷笑:“如今父親大人該不會以為,我是在給家裏招災惹禍?”


    他大搖大擺的走入西院的大門,行往馬廄方向。


    郡丞左天路定定看著左青雲的背影。


    卻直到左青雲騎上他的坐騎,揚長遠去,都沒有出言阻止。


    他自嘲一笑,輕輕搖晃著自己手中的酒壺,隨後猛地一口,將壺中的酒水全數飲盡。


    這一次,他左天路真是看走眼了——


    不過青雲能有這樣的朋友,倒是一件幸事。


    左天路隨後站起身,往郡衙的方向走去。


    此時他袍袖一拂,不但將官袍上的酒漬與痕跡瞬間掃除,也令身上的氣息為之一新。


    左天路的麵上更是精神抖擻,不顯半點醉態。


    既然楚希聲贏了,那麽他承諾對方的事情,就必須辦妥。


    ——哪怕隻為自己的那個孽子,他也必須幫楚希聲,掃平所有官麵上的隱患。


    ※※※※


    此時的楚希聲,正統率著好幾千人,往西山鎮的西北方向掃蕩。


    西山堂與聞家堡一戰,不但關係著今年的稅賦,涉及運河,也決定著西山一帶的勢力興替,與所有人都息息相關。


    西山的一應鄉豪大戶,不能不對這一戰關注有加。


    當聞家堡覆滅,西山郡軍潰散,雲鶴山莊也被踏平,鎮北丹家被迫降服,這些消息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傳遍西山全境。


    這使得那一應參與聞天財等人謀劃,意圖聯手抗稅的一眾鄉豪,都為之瑟瑟發抖,驚懼交加。


    故而當西山堂的騎士抵達,傳達楚希聲的號令時,幾乎所有的地方鄉豪,都毫不猶豫的盡起家兵,前往與西山堂的大隊匯合。


    還有一些地靠東南側的大戶,還沒等西山堂的騎士抵達,就已主動起兵。


    他們都生恐響應得慢了,激怒了楚希聲,導致家中遭遇滅頂之災。


    事實也正如他們的判斷,沿途兩家不願出兵,意圖堅守頑抗的鄉豪,就被西山堂一鼓蕩平。


    這兩家並非是不識時務的蠢貨,隻是因之前參與的太深,已經沒法回頭了。


    兩家自忖哪怕降服,楚希聲也不會放過他們,所以幹脆頑抗到底。


    不過他們的家小,卻已被提前送至秀水郡城,試圖依靠沈家與上官氏,在未來東山再起。


    而就在楚希聲,終於望見那些西山賊匪的時候。


    他麾下的人馬,已經膨脹到三千七百餘人。


    這些鄉豪的家兵實力都還不錯,都有九品修為。


    不過整個陣型卻是亂哄哄的,分屬數十家鄉豪的人馬湊在一起,號令不一,亂成了一團。


    李神山與魏陽都是統兵的良才,可他們也隻能勉強維持住秩序,讓大家排成隊列向前行進。


    幸運的是還沒春耕,否則沿途得踩踏無數莊稼。


    整體陣型的戰力就不用指望了。


    李神山判斷隻要有六百名邊軍甲士,加上一個實力過得去的高手統率,隻需一個衝鋒,就可把他們衝垮。


    這陣型有等於無,他們隻能依靠個人的戰力,與對手纏戰抗衡。


    不過楚希聲另有妙招,他將丹家的六百人,擺在軍陣的最前麵。自家的七百人,與左青雲的四百紅袍,則負責殿後監督。


    ‘丹字壇主’丹赤靈直有罵娘的衝動,這個雜碎,明擺著將他們丹家的人當成炮灰。


    不過他看了看聚集在楚希聲身邊的幾千號人,還有楚希聲手按著的刀,卻隻能捏著鼻子應下來。


    他先前沒有翻臉,現在就更不能翻。


    事關自家族兵的生死,丹赤靈不得不拿出了幾分本事,同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備戰。


    他還拉攏了與丹家較為親近的幾家豪族,組建起了一個千人橫隊,在前方似模似樣的橫掃向前。


    不過楚希聲的兵馬固然拉胯,那些白雲寨與九刀塢的賊匪,就更是烏合之眾。


    雙方還隔著五裏距離,這些西山賊匪就扛著搶來的金銀細軟一哄而散,往西山方向逃奔。


    他們帶了太多的金銀,不得不丟下一部分,沿途將各種財物灑了一地,引發那些鄉豪家兵哄搶。


    楚希聲沒有急於追擊,依然是不緊不慢的往前行進。


    對於那些哄搶財物的鄉豪家兵,他都懶得搭理,隻全力管束好自己的部屬。


    隻要他麾下的七百幫眾,左青雲的四百紅袍,還有丹家那六百人不亂,那麽無論什麽樣的狀況,他們都有能力應對。


    直到他們行軍至一線峽附近,將所有的西山賊匪都逼入山內,楚希聲才令全軍止步。


    他把丹家六百人單獨留下,鎮守峽道出口,防止西山賊匪東出。


    自己則率領其餘兵馬,直指沈家田莊。


    ——沈家是抗稅一事的主謀,又是西山鎮最大的地主,楚希聲沒有放過他們的道理。


    就如之前他對聞天財說的那樣,這次征稅,他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這次他非得將沈家在西山的勢力給掃平了不可!


    而就在楚希聲收兵回返,轉向了南麵之際。


    位於不遠處的一座山頭,九刀塢的塢主,驚鴻刀夏青天正遙空看著他,神色驚異:“好一個楚希聲!果是少年英雄。”


    在他的身側,則是白雲寨主蒙雲山,他也眉頭緊皺:“此子大勝之後,竟還能不急不躁,從容有度,你我兩家,日後有麻煩了!”


    此時就在他們下方的林內,藏著足足六百伏兵。


    可楚希聲麾下主力一直巋然不亂,不但不受引誘,也沒有追入峽道之意。他們的伏擊之策,自然也無從談起。


    二人都意識到,白雲寨與九刀塢的好日子即將結束。


    他們已經迎來了一個實力強大,且窮凶極惡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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