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出現在路口,軍警四處觀望


    車隊出現,浩浩蕩蕩,是元首出行。


    車隊停在山腳下,苑正郤下了車,親自步行上山。


    苑將軍有一件事猶豫不決,前來與老師商談。每次他遇事不決的時候總是來找老師,也總能得到解答。


    老師是一位世外高人,國外的那些念師們,想必不能理解什麽是世外高人吧。


    穿過如紗般的濃霧,苑正郤和幾個隨行人員攀到了摩雲峰封頂,與陡峭的盤山石道不同,摩雲峰頂是一大片平整的土地,鋪著厚實的石板,最中央是一個廢棄的方形場地,石板從中央開始塌陷,裂紋呈放射狀向四周蔓延,細小的植物和苔蘚從石板的縫隙中生長出來。曾經這裏是家族的比武場。


    東北角一座頗具古意的小亭子中,一位滿麵皺紋,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手中拿著狼毫排筆,正在向苑正郤招手,以沙啞的聲音喊道:“苑將軍蒞臨指導,老朽深感榮幸啊。”


    苑正郤連忙快步奔到亭子下,對著亭子中的老人拱手,一躬到地:“老師您這可是折煞我也。”


    “你現在可是一國首腦,九五之尊,我自然要尊敬你。要想好,得老敬小啊!”


    苑正郤再次一躬到地:“無論學生到了什麽地位,您都是我的老師,老師您可別再拿我開玩笑了。”


    老人哈哈大笑,搖頭晃腦,簡直是個老頑童。


    他就是苑家上一任家主、苑正郤的老師——苑一鳴。


    “進來坐!”他在亭子裏的木凳上拍了拍,發出嘭嘭悶響。


    苑正郤走進亭子,正襟危坐。看到苑一鳴正蹲在地上,摩挲著平放在亭子裏的一塊石碑。旁邊擱著排筆、毛刷、椎包、墨碟和厚厚的一摞宣紙。亭子另一側豎立著另外幾塊石碑。


    “老師您這是在拓碑啊。”苑正郤用手指撚了一下宣紙,紙張頗有韌勁。


    “嗯,剛剛掛上。”在苑正郤到來的時候,他剛剛把上好漿的宣紙貼在碑麵上。現在用手摩挲一邊,使之平整,此時的苑一鳴沉默、嚴肅,專心致誌,仿佛與剛才判若兩人。


    拓碑也叫作墨拓,和雕版印刷相似,是為保存碑文而進行的一種複印工藝。首先要將白紙濕貼在碑麵,與碑文凹凸嵌合,然後於紙麵上施墨,待墨幹後揭下來。


    他知道這是老師的修身養性之好,便沒有打擾,坐在木凳上靜靜等著。


    確定了紙與碑麵嚴絲合縫,苑一鳴鬆了口氣,他舔了一下手指上的米漿,轉過頭來,笑嘻嘻地問:“遇事不決?”


    “是因為掛念老師,所以來探望……”


    “又不老實。”


    “嗯,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


    “是不是虎徹家和天劍家的小輩又鬧起來了?”苑一鳴坐在苑正郤對麵,翹起二郎腿,從麵前的八仙桌上抄起茶杯喝了一口。“對待他們,不要客氣。”


    虎徹家族和天劍家族是和苑家齊名的雪國三大家族。都是有著古老武術傳承的名門望族,自古以來政權一直在三家手中更替輪換,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現在是苑家一家獨大,掌握政權,虎徹家和天劍家自然不甘失敗。他們表麵上表示支持,其實背地裏暗暗支持反抗軍,家族裏有很多人都在反抗軍中任要職,與以苑家為中心的中央政府作對。


    苑正郤起身為老師續上茶水,搖頭道:“不是,是外麵的事。”


    苑一鳴把茶杯端在手裏,疑惑地問:“外麵的事?”


    苑正郤正襟危坐,輕輕地道:“念師到訪。”


    苑一鳴愣了一下,將手中茶杯緩緩放回桌上。“西方的人,終於盯上我們這塊土地了。”


    “他們帶來了大量的武器……”


    “哼,”苑一鳴冷哼,“送武器?這不就是輸出死亡嗎?果然如傳聞所說。”


    “他們的要求很簡單,要從我們這裏帶走兩個人,還要與我們結成對抗黑暗的同盟。”


    苑一鳴點點頭,一言不發,轉身繼續拓碑,宣紙已經半幹,現在的工序就是砸字了,苑一鳴一手執打刷,一手執小木槌,在碑文上輕輕敲打。


    砸字,就用打刷和小木槌敲打文字和紙之間的間隙,讓紙進入凹處,緊貼凹麵。


    苑正郤知道老師陷入了思索之中,他便靜靜地喝著手中的茶。


    苑一鳴手頭非常熟練,轉眼間就將一百多個字砸完一遍。他丟下木槌,站起身來,坐回到木凳上。


    “一百年前,我就見過念師。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他像看乞丐一樣看著我,問我要不要吃西紅柿……西紅柿對當時的我們來說,可是個稀罕物。”苑一鳴喝了一口茶,悠然看向山外那翻湧的雲海,回憶也浮上心頭。“我親眼看著他大鬧雪宮,家族無數死士前赴後繼,卻無人能夠擋住他,我父親,就在那死士隊伍之中……”


    苑正郤站起身,摘下了軍帽。


    苑一鳴站在亭邊,歎了口氣,回首望向那布滿裂紋的比武場:“二十年前,雲峰賭鬥,來者也和念師有著莫大幹係。這些我想你都明白。”


    已經廢棄的比武場野草繁茂,但是當人看到那恐怖的凹陷,還是能夠聯想起曾經發生的大戰有多麽壯烈。


    “學生明白。”


    “不過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不提也罷!畢竟時代不同啦……”苑一鳴眼睛微眯,目光渾濁起來,“我們那一代人的恩怨,或許不應該由你們這一代人背負……”


    他再次蹲下身子,拿起蒜頭狀的墨撲,在碟子裏沾了一點鬆煙墨,輕輕地在碑麵上捶拓。仿佛一個身在古代的老工匠。


    邊忙活,他一邊說道:“這碑要是拓得好,能夠從碑文中拓出精氣神來,但是碑從此也就沒有了精氣神,隻會加速腐朽。我們這個國家,就像是在拓碑,資源也好,家族的能力也好,總是從過去的東西中汲取營養,吃老本。這種狀況長不了,或許是應該變一變了……”


    漆黑的墨汁在宣紙上暈開,隻空下那些小小的文字,如夜空中的點點明星。


    “況且,你心中其實早就有計較了,不是嗎?”苑一鳴頭也不回地說。


    苑正郤深呼吸一口氣,沉默不語。


    安德羅坐在下榻的賓館房間的窗口,這裏能夠看到雪宮和前麵的大廣場。


    雪宮在雪山腳下,依山而建,是以前的王國首都,自然有王國的景象。首都在北方,很冷,但是房間裏溫暖如春。


    房間裏布滿了東方風格的裝飾,全實木的家具雕工細膩,繁複優美,隱隱有一點腐朽的味道。古董掛鍾發出輕微的齒輪咬合和鬆弦的聲音。


    昨天的討論並沒有立刻得出結果,但前兩個條件已經通過並下令執行了,唯有成立對抗黑暗同盟這一條,因為涉及到很多具有隱性利益的細節問題,所以在領導層中有一些爭議。


    但是大家明顯已經對他改變了態度,苑將軍也答應今天就會給出確切的答複,並安排他和同行的念師公會的外交人員們住進了雪國首都最好的賓館。


    此時在雪宮前麵的廣場上,軍人們正在搬運他帶來的武器。


    安德羅悠然地喝了一口紅茶,對於事情的結果已經胸有成竹。


    和世俗政權打交道,安德羅已經很熟悉了,他知道能夠讓這些國家元首同意合作的敲門磚,除了武力威懾之外,隻有兩種東西,那就是錢和武器。


    武力威懾能夠輕鬆收服他們,但是以武力交流帶來的隻是恐懼和脆弱的關係,正如以恐懼統治國家的世俗政權無法長久一樣。這樣的同盟在對抗黑暗這樣的龐然大物時非常容易崩潰,這在耶路撒冷以往的外交經曆中有過慘痛的教訓。


    因此無論是念師公會還是新神教,在與世俗國家接觸時,武力威懾其次,交易成為首選。


    雪國是一個閉關鎖國的國家,沒有對外經貿交流,所以給他們再多的錢對他們來說也是沒有意義,因此這一批武器就是最好的敲門磚。當他們看到滿滿一廣場的武器,任誰都會被震撼。


    出售軍火,雖然聽起來是一種輸出死亡的買賣。但其實念師公會隻給世俗政權提供武器,而從不提供彈藥,所以這些武器可以作為威懾力量使用,實際上卻沒有那麽大的殺傷力。


    而在現在的時代,國際間貿易非常不發達,所以要想獲得大量的彈藥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這就從客觀上遏製了殺戮。


    在這個亂世要對抗黑暗,完全不做出一點犧牲是不可能的,要想對抗魔鬼,有時候自己也要變成魔鬼。隻送武器不送彈藥,這已經是念師公會能夠接受的底線了。


    這時,電話響了,是苑集薪。他來告訴安德羅委員會討論會的初步意向。


    不出他的預料,軍事委員會已經接受了三個條件。


    在迎賓室中,軍事委員會的委員們紛紛變換了另一張麵孔,表示之前誤會了念師公會使者的來意,深表歉意雲雲。


    這一點都不令安德羅意外,出訪很多國家他一開始都會受到誤解,但在他把話說開之後,對方態度往往會發生180度大轉變。


    因為念師公會的要求一點都不過分,和贈送他們的那些武器裝備相比,簡直不值一提,沒有人能夠拒絕這份天降大禮。


    在安德羅展現出那些念師獨有的強大能力之後,各國的領導者們都會看清這個現實:念師公會是一個無法抗衡的龐然大物,如果自己不合作,他們可能會幫忙換一屆政府。從那些武器就能看得出來,那些武器如果落到反抗者的手中,自己的政權又怎麽可能長久呢?


    而且他們如此強大,卻又十分克製,提出的要求也不過分,沒有什麽理由拒絕。


    因此國家的最高權力機關軍人自治委員會全票通過了決議:同意念師公會的全部要求。


    軍人自治委員會在雪宮為他舉辦了盛大的宴會,但是安德羅在人群中並沒有看到苑將軍的身影。據苑集薪說,因為老師突發急病生命垂危,在做出決議之後,他已將代理權交給副主席,自己親自去探望老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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