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杉的隊伍此後行進迅速,但也花了五日才回到無極山。


    宗門的高層已經從早些回來的弟子那裏,得知了仲俞子叛宗一事,程陽子暫且封鎖了消息。


    得知方杉回無極山的消息,程陽子派人讓他盡快去雲霄閣一趟。方杉原本就想找程陽子交待一下事情的經過。也沒有休息,直接就去了雲霄閣。


    還是熟悉的閣樓殿宇,上一次,方杉是為了入宗一事,這一次,或許要暫且離開。


    門口的弟子看到方杉過來,恭敬的叫了一聲:“方師兄,掌門在等你了。”


    方杉點點頭,跨過門檻,轉過幾道屏風就見到了那個坐在書桌前的老人,也是如今天劍宗的最高領導。


    見到程陽子後,方杉吃了一驚,眼前的這個老人,似乎蒼老了十年。


    短短一個月不見,程陽子頭發白了很多,眼神裏也盡是疲憊的樣子。方杉不禁有些感傷,對於程陽子來說,仲俞子的叛宗,對他的打擊應該很大。


    此時,程陽子正在寫些什麽,方杉默默的站在一旁等候。陽光灑在程陽子的臉上,將他溝壑縱橫的麵龐照耀的更加分明。


    程陽子說道:“方杉,你來啦,先坐吧。”說著指了指邊上的一張椅子。


    方杉躬身作禮問好,罷了,便坐在椅子上等候。


    程陽子邊寫邊說道:“你進步很大,清心決已經略有小成了。入宗才一個多月吧,很好。”


    方杉說道:“掌門謬讚了,弟子愚鈍,少有進展。”


    程陽子說道:“安心地給你的任務,你已經完成了吧,為什麽還留在這個世界不走?”


    方杉之前曾將自己的經曆與程陽子全盤托出。自然也同他講過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任務。


    方杉思考片刻,說道:“弟子入世已深,至今未能報仇雪恨,也未能尋回所愛之人,更未報答天劍宗的大恩大德。萬萬不敢一走了之。”


    程陽子搖搖頭說道:“可莫越陷越深,還了這個,又欠了那個。”


    方杉點點頭,他雖然不太懂程陽子這話的意思,但是也隱約理解了。或許,欠的多了,就非得變成迷失者,越行越遠。


    程陽子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抬頭看著方杉說道:“鎮元如今怎麽樣了?”


    方杉說道:“弟子回來的時候,師叔還昏迷未醒,又有些發燒,已經送到章華縣城醫治了。想必現在已經有所好轉。”


    程陽子像是心不在焉般的應了一句:“恩。”


    鎮元子斷去一臂的事,他已經知道了,雖然當初唐清派人快馬加鞭的將鎮元子的斷臂送上了無極山。卻不知還有沒有重新接上的可能。


    程陽子似乎有這乏累,靠到了椅子上,問道:“跟我說說吧,當時的詳細情況。”


    方杉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跟程陽子講了。程陽子眼光遠遠的落到屏風上,似乎完全沉浸在那一天的景象之中。


    末了,方杉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掌門,三師叔並非不明事理之人,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程陽子回過神來,十分惋惜的說道:“因為他為了找到千年妖獸的內丹,已經找了十八年了。”


    方杉問道:“是不是三師叔妻子的緣故?”


    程陽子看了方杉一眼,似乎覺得有些意外,他說道:“沒錯,為了他的妻子,他不惜背離宗門之旨。”


    又過了片刻,程陽子似乎是自言自語道:“又或者,他從來就沒有信奉過宗門的行旨。”


    方杉考慮再三,決定將自己當初在後山看到的事報告給程陽子。


    方杉說道:“掌門,有一件事,弟子隱瞞了許久,如今,或許是說出來的時候了。”


    程陽子沒有意外,說道:“你說。”


    方杉說道:“當初我還未入宗門之時,曾到後山遊玩,不想卻撞見了三師叔在涼亭中與人密謀。”


    這個消息讓程陽子來了興趣,問道:“何人?密謀何事?”


    方杉說道:“就是與師傅在遺跡爭奪安心神珠的那夥人。當時弟子隻是遠遠的看見了,三師叔機警的很,馬上就發現了。”


    “當初弟子並未入門,也不曉得此事關係重大,所謂並未及時稟報,請掌門責罰。”


    程陽子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這件事他倒是從來不知道。難道仲俞早有異心?他與那夥人又有著什麽樣的關係?


    當初仙鶴子曾告誡程陽子,仲俞子雖然武學的天賦甚高,但是心性卻並不純良,希望他能好好把控。


    而事到如今,程陽子這個做師傅的才發現,自己的這個三徒弟身上,藏著的秘密太多了。


    他回想起,當初,仲俞子還是一個饑寒交迫的小乞丐,卻一心要加入天劍宗。他看出了這個孩子的天賦極高。


    於是問他,為什麽要加入天劍宗?這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卻說道:“為了讓更多像我一樣的孩子能吃的飽,穿的暖。”小小的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是那麽鏗鏘有力。


    程陽子從回憶拉回神來,對方杉說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去調查的。不怪你,你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掌門,弟子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掌門答應。”


    程陽子示意方杉繼續說。


    方杉說道:“弟子想暫時離開無極山,去找陳婉的下落。”


    程陽子說道:“你要去找陳婉,是情理之中的事,我自然不會攔你。隻不過如今天下並不太平,你隻身一人前往,自身難保。”


    程陽子接著說道:“天龍教是龍潭虎穴,那邊更是禍亂頻發,憑你現在的武功,此去十分凶險。你可是想清楚了?”


    方杉說道:“弟子每當想到,自己在宗門庇護之下,安然舒適。而陳婉一個弱女子卻身處那虎狼之地,安危難料。如何不讓我愧疚不安。”


    方杉堅定的說道:“弟子已經想好了,非去不可。”


    程陽子說道:“好,你去吧,走之前,記得上雲隱閣,跟你師父道別,順便替我傳句話。”說完,程陽子頓了頓,似乎在想要跟重陽子說什麽。


    “謝掌門成全。”方杉有些許激動的說道。


    程陽子思索了很久,說道:“你就跟你師父說:宗門一切安好。切莫提這些凡塵俗事,讓他好生修悟,早日參破天機。”


    方杉聽懂了程陽子話裏的意思,如今宗門有變,仲俞子叛師而走,鎮元子又重傷在身,不堪理事,重陽子尚在閉關。


    唐清仙羽還年輕涉世未深,難當一麵。方杉終究也是外人,難以宗門之務為重。整個掌門一係,隻能由古稀之年的程陽子單獨支撐。


    長老們已經多次向程陽子發起過彈劾,親傳弟子叛宗,是對一個為人師者能力最大的質問。


    連自己的弟子都教不好,談何管理一個宗門?程陽子所麵對的考驗,是曆代掌門都不曾遇到的問題。


    可想而知,程陽子此時的壓力有多大。在這樣緊要的關頭,他卻依舊願意將所有的壓力一肩挑下,也不願去打擾正在閉關中的重陽子。


    方杉有些愧疚,但是他無可選擇,他的能力有限,即使是留下來,也做不了什麽。


    方杉隻是懷著尊敬,由衷的應了一聲:“弟子明白,請掌門保重。”


    程陽子說道:“切記,不可魯莽行事,若到了天龍教的勢力,你在外就不要自稱天劍宗弟子。天龍教視我宗門如眼中釘,你暴露身份有所不利。”


    說著,程陽子又取出一塊腰牌,遞給方杉,方杉接過來一看,正麵寫著:總宗執事。反麵刻著:萬般方便。


    程陽子說道:“這是宗門的執事腰牌,可於任何分宗處得諸便利。你帶上,至少在宗門的勢力範圍裏,行事更加方便。”


    方杉感激的再次道謝:“弟子謹記,多謝掌門!”


    程陽子說道:“去吧,青鬆閣後麵有條小路,你從那上雲隱閣吧。”


    方杉抱拳施禮,告退後,轉身離開。


    “方杉,安心地真的存在,對吧?”方杉剛要轉過屏風,突然聽到程陽子叫住他。


    方杉愣了一下,重重的點頭,說道:“是的,真的存在。”


    “好,好,好。”程陽子一連說了三個好。像是心中有什麽東西落了地,他從方杉的這句肯定中得到了一種莫明的力量。


    方杉走出了雲霄閣,這座無極山峰上的建築,同它的主人一般的孤獨。


    方杉還在思考程陽子最後那一問的意思。自己肯定了安心地的存在,對程陽子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吧。


    就像孤獨的遊子,流浪在外,突然間知道,自己有一個安定的家。


    世間最大的慰籍,不外乎背後有一個安穩無虞的家。


    就如同在外奮勇殺敵的士兵,隻要想到,自己這般拋頭顱,灑熱血,是為了保衛身後的那個寄托,就會有無窮無盡的力量。


    沒有了後顧之憂,人才能頂住前方的巨大壓力,勇往直前。


    程陽子無疑是羨慕方杉的,他作為宗門之主,退無可退,整個天劍宗的人,以他為歸依之處。


    而他又能以誰為歸依之處呢?當初仙鶴子在世的時候,他以師父為依止。而如今仙鶴子仙逝,他才明白,昔日自己處理宗門事務得心應手,是因為背後有退路。


    程陽子並不是幾個師兄弟中天賦最高的那個,但是仙鶴子卻唯獨讓他繼承宗主之位。


    願自己無愧於師父之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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