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深奧的道理,太過崇高的理想,對如今的映雲騫來說,確實有些難以理解,自然也就做不到感同身受。


    先前的談吐,已然是他多年之積累,真要說什麽信手捏來,還是太過於遙遠。


    「你還有時間,能夠慢慢去學,慢慢去想。」


    將手收回,藺重陽之腳步亦未曾停歇,目標似是極為明確。


    跟在他身邊的少年,此刻出口的話語,卻是有些遲疑:


    「若是有朝一日,前輩,也會走上這條路嗎?」


    將個人之生死置之度外,映雲騫不知曉,自己是否能夠做到。


    「儒者,乃承天道聖心,行人道聖行,自當守心持誌,除惡斬邪,以正天地;


    亦當秉禮持義,明善揚仁,宣揚教化,以護天下蒼生;


    宏治世之念者,於蒼生危難之際,仗劍挺身而出,盡仁於天下,是選擇,亦是責任。」


    隨著話語落下,腳步亦隨之而停,看著眼前的建築,藺重陽輕聲道:


    「到了。」


    一股難以言述的氣息,自古舊的門板上,從斑駁的牆粉中,從階前的青石縫隙裏透出,眼前所見之建築,牽引著無數路人之向往。


    無關曆史厚重,不問滄桑墨跡,澹澹的酒香隨著輕風飄入鼻中,映雲騫抬頭望去,隻見牌匾上寫著:「文君坊」三個大字。


    自外部看,此地似乎很是特殊,但進入其中會發現,與尋常酒坊也沒有區別。


    映雲騫跟在藺重陽身後,看他拿出一張紙,交給櫃台上那正在敲算盤的掌櫃:


    「勞煩掌櫃,按此名單幫忙置辦,外帶。」


    那掌櫃看到名單後,手中動作一頓,隨後又看向藺重陽,說道:


    「先生所購量比較大,需要一些時間安置,勞煩先生在此稍等。」


    「無妨。」


    得到答複後,掌櫃先收起交付的銀兩,隨後拿了那名單,前往內廂進行置辦。


    嗅著酒香,立在櫃台邊的人,又不自覺的想起從前。


    昔年,城池建好後,那儒生想要拓寬商道,卻苦於沒有能夠作為主打的產品,最終便將目標,放在了酒上。


    村中人大多以耕田養牛為業,平日中,也是以物易物居多,鮮少有商賈以及手工業者,雖有物質基礎,卻無技術支撐,儒門的課業,也沒有教人如何釀酒。


    於是,一封飛信傳回德風古道,不日便迎來了相應的支援,文君坊與千日甘,便應運而生。


    「文君」兩字,便是取自那儒生的名字,作為一種紀念。


    初,民風淳淳,鮮有飲者,後有一人嚐之,歎其果然甘美,遂飲者雲集。


    一時間,生意甚是紅火,鄉民獲利頗豐,隨著時間流逝,口碑與品牌便也打了出去。


    當人們看到,商賈與釀酒,獲利遠甚於耕種之後,參與者便逐漸增多,這些年下來,早已正式形成了產業,在苦境各地皆有連鎖。


    追憶往事,一幕幕好似就發生在昨日,曆曆在目,銘心刻骨。


    片刻後,一股潮氣自外而來,同一時間,一道清朗之音自門外傳入:


    「楚某以為自己就夠早了,未曾料到,還有比楚某來得更早之人。」


    映雲騫回首,隻見來人頭戴鬥笠,背後負有劍袋,腰間插有竹簡,周身氣質似儒似道。


    顯然,這是一名高手,至於到底有多高,以他之實力,自然看不出來,不過,說不定要比某個老頭高。


    「如此說來,兄台想必是愛酒之人。」藺重陽側過身,將櫃台前的位置讓了出來。


    進入室內後,來人摘下了頭上的鬥笠,自來熟的出


    言道:


    「但在楚某看來,朋友可非是好酒之人。」


    想他時常遊曆江湖,偶爾還會與好友一同,給他人做導遊,形形***的人物見過不少,就似眼前這一款,還是第一次見到。


    隻是一眼,他便判斷出,對方平日中應當沒有飲酒的習慣,更非是好酒之人。


    「哦?何以見得?」


    藺重陽也來了興致,而來人之身份,他亦是心中有數。


    「楚某若說,是同類之間的直覺,朋友可願相信?」


    出言同人,隻見來人將自己的酒壺化出,放在櫃台上。


    淺色的玉質酒壺,清雅素麗,倒是與其之氣質很是契合。


    「當真?」藺重陽饒有興味的問道。


    倚在櫃台邊的人回道:「也沒那麽玄乎,隻是看朋友舉止,不像我們這些酒鬼那般隨意。」


    從一個人的言談舉止,還有某些時候下意識的動作,進而推斷出其人之品行,也算他們這一行吃飯的家夥了。


    若無絕藝傍身,還真吃不了他們這晚飯,哪怕苦境這些年來,治安比從前要好了不少,但危險依舊存在,這魚龍混雜的江湖,出現什麽樣的突發狀況都不足為奇。


    「原來如此,兄台倒是一位妙人。」


    藺重陽姿態從容,心下了然,也沒準備深究。


    「隔行如隔山,最少,在詩書禮易方麵,楚某隻能甘拜下風。」


    一番交談下來,楚某人對麵前之人的身份,已然有了幾分猜測,不過對方未提及,他也就當做不知曉。


    雖非酒逢知己,卻也算是萍水相逢,為何不灑脫一些?


    此時,掌櫃搬著一方木箱,自後廂走出,將其放在櫃台後,對藺重陽說道:


    「先生,您的酒。」


    木箱之上,有明顯的術法封存痕跡,畢竟是做大做強的酒坊,售後服務自有保障。


    「有勞了。」


    將木箱收好後,藺重陽對那人說道:


    「此間事了,我二人便不多再留,兄台,請。」


    「朋友,請。」


    目送兩人離開之後,楚天行將自己的酒壺推至掌櫃麵前,輕歎道:


    「未曾想,楚某今日隻是來打個酒,竟是能見到這位,我記得,江湖上一直有傳言,說文君坊背後不簡單,如今看來,傳言並不一定是傳言啊。」


    他與此間掌櫃,亦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有些事情自是能談。


    「這位我也是第一次見,至於傳言,確實是傳言。」


    掌櫃將酒壺拿起,一邊說著,一邊走進後廂。


    …………


    離開文君坊後,映雲騫將憋在心中的話,問了出來:


    「前輩與這間酒坊有舊?」


    那名掌櫃的反應,以及身邊人的反常,彼時的他都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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