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江南春信,亦或者冷豔本人,都沒有想到,更沒有想過,「天之鐵」可以自我增殖。


    雖然,這個增殖有條件,亦有限製。


    但這已經很驚人,很驚悚,很離譜了好嗎?


    總不能說,材質歸材質,功能歸功能吧?就算它再是鐵,都擔任著骨骼的職能?


    這一點,就連江南春信都想不通,因為兩人的體質,看起來雖然類似,具體情況卻正如冷豔的所言那般,是截然不同的分支。


    理論上的差不多,終歸是理論上。


    從成分上看,冷豔隻有骨骼是鐵,血肉之軀依然是血肉之軀,若是被人命中要害,依然會死,而且骨骼被使用後,可以通過消耗自身功體將其補全,也就是江南春信所言的“增殖”。


    這一點,在苦境這地方,其實是非常危險的。


    隻要操作得當,幾乎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上等鑄材。


    發現此事後,江南春信心中沒有歡喜,更沒有激動,有的隻是萬分的擔憂,以及,萬分的慶幸。


    人性這東西,比太陽更光明,比深淵更黑暗。


    他慶幸冷豔一直生活在傲峰,慶幸尋常人上不來這十三巔,更慶幸在他之前沒人來過這裏。


    鑄匠這個職業,並非所有人都一生坦蕩,不然也不會有那活人祭劍之術,因為一件稀世鑄材,而引發一連串的血桉,過往曆史中並非沒有。


    冷豔之事若被傳至苦境鑄界,後果……


    不堪設想。


    不過,與之相較,江南春信的體質,便沒有那麽多弊端了。


    隻要元神尚存,就算被人砍了頭,兩錘子下去也能接回來,斷手斷腳什麽的,更是無需擔心,全身上下幾乎沒有缺點,也沒有要害。


    就是戰力差了些,隻能說,有舍有得吧。


    冷豔的情況,江南春信固然想不通,但類似的情況他又不是沒見過。


    雖然,隻有一例。


    相信老友那邊,如今已經收到信了。


    而如今正在鑄的這支劍……


    若是能夠成功,冷豔身體的問題,便有了解決的方法。


    若是不成,沒有不成的可能,這可是他們兩人數月以來共同努力的成果。


    鐺鐺鐺——


    天火居之內,開物天工麵色凝重,隨著手中鑄錘不斷落下,一股特殊的“靈性”,在劍胚之中緩緩孕生。


    時光緩緩流逝,爐中火舌升騰,天明天暗,又過九個日夜。


    “最後一步。”


    話語落,但見江南春信左手結印,牽引劍中初生之靈性。


    霎時,錚錚劍鳴,蕩開漫天風雪,掃開積天雲霾,遙映北鬥七星。


    “銀河借鬥?鑄星訣!”


    複見開物天工盡提一身真元,鑄錘牽引萬星雄力,欲一錘定形。


    “天鍛!”


    就在此時,九天雷雲翻湧,電舞銀蛇,似是上蒼發怒。


    千鈞一發之際,赫見一道澄澈劍光破宇穿雲而來,徑自將殛落的天雷擋下,爭得一瞬之機。


    與此同時,終錘落定,星靈震撼,劍器懸浮於半空,劍鳴之聲不止,氣動八荒,威掣九寰。


    轟隆隆——!


    一道又一道天雷擊在劍身,不知是欲將其扼殺於微末,亦或者為其洗禮以補先天不足。


    江南春信放下鑄錘,心中亦鬆了口氣:「幸好老友的支援來得及時,不然就要漏氣了。」


    以他之鑄藝,隻要此劍能成,自然無需擔心其毀於雷劫之中。


    按常理來說,一般劍器鑄成之時自然不會引來劫雷,然而,他與冷豔所行之事,與那逆天之舉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了。


    一旁,冷豔亦停下手中動作,與他靜靜等待。


    隨著第八十一道天雷落下,象征神劍終成,就在空中雷雲散去刹那。


    福靈心至。


    劍器竟是自主而動,散發著輕快劍鳴,繞著兩人飛了數周,最終停在江南春信與冷豔中間。


    “好友,我們成功了!”


    江南春信雖是臉色蒼白,卻不見絲毫疲憊,整個人的精神狀況極佳。


    冷豔看著麵色略顯蒼白的江南春信,此刻,心中多了一抹不同於過往的情緒。


    “信君辛苦了。”


    這一次,她未再如從前那般,將注意力皆放在劍上。


    “既能以鑄人之術鑄劍通靈,那反過來,以鑄劍之術為人鑄就軀體,便非是難事了。


    隻是,鑄劍需要材料,鑄人同樣需要材料,五行還好說,能直接取自天地,陰陽……”


    很顯然,此時正侃侃而談的開物天工,並未注意到這一變化。


    倏然,傲峰十三巔天象變幻,清聖儒風蕩開漫天飛雪,使得風雲為之變色。


    就在蒼茫雲海縱分之時,乍聞儒樂輕響,劍光鋪道,一道拔塵身影,再臨傲峰十三巔。


    “閱三墳,通五典,獨尊法製;讀八索,曉九丘,唯聖儒風。”


    負手而降的身影,姿態從容,森然寒流難越其周身方寸:


    “兩位好友,久見了。”


    僅是短短數月,這傲峰十三巔的變幻,就連藺重陽都有些訝異,如果此地沒有這常人難以適應的寒流,都可以直接稱為雪景中的影劇院了。


    可惜,世間沒有那麽多如果。


    不過那支劍……


    該說一句不愧是好友嗎?


    別人最多也就開個掛,他這位好友,是真的能給他們把掛手搓出來。


    “藺兄,方才多謝了。”


    功體自行運轉之下,江南春信的麵色,較之方才好了很多。


    在他身旁的冷豔亦出言道:“藺先生久見了。”


    望著懸浮在兩人中間的那支劍器,藺重陽出言詢問道:


    “好友新作?”


    江南春信化出折扇,腰杆亦挺直了三分:


    “怎麽樣?藺兄可有興趣為此劍賜名?”


    又將劍器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隻聞藺重陽緩緩開口:


    “那藺某便獻醜了,此劍乃跨越時代之作,對兩位好友而言,應當意義非凡。


    那便引用典故,取「鴉九」如何?”


    “鴉九嗎?”


    江南春信品著這個名字,想起了一則寓言,以及一首詩:


    “歐冶子死千年後,精靈暗授張鴉九。


    鴉九鑄劍吳山中,天與日時神借功。


    金鐵騰精火翻焰,踴躍求為莫邪劍。”


    而後,輕柔的聲音響起,卻是冷豔接續了下一部分:


    “劍成未試十餘年,有客持金買一觀。


    誰知閉匣長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


    此劍,可謂匯聚兩人之心血所成,數月的推衍與驗證,中間失敗過無數次,最終,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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