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道聲音生出的時候。


    就連禪子一時間也生出了錯覺,他忽然覺得那位聖人應該還活著。


    這個念頭很荒誕,這個世間沒有任何人能一直活著,即便是聖人,都不可能長存於世,但是他們都怕死,所以才有修行,所以才有人瘋狂的想著離開這個世間,離開這個世間,無論是死亡還是去向新的世界,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但相較於去向新的世界,死亡要簡單很多。


    每個人都要死。


    依著之前那棺槨上那位聖人自己說的那些話,這位聖人生在據此至少三千年前,一位聖人大概能夠活一千四百多歲,所以不管怎麽說,言河聖人都該是死了。


    但是聽到這道聲音,禪子抑製不住的生出了那位聖人還活著的念頭。


    整理思緒,禪子很認真的看著前麵,想來不管他怎麽想,反正等會兒都要看到事情的真相了。


    要是那位聖人真的活著,想來不管怎麽說都會是震驚世人們的事情。


    因為從未有人活到過這麽久遠。


    或許也有,但是並未有過記載。


    ……


    ……


    隨著那道聲音的響起,那隻手重新出現在了禪子視線裏,但是這一次,那隻手上有了衣衫。


    那是月白色的衣袖。


    那隻手還是枯瘦,但顯得沒有那麽駭人了。


    片刻之後,又有另外一隻手伸了出來。


    兩隻手,分別抓住棺槨兩旁。


    依著禪子的眼力,自然能夠看見,那兩隻手在微微用力,似乎是有人要想著從棺槨裏坐起來。


    禪子沉默的看著這幅場景,沒有生出任何心思。


    顧緣則是已經把頭藏到了禪子身後。


    等了許久,有一顆頭發慘白,如同枯敗的野草那般看著沒有生機的腦袋伸了出來。


    那顆腦袋上生著五官,但絕對說不上什麽好看。


    甚至別的什麽形容詞都沒有辦法來形容那張臉。


    隻有一個字能夠準確說出那張臉的狀態。


    那就是老。


    是啊,要是這真的是一位聖人,真的是那位聖人。


    那就是三千年前的言河聖人。


    他活了三千年,即便真的還活著,那麽一定會很老,老到一個地步。


    沒有人比他更老。


    老就意味著虛弱。


    俗世百姓們對於自己的父母,若是發現有朝一日他們也老得動不了,大概有部分人就會很是厭惡他們了,因為他們老了,不能再做些什麽了。


    當然,這種想法,一定是錯的。


    但這不能否認,當一個人老到了一種地步之後,真的會很沒有用。


    但那人要是一位聖人呢?


    當他老到了一定地步,會怎麽樣?


    禪子不清楚,所以他什麽都沒有做,隻是靜靜的看著那個老人坐在棺槨裏,然後看向他。


    老人臉上連肉看不到,隻有一層皮,自然也看不到什麽表情的變化。


    他隻是看了禪子一眼,便感慨說道:“原來我還是活了下來,還是等到了你們。”


    說這句話的時候,可能是因為他太久沒有說話,於是便顯得很是生澀。


    聲音像是鬼一樣難聽。


    禪子看著他,忽然問道:“是您?”


    不需要多問什麽,這樣兩個字便已經足夠。


    老人轉過頭看著禪子,眼裏有些讚許之意,“禪子,資質不錯,你身後的那個是讀書種子,也不錯,你們都來了,道種呢?”


    天底下的修士都知道,儒教資質最高的弟子才能被說成讀書種子,這是一種體質,和佛土的禪子以及道門的道種都是最天才的資質。


    禪子沒有說話。


    老人說道:“想來你該知道我叫言河,我在靈山待過,尋慧便是我的法號。”


    聽著尋慧這兩個字,禪子想起了靈山佛經記載的故事,這才知道,原來當初言河聖人去過靈山,而且還待了那麽久。


    而恰好這尋慧又是禪子師父一脈的師長,要是真要算起來,禪子應當算是他的晚輩。


    但禪子關心的不是這個,他在想些別的事情。


    言河聖人既然還活著,那麽什麽遺物,什麽傳承顯然都是假的了。


    禪子關心的是他要做什麽。


    言河聖人看著禪子,眼裏有些光芒,“我還沒死,但我快要死了。”


    禪子看得出來他的狀態,知道這句話不假。


    “但我不想死。”


    言河聖人說道:“任何人都不想死,但我尤其不想。”


    “在很久之前,我就快死了,但那時候的我和現在的我都一樣,都不想死,不想死,也沒有別的辦法,我離不開這個世間,也就隻能待在這個世間,所以我做了很多嚐試。”


    要是李扶搖站在這裏,聽到這些話,肯定會有些共鳴,他比禪子和顧緣知道的要多很多。


    但是現在站在這裏的,不是他。


    禪子雖然也很聰慧,知道的不少,但他不會知道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


    所以他安靜的聽著。


    實際上或許他是在養傷,


    “我最先試過把人的魂魄放在別的身上,比如凶獸,雞犬,那樣的確能讓我多活些日子,但終究是變成了雞犬這些東西,我走到滄海多不易,怎麽能夠這樣。”


    “所以我想了別的辦法。”


    “我去過佛土,去過學宮,也知道道法,我知道,禪子讀書種子和道種是代表著最適合修行的三種資質。”


    “要是將這三類人練成一爐丹呢?”


    言河聖人說道:“我學貫三教,我精通三教的術法,什麽不可兼容對我來說,都不是什麽問題。”


    “那個時候我快死了,所以我去嚐試了一下。”


    禪子說道:“你成功了?”


    言河聖人搖搖頭,“隻是成功了一半。”


    禪子有些不解,要是沒有成功,這位聖人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言河聖人緬懷道:“在我生命裏的最後兩百年,我最開始抓到了一個讀書種子,關了他許久,但過去幾十年,道門和佛教都沒有出來道種和禪子,那我隻能先把他煉成了丹。”


    “吃了他不久,我又找到了一個道種。”


    言河聖人說道:“當然,都是被我練成了丹。”


    “但我直到等了兩百年,都沒有等到一個禪子。”


    禪子沉默不語,這三類人,本來就不是大街上的白菜,幾乎都是數百年才出一個,有的時候更是千年都不曾出一個,佛教的上一位禪子,距今差不多已經有五千年了。


    這位言河聖人想著等禪子的出現,自然是等不到的。


    因此,這就隻是成功了一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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