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


    萬貞兒的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麽波瀾,倒是順娘身邊的楊姑姑有些心裏酸了吧唧的,私下對著順娘說了好幾次:“她和你都是一起進來的,按著年紀她還比你小呢。怎麽你還沒有她有眼力見?當初就該叫你去坤寧宮走一趟,你沒看見貴妃娘娘對著萬貞兒是青眼有加。你別忘記了,日子過得快著呢,一轉眼你們都大了。太子也到了成親的年紀,貴妃娘娘是太子的親生母親,兒子的婚事她是說得上話的。你也該為自己的前程打算打算。”說著楊姑姑在哦萬順娘跟前說了什麽萬貞兒已經在皇帝麵前掛號了,她還是默默無聞的小宮女,等著朱祁鎮要選媳婦的時候,她一定要吃虧的。


    萬貞兒倒是沒心沒肺的過日子,以前她的每天行程是跟著姑姑學習針線,上學,晚上或者讀書,或者做針線什麽的,等著孫貴妃有了差遣,萬貞兒就去幫忙跑腿。可是現在她的日子似乎熱鬧起來,先不說翊坤宮裏麵的內侍和宮女們都是對著萬貞兒態度熱絡起來,雖然她還是個小孩子,但是除了孫貴妃身邊的人,誰見著她都是笑眯眯的點頭打招呼。一些低等的剛入宮的典薄則是滿口的趕著萬貞兒叫姑娘。孫貴妃也是喜歡把萬貞兒叫到跟前說話。


    這天萬貞兒正在做針線,她現在縫製的針腳已經是細密有致,看起來和縫紉機有一比了。萬貞兒正在做一隻棉襪子,時間過得太快了,一轉眼已經是秋天了,看著做的差不多的襪子萬貞兒滿意的點頭,真是環境改變人啊,誰能想到隻會釘扣子的自己也能做出來這樣的東西呢。忽然麽門簾子一響 ,萬貞兒看向門口,可是隻剩下簾子在那裏晃悠著,在她看過去的一瞬間,仿佛有個人已經走了。


    若是說起來隱秘性,萬貞兒無法否認在紫禁城裏麵隱秘性是不存在的。不過這樣明著偷聽偷窺的有點太過了。萬貞兒仔細聽聽外麵的動靜,並沒有人出去的聲音,隻是對麵東邊房子的門簾響了一聲,果真是萬順娘啊!想著自從她挨打自後順娘和她日漸疏遠的表現,萬貞兒知道小姑娘的心裏不平衡了。其實在萬貞兒看來順娘和小學裏麵那種喜歡拔尖的女生一個樣子,總是頭發梳的整整齊齊,一個馬尾巴永遠是拿著可愛的發卡別在上麵。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永遠要功課拔尖 ,永遠要在打打鬧鬧的同學麵前做出來我要去告狀的樣子。順娘的針線規矩不錯,在功課上肯下功夫,因此和萬貞兒比起來順娘似乎更像是好學生。誰知一夜之間,萬貞兒似乎成了貴妃娘娘的寵兒,小姑娘沉不住氣了。


    伴君如伴虎,整個紫禁城都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皇帝的臉色,這些大大小小的主子們也是小老虎啊!萬貞兒寧願自己還是以前那個默默無聞的小丫頭。整天要看著孫貴妃的臉色,說話要在出口之前在肚子裏麵轉三圈。她每天躺在床上都覺得好累啊!


    想著當初和順娘一起說笑的日子,怕是不能再有了。


    正在萬貞兒在出神的時候,一個小太監進來:“姑娘,貴妃娘娘叫姑娘呢。”萬貞兒忙著答應一聲要出去,當她剛從炕上下來,她忽然停住腳步,對著小內侍道:“還請哥哥等一下,我把針線收一收。”這個襪子可不是萬貞兒自己的,她預備著做給任姑姑,她可不想等著她回來看見被剪碎的棉襪子。宮鬥電視看多了,萬貞兒的腦子裏時刻都繃著一根弦。把棉襪子放在針線籃子裏麵,放進了櫃子裏麵。她看看桌子上收拾的幹淨了,才對著那個內侍道:“叫你久等了,我們走吧。”


    “姑娘隻管收拾 ,貴妃娘娘今天興致不錯呢。”小內侍笑嗬嗬的掀開簾子,等著萬貞兒出去,自己跟著她後麵走了。從東邊門口走的時候,萬貞兒感覺到隔著簾子的縫隙,有一雙看眼睛正在看著自己呢。


    她腳下沒停,出了房子向著正殿走去。孫貴妃正抱著朱祁鎮,問太子身邊的奶娘和嬤嬤們太子最近的情況。朱祁鎮已經是七歲了,眼看著該進學,皇帝已經為太子選了不少的老師。孫貴妃有些擔心孩子上學吃不消,拿著本書指著上麵的字問朱祁鎮認識幾個。


    朱祁鎮倒是很聰明,上麵的字大半是認識的,孫貴妃聽著兒子奶聲奶氣的讀書聲,孫貴妃的臉上笑容多起來了。見著貴妃臉上露了陽光,整個翊坤宮都跟著鬆口氣。萬貞兒站在一邊,叫前麵一個宮女的身體擋著自己,她暗想著太子按著標配有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這三位大神都是從一品。在這三位大神之下還有太子少師,太子少傅,太子少保 ,從二品三位中堅骨幹,剩下的太子賓客無數的幹活的臨時工。這些人都是科舉考試萬人之中殺出來的各個省市的高考狀元,官場上的老油條。他們要是還教不會朱祁鎮認字念書,真是白瞎了皇帝的俸祿啊。要知道老朱家一向是奉行著想要馬兒跑又想馬兒不種吃草的。


    大臣拿著一點銀子,皇帝就要心疼半天的。正在萬貞兒碎碎念的時候,太子殿下已經念完了書,孫貴妃疼愛的拿著絹子擦擦兒子的臉問道:“太子是是跟著誰學習的。”


    萬貞兒心裏想著還能有誰呢,還不就是鼎鼎大名的楊士奇楊榮他們這些官場老油條麽?誰知朱祁鎮卻是奶聲奶氣的說:“是王先生!”


    王先生?萬貞兒把自己聽見的前朝有名氣的學士過一遍,似乎沒有個叫王什麽的被皇帝派來教導太子讀書的。正在萬貞兒納罕的時候一個太監走上前來,對著孫貴妃拱手行禮。朱祁鎮對著孫貴妃道:“先生教兒子念書很有耐心。”


    嘩啦啦,萬貞兒的三觀頓時碎了一地,她想要是朱重八先生看見今天的一幕,會不會氣的從墳墓裏麵爬出來,把這個死太監給拉走做伴呢?若是辮子朝的□□看見了,沒準真的要笑死了。明朝皇帝雖然人品沒有太變態奸惡的,隻是在教育孩子上真的很失敗。好麽太子啟蒙老師是個死太監!萬貞兒的腦子裏閃現過一個名詞,她立刻想起來朱祁鎮便是大名鼎鼎的囚徒皇帝,這個被太子一口一個叫先生的,就是臭名昭著的死太監王振了!


    想到這裏,萬貞兒的身上都冷汗,照著眼前的形勢發展下去,自己豈不是要給朱祁鎮這個倒黴孩子做小老婆的?等著土木堡之變之後,景泰皇帝朱祁鈺登基,朱祁鎮的的後宮還能有活路麽?而且自己的根本不想摻和進來,她隻想著熬到一定年紀出宮,靠著自己的積蓄也能自己做個小小的地主婆,過上農婦山泉有點田,種田勾搭帥哥的小日子。


    想到這裏,萬貞兒看著朱祁鎮,那裏還是剛才可愛的小正太啊,就是個倒黴熊孩子!萬貞兒人不住往陰影裏麵再縮縮,心裏暗暗祈禱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和朱祁鎮這個倒黴孩子扯上一星半點的關係才好呢。隻是穿越大神心裏冷笑一聲,偶們臨時工也是人啊,叫你想投訴我!


    隨著穿越大神一聲冷笑,朱祁鎮忽然發現了縮在角落裏的萬貞兒,這個小丫頭和別人不一樣。他們都想在我眼前笑眯眯的奉承,為什麽他倒是躲起來了?朱祁鎮正處在逆反心理的高發期,你不叫我做什麽我偏要做什麽的。於是小正太極有氣勢的一指萬貞兒:“你叫什名字過來和我說話!”說你個毛線!萬貞兒忽然想起了小說和電視中的橋段,大水隻淹獨木橋。萬貞兒心裏把朱祁鎮小盆友抓過來狠狠地揍一頓,可是那也隻是想像罷了。


    苦逼的走過來,孫貴妃笑著問兒子:“你叫她做什麽呢?”朱祁鎮早就在東宮裏麵呆著膩歪了,就想著趁著給孫貴妃請安的時候跑出來逛逛。朱祁鎮拉著孫貴妃的袖子說:“阿娘,我叫她跟著我出去玩。”孫貴妃笑著點點朱祁鎮的腦門,對著萬貞兒吩咐道:“好好地侍奉太子殿下,不要叫太子殿下隨便吃別人東西。還有就是離著儲秀宮的配殿遠著些。”順德公主和永清公主被皇帝從坤寧宮牽出來住進了儲秀宮的偏殿裏麵。孫貴妃和皇後已經是勢同水火了,自從皇帝發話把兩個公主給移出來,皇後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而且對著皇帝和孫貴妃頗有怨言。孫貴妃自然是抓住了機會在皇帝耳邊吹風。皇帝對著皇後的印象越差,皇後和孫貴妃的心結越深。現在孫貴妃已經開始擔心皇後要不要下黑手了。


    萬貞兒隻好跟著朱祁鎮在宮裏轉轉,在萬貞兒看來紫禁城的房子都一個樣,有什麽好轉的?打圈圈裏麵有個小圈圈,小圈圈裏麵一個黃圈圈,朱祁鎮倒是從東宮出來看什麽都新鮮。在翊坤宮裏麵轉幾圈,他忽然看見一隻蝴蝶,朱祁鎮歡叫一聲,追著蝴蝶就跑了。萬貞兒和一幹苦逼的宮人隻能叫著“太子殿下”追在他的屁股後麵跟著跑了。那隻玉色的蝴蝶足足有茶碟的大小,在清風裏麵上下翻飛,朱祁鎮可是第一次見著如此華麗麗的小東西,跟著後麵要抓蝴蝶。他的身後是一條比蝴蝶還要華麗的尾巴,內侍宮人,算著帕子什麽的,叮叮當當的和搬家似地。


    逐漸地朱祁鎮跑到了禦花園邊上,他的身邊也隻有萬貞兒一個人跟著了。眼看著蝴蝶飛上了假山上,朱祁鎮跑的一腦門子的熱汗,他看著蝴蝶直接要上山。就在他預備抬腳邁上第一塊假山石的時候,身後的袍子被人抓住了。一轉臉,萬貞兒跑的紅撲撲的小臉蛋:“太子殿下,假山上太危險。仔細著貴妃娘娘知道了擔心的。”


    隻個小子跑的真快。萬貞兒一邊盡快的把氣喘勻實了,一邊拉著朱祁鎮不要他上去。禦花園的假山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太湖石堆疊而成,要是朱祁鎮爬上踩上一塊青苔或者自己失腳掉下來,她一定是跟著倒黴。


    被一個小丫頭給攔住,朱祁鎮很生氣。他一歲就被冊封為太子,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後宮裏麵走路都是橫著的,忽然被一個小丫頭給折了麵子。朱祁鎮有些不爽了:“你不過是個奴婢,竟敢要攔著我!走開!”抽死你個熊孩子,萬貞兒的心裏立刻冒出來一把無名火,要是放在以前,就是他摔死在自己眼前了,老娘也不管埋。


    你以為老娘喜歡管你啊,萬貞兒心裏無數的眼刀子飛向熊孩子朱祁鎮,臉上卻是擺出來一副笑容:“奴婢想太子殿下要抓蝴蝶一定是想要孝敬貴妃娘娘,太子殿下仁孝之心真是常人不能及。隻是一樣,殿下覺得自己爬上快呢,還是蝴蝶飛得快?殿下一路上追過來,不是還沒抓住麽?不日換個法子。等著他們上來叫人在花園裏張網以待。”


    萬貞兒對著朱祁鎮循循善誘,朱祁鎮已經是跑的累了,方才也就是一口氣鼓勁在那裏折騰呢。現在聽著萬貞兒的話,頓時覺得自己腿酸了,嘴裏也開始有點想喝水了。那隻蝴蝶早就不知道飛到什麽地方去呢。朱祁鎮幹脆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就按著你說的辦。對了,你怎麽好像不怎麽理會我呢?”


    ……萬貞兒心裏恨不得把朱祁鎮給抓過來揍一頓:“小孩子多嘴是很討人嫌的!”可是她也隻能強笑著:“殿下冤枉奴婢了,――”


    “原來是太子,你怎麽來這裏了?”皇後忽然從假山的後麵轉出來,身邊隻跟著兩個上年紀的嬤嬤,萬貞兒見著皇後出來的地方頓時渾身一哆嗦,好險啊!真是上天保佑,若是自己沒攔著朱祁鎮,這會沒準已經是出事了!萬貞兒忙著給皇後請安,皇後一臉慈祥的看著朱祁鎮,眼神陰冷的在萬貞兒的身上掃過,叫她心裏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看看你跑的一身汗,母後這裏有酸梅湯,殿下可否願意嚐嚐。”皇後笑眯眯的從一邊的嬤嬤手上接過來一個茶碗,裏麵是醬紅色的酸梅湯,煮的稠嘟嘟的的,散發桂花和酸梅的氣味,惹得人嘴裏立刻湧出來不少的口水。朱祁鎮看著酸梅湯有些忍不住了,有些遲疑著要不要接受皇後的好意。在朱祁鎮看來,皇後就是個背景一般的存在,他對著皇後的記憶隻是每次春節的時候例行的朝拜。隻是這幾年,這樣的例行見麵也沒有了。


    皇後看著萬貞兒慢慢的說:“本宮疼愛你的心思和你的生母是一樣的,當初本宮還見過你的生母呢。她可是個溫柔的人,可惜年紀輕輕的就去了。當然貴妃娘娘對你也是盡心盡力。哎,她一個小小的宮人,如何能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呢?你母親就很喜歡喝酸梅湯,這個方子還是她留下的。”


    皇後的話叫萬貞兒和朱祁鎮頓時傻眼,皇後娘娘是這是要破釜沉舟,要扼住孫貴妃的死穴麽?


    “母後,我的親生娘親是貴妃娘娘啊。你一定是糊塗了!”朱祁鎮已經七歲了。忽然之間出來個所謂的親娘,小正太傻眼了。萬貞兒氣的真想拉著朱祁鎮就走,可是她一個小丫頭什麽法子也沒有,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皇後挑撥。


    皇後不緊不慢閑話似地說:“孫貴妃自然不會和你說,你現在是她的親生兒子。要知道當初你母親隻是個小小的宮人,偶然承寵生下來你。不過這樣也好,孫貴妃的親生兒子,你太子的位子也能坐的穩當些。若是你母親還在,你也不能做太子,隻是個一般的皇子,等著十歲之後要遷出宮去。”皇後一番閑話家常下來,朱祁鎮的小臉都白了。


    孩子的心思總是單純的,就好像小時候一些無聊的人總是和孩子開玩笑:“你爸爸媽媽有了弟弟妹妹就不要你了!”孩子一下子就當真了,本來還是歡天喜地的期待著小弟弟小妹妹的,忽然之間就成了沒人要的可憐孩子,看著父母和小弟弟妹妹都不順眼了。


    看著朱祁鎮變得難看的臉色,萬貞兒心裏暗叫:“不好了,小正太當真了!”皇後則是把酸梅湯往朱祁鎮麵前送:“喝點湯吧,那些話都是我胡說的。本宮病的時間長了,都糊塗了!”


    你妹的!萬貞兒敢對著一張紅色毛爺爺發誓,她明白的看見了皇後臉眼中閃過的得意和陰狠。“哎呦,殿下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那隻蝴蝶飛過來了!”就在朱祁鎮接過來那碗湯猶豫著要不要喝的時候,萬貞兒一個趔趄,精致的青花碗成了碎片。


    最後的結果太子的隨從趕來,皇後怏怏而歸 。孫貴妃聽了萬貞兒的回報,頓時氣得渾身亂戰。朱祁鎮則是沒了以前的活潑,變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正在孫貴妃要伸手拉他的一瞬間,朱祁鎮竟然下意識的躲閃一下。


    孫貴妃頓時淚如雨下,對著兒子嚎啕大哭,朱祁鎮嚇得臉色蠟黃,小嘴撇著一抽一抽的,要哭不哭,忍的都要抽風了。身邊伺候的宮人見著母子兩個的情景都給嚇壞了。正在大家要上前勸慰的時候,小內侍通報:“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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